既然小娘子對他誤會甚深，留在此處也是無益，倒不如隨著吃飽了飯的崔九一同出去，再另尋打算。

    可憐侯爺，原本是想拎著蟹來吃飯，沒想到卻又空著肚子跟崔行舟一起出了院子。

    作者有話要說：　　喵~~趙泉：螃蟹什么味兒？？？？

    第20章

    當(dāng)他們這兩個氣宇不凡的青年出現(xiàn)在宅院門口時，一條街上閑坐的婆子街坊們，都是紛紛探頭，一時指著他們不知在說些個什么。

    甚至還有人走過來要與新鄰搭話?？上н@家男子可不似他娘子那般平易近人，目不斜視地上了車，并無意跟鄰居們閑聊。

    趙泉進(jìn)了馬車，迫不及待興師問罪，小聲說：“今日廉小姐不是給你送吃食了嗎？你怎么又跑來這里吃？該不會是假戲真做了？”

    崔行舟理都不理他，只慢吞吞道：“趙兄，你當(dāng)知老侯夫人知道你的心思，該是怎樣?！?/br>
    這話一出，立刻剎住了趙泉想要捉j(luò)ian的氣勢。

    須知趙泉的母親，實在是比他的佛堂夫人還要會念經(jīng)，若是知道他看上個賊子的妻室，緊箍咒一念，可就要了侯爺?shù)拿耍?/br>
    所以崔行舟只需提一提，趙泉就癟了氣兒。但是他又不死心，只氣哼哼道：“莫要說我，依著我看，是崔兄你禁不住那柳娘子的美色，也動了心吧！就不怕我跟太妃和廉小姐告上一狀？”

    崔行舟方才飲了小半罐花雕，雖然不上頭，但是也憊懶著，于是靠躺在馬車?yán)铮瑧醒笱蟮溃骸罢埦员恪?/br>
    趙泉被他懶得辯解的樣子氣到了，可心里又著實升起了羨慕之心。

    是呀，就算他告狀去了又會如何？崔九這廝怕過誰？

    崔行舟雖然頭頂上有位母親，卻性格綿軟，什么都聽兒子的。

    王府里現(xiàn)在也沒有正室夫人，未婚妻廉小姐又處處逢迎著崔九。就算崔行舟真的養(yǎng)了外室，只怕那位廉小姐還要賢惠地在十副驢鞭里，精選出一副最雄壯的替王爺煮湯補一補身子呢！

    如此想來，崔九這番無法無天，誰也管不著的境遇，實在是讓人羨慕紅了眼兒。

    想到自己的傷心處，趙泉只實話實說道：“你這般自在，不多養(yǎng)些外室，都可惜了……”

    崔行舟知好友犯了癡，也懶得理他的癡話，只一翻身，徑自小憩去了。

    再說北街宅院里，柳眠棠一路將相公的馬車目送出了街口，這才笑吟吟地領(lǐng)著李mama返家。

    可那些沒跟崔官人搭上話的鄰人，這一路小步碎走追攆上了崔娘子，開始東拉西扯了起來。

    “柳娘子，今日才細(xì)瞧了你家官人，怎么長得這么好？我看傳說中的潘安也不過如此吧！”

    尹婆子一邊遞過來瓜子，一邊嘖嘖道。

    曾經(jīng)懷疑柳娘子乃是什么商賈外室的張婆子頭也忙不迭修補下友鄰關(guān)系，遞過來一把木凳子讓眠棠坐：“我先前曾瞧見過崔官人的背影，當(dāng)時就覺得不凡，跟崔家娘子可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雙啊……不知你相公可有沒成親的兄弟？模樣是不是也如他一般？我舅父家的外甥女芳齡十五，可正等著說親呢！”

    “我相公家里排行老九，上面的兄弟都在西北成家，只他這一個留在了京城里，下面也無什么相當(dāng)?shù)男值?，不過以后我且問問他可有適合的表兄弟，若有，一定跟趙mama說?！?/br>
    柳眠棠如今也算是揚眉吐氣，讓街坊們知道相公的一表人才，才不是什么油膩中年的商賈呢！

    于是她拿出十分的平易近人，笑吟吟地坐下，一邊嗑瓜子，一邊閑聊著，毫不客氣地接收著婆子們的贊美。

    一時間，北街里充滿了睦鄰友好的綿長氣息，一捧瓜子可以嗑到天荒地老。

    可就在這時，只見一個老書生在眠棠店鋪伙計的指引下，一路踉蹌而來。

    柳眠棠眼力好，離老遠(yuǎn)就看出了是恨筆居士陳先生。

    她見他跑得急切，便也站了起來，趕著往前走了幾步。

    而陳先生一路走得急，加之心情激動，說話都抖得不成音了：“崔……崔娘子，成……成了！”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塊棉布，里面包著塊炸裂的盤片。

    柳眠棠趕緊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有一只蜻蜓，仔細(xì)辨認(rèn)的話，能看出里面是清晰的女子倩影——陳先生終于能成功地在光潔的瓷盤上作畫了。

    只是可惜的是，不知是不是窯溫的問題，手繪盤子在最后一次定型的時候炸裂了。但陳先生既然掌握了蘸取顏料作畫的竅門，再做一次也不成問題。

    那一刻，盤踞心頭多日的擔(dān)憂終于可以一掃而空。柳眠棠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大展拳腳了。

    第二日的時候，眠棠一大早就起身，來到陳先生暫居的窯坊。陳先生又趕著繪制了三個盤子，分作了兩個窯爐燒制定色。

    到了日落時分，燒裂了一個，剩下的兩個盤子定色穩(wěn)定，畫作完美地呈現(xiàn)了下來。

    柳眠棠如今在靈泉鎮(zhèn)也算是居住了月余，加之她走訪各家瓷坊的時候，也結(jié)識不少行內(nèi)人，了解到不少行當(dāng)?shù)牟怀晌牡囊?guī)則。

    賣瓷器，三分靠瓷器的成色，還有三分靠鋪子的名號，剩下的四分，就看掌柜的會不會吆喝了。

    所謂吆喝，就是得用典故。譬如靈泉鎮(zhèn)頭一號的賀家老號，他家燒制瓷器的窯爐是當(dāng)年先帝寵愛的熹貴妃親自評鑒過的。

    據(jù)說貴妃當(dāng)年沒入宮時，甚是貪玩。一次她隨著父親選買瓷器，入了窯坊，想起了干將莫邪夫婦鑄劍的故事，也效仿之，頑皮剪了綹頭發(fā)扔進(jìn)了窯子里，沒想到開爐時，竟然燒出了七色流光的上品。

    先帝寵愛熹貴妃，連帶著也愛上了靈泉鎮(zhèn)的七色瓷器，從此以后賀家老號就成了皇家御供的作坊。

    而先帝廢了太子，改立熹貴妃的兒子劉棠為太子，并順利登基，成為當(dāng)今的萬歲。

    從此以后，賀家老號在靈泉鎮(zhèn)更是地位穩(wěn)固無人能撼。

    柳眠棠倒是沒有勝過賀家，成為靈泉鎮(zhèn)頭籌的心思，不過希望盤子賣出個好價，將名頭打響而已。

    可是依著靈泉鎮(zhèn)老字號們的成名路程，她家的“玉燒瓷坊”萬事俱備，只缺了叫得上名頭的典故了。

    這一時間，眠棠也找尋不到秦始皇的指甲，或者是玉環(huán)娘娘的頭發(fā)，只鄭重將那兩個盤子用上好的檀木架子供起來，等著哪位貴人慧眼識寶，發(fā)現(xiàn)這等奇巧之物。

    可惜能主動入她鋪子里的，又都是俗人而已。雖然眠棠賣力解釋了一通，并指引他們?nèi)タ茨球唑训难蹆?，可是他們除了叫幾聲“高啊”之外，便再無下文了。

    原因無他，他們給的價錢太低，實在對不起陳先生這些日子嘔心瀝血的辛勞。

    一時間，柳眠棠的腦子里演繹無數(shù)適合自家鋪子的典故，雖然情節(jié)精彩，但獨缺個貴人，一時間忍不住長吁短嘆。

    這日中午陽光正好，院子飄逸著陣陣飯香，北街宅院里擺著高矮兩張桌子。

    眠棠和崔九坐在高桌上。而莫如與李mama兩個婆子在靠近小廚房門口的矮桌子上吃飯。

    主仆一起用飯，顯然不符合王府規(guī)矩。

    奈何這里是柳娘子當(dāng)家，她說既然到了飯點，分著兩張桌子吃就好，不然非要等主子吃完，仆人們再吃，顯然又要加熱，白白浪費一捆柴火，小門小戶的，沒有那么多的規(guī)矩。

    崔九示意著下人們按照眠棠娘子的意思來。

    他這幾日有空，都是中午回來吃的。這也是被兵營的廚子所逼，自從前幾日王爺從軍營的大鍋菜里挑揀出帶卵的蟑螂后，除了重重打了廚子的板子外，也不想再在兵營里吃飯了。

    可是身為將帥，自己單開小灶影響不好，思來想去，崔九便就近來靈泉鎮(zhèn)吃午飯，順便再打個食盒子，將晚飯裝回去。

    所以這些日子，崔行舟中午都是跟眠棠一起吃的。畢竟他立意要給陸文戴綠帽子，裝得像些，才能引陸文上鉤不是？

    眠棠聽聞夫君說，學(xué)棋的師娘生病了，白日沒法管飯，晚上還要在棋館鉆研棋譜，連忙應(yīng)下了裝食盒子的差使。

    加之做徒弟的總不能不管師傅，所以那食盒子里也不好只裝蘿卜干子，于是頓頓魚rou，盡量不做重樣。

    只是眠棠每次巡視完小廚房，回去一撥打算盤都覺得心驚，她便問李mama這菜rou的錢是哪里來的？

    李mama瞪眼準(zhǔn)備編謊話時，一旁幫忙遞柴的莫如機靈，說是東家跟人下棋，破了孤局得的賞錢。

    眠棠聽了，佩服地點了點頭。

    賭棋和賭博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一個捻動棋子，一個搖晃骰子，氣質(zhì)大不相同。

    夫君思維聰敏，下得一手妙棋，竟然能破孤局養(yǎng)家糊口！

    一時間，她又羞愧自己的無用，不能立刻賺取錢銀，讓夫君安心學(xué)棋，不做那些錢銀的俗務(wù)。

    于是柳眠棠左思右想著，終于在飯桌上忍不住發(fā)出了感慨：“夫君，你說我去攔淮陽王的車馬可好？”

    矮桌子上的莫如剛吞了個鹵蛋，聽聞了柳娘子要攔下王爺車馬的話，登時心里一驚。來不及咀嚼細(xì)碎，竟然將半個整吞下去，一時間噎得直翻白眼，唬得李mama連忙給他倒水拍背。

    不過正主崔九倒很沉穩(wěn)，微笑著問眠棠為何要攔車？

    眠棠將一只剝好殼的蝦夾到了崔九的碗里，賣力解釋道：“夫君不知，這淮陽王乃是個至孝的。據(jù)說前陣子太妃壽辰，王爺大手筆在賀家定了整套的瓷器。不過是一套茶具而已，竟然價值五百兩！都能買幾套宅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喵~~~柳娘子 不帶這么嚇唬人的~~~

    第21章

    說到這，柳眠棠神往地吸了一口氣：“幸好太妃每年都有壽宴，我們玉燒瓷坊雖然錯過了今年的，可還有來年的。只是王爺金貴，也不知什么時候來我們靈泉鎮(zhèn)。不如我打聽出他的行程，半路去攔，進(jìn)獻(xiàn)了我們店里的鎮(zhèn)店之寶。待得了王爺?shù)馁p識，明年時專給太妃燒個盤子，畫上王爺?shù)男は?，兩只眼里再微縮進(jìn)幾個小小的壽字，定能討得太妃的歡心……”

    崔行舟聽了眠棠這份別出心裁的壽禮，當(dāng)真是笑出聲了，只是那笑聲有些意味深長。

    不過他這一笑，倒讓一旁的李mama和莫如，暗自替無知的柳娘子捏了一把冷汗。

    崔行舟的笑意稍淡，溫和地說：“你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哪有貿(mào)然攔官車的道理？到時候，只怕你盤子沒有遞呈上去，先要被打上幾棍子殺威棒。再則你所說的眼中含壽的畫境……只怕王爺肯，那位孤高的陳先生還不肯從俗呢！”

    其實眠棠的想法雖然被反駁，但是她神色恭然地再剝了一只蝦，添入相公碗中。

    別看夫君平日不問俗務(wù)，可分析問題卻頭頭是道，思慮周全，真叫人欽佩！

    聽李mama說，夫君是讀過書的，奈何身在商賈之家，耽誤了他走仕途之路，不然，依著夫君的沉穩(wěn)才學(xué)，考個縣官當(dāng)也是有的。

    崔九之所以笑，實在是覺得這女子摔壞了腦殼，有時候行事膽大得很，完全不像個官家養(yǎng)出來的閨閣女子。

    她現(xiàn)在對著自己點頭稱是……可萬一回身又去攔轎子呢？

    而且這柳小娘子曾經(jīng)身在匪窩，有時候話語間沾染了匪氣，恐怕一時改不掉，若不徹底絕了她的念想。說不定她又會像上次在酒家門前那般，抽冷子堵在了他的馬車前。

    想到這，崔九喝著鮮美的魚粥，慢條斯理道：“過些日子，青州的總兵石義寬要舉行書畫鑒賞的茶會，他生平最愛丹青高手，陳先生若是能入了這茶會，將盤子呈現(xiàn)給石總兵，定然能得了他的賞。”

    既然陸文有心投奔石義寬，他不妨叫眠棠在青州走一走，到時候看看能不能引那陸文出現(xiàn)。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眠棠毫不猶豫地接口道：“這個我一早也打聽清楚了，夫君你可能不知道，那石義寬除了愛收藏字畫，對貌美的女子也有些收藏的癖好，這人居然有九房妾室……依著我看，還不如攔截淮陽王的車馬穩(wěn)妥些呢！那個淮陽王除了昏聵些，倒是沒聽過什么欺男霸女的勾當(dāng)……”

    先前因為她的容貌，引賊入了院墻，這不能不讓她警醒。畢竟她受傷之后，早就不是先前那個身手敏捷的柳眠棠了……

    只是她的話音剛落，矮桌那邊又傳來小廝莫如陣陣咳嗽聲，顯然又被另一半鹵蛋噎住了。

    其實崔九自己也拿捏不準(zhǔn)，究竟是該為柳娘子認(rèn)可他的品行而欣慰，還該因為那一句“昏聵”而懲戒了她。

    他眉峰不動，倒是溫和說道：“那等子的書畫名會，又不是平頭百姓說去就能去的，少不得要有名流引薦。你去不過是湊個熱鬧，看看能否有機會而已……就算去不得正式的書畫茶會，但是茶會之前，還有熱場子的游園集市，很熱鬧。你去那里擺設(shè)攤位，說不定可以買些貨物。而且青州惜村的布料子不錯，現(xiàn)在正是抽絲織布的時候，遇到合適的，正好給你扯布做衫。”

    柳眠棠心內(nèi)一柔，覺得官人真是體貼！居然掛念著帶她出去玩，嘴里也柔柔謝道：“夫君你有這份心便好了，我的衣衫多，不用費銀子扯布?！?/br>
    崔行舟瞟了一眼她磨得半舊的袖口子，說道：“無妨，我這幾日又贏了幾局棋。正好給你買些好布料。”

    說著，他將莫如一早給他準(zhǔn)備好的銀袋子放在了飯桌上。

    聽莫如說，這在普通的人家里叫“交家用”。男子出外營生賺的錢，要交給當(dāng)家的女人一些，若是總不見交錢，家里又花用無數(shù)，會叫柳眠棠生疑的。

    她這么機敏的一個人，聽聞了他下棋賺了銀子后，卻從來沒有張嘴管他要過家用，可見她先前是被反賊頭子管束慣了的，不敢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