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 這么小一根狗尾草,黑燈瞎火的夜里,也不知道沈鐸是怎么從草叢里翻找出來的。 “你知道這草的意思嗎?”任勤勤輕聲問。 沈鐸仰著頭,英俊的面孔帶著脈脈溫情,說:“我喜歡你?!?/br> 任勤勤只覺得此情此景,很不真切。 她走過去,坐在沈鐸身邊。 沈鐸的襯衫被酒水打濕了大片,緊貼在胸口,一股熏人的酒氣撲面而來。 “還行嗎?”任勤勤問,“喝到哪個程度了?是要對詩呢,還是要對唱?” 沈鐸既沒有出口吟詩,也沒有放聲歌唱,只是默默地看著任勤勤。 那眼神,就像月下萬里清波的海洋,蘊(yùn)藏著無數(shù)不可訴說的情緒。 “是我呀?!比吻谇谏焓衷谏蜩I眼前晃了晃,“回魂啦……” 沈鐸捉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掌總比任勤勤的更溫?zé)嵝?,襯得她指尖微微涼。 沈鐸一開口,酒氣更濃,吐字也比以往慢了許多:“你今晚過得怎么樣?” “哎……”任勤勤笑了笑,“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開心?!鄙蜩I望著星空,“師哥終于要結(jié)婚啦。十五歲認(rèn)識他,一起出海、練功、打架、喝酒……從今往后,他就不再是一個人了。他不孤單了?!?/br> 思維這么清晰,似乎又像沒醉。 “感覺怎么樣?”沈鐸問,“和他們一桌吃飯。” 任勤勤不由得笑:“你當(dāng)年就和我說過,等哪天我真的上了那張桌子,就會發(fā)現(xiàn),一桌吃飯的滋味也不過如此。” “套路的交談話題,虛情假意的寒暄,趨炎附勢的笑臉?!鄙蜩I說,“不論有錢沒錢,不論高低貴賤,都一樣的。真正能讓你感到舒適、吃得開心的餐桌,只坐著你的知己親友,以及愛人?!?/br> 盛夏的深夜,蟲兒在草叢里低低鳴叫。池塘里長滿了水毛茛,開著雞蛋似的白花,一朵朵盛滿皎潔的月光。 遠(yuǎn)處的會所里,有吉他聲隱隱飄來。 沈鐸的黑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白皙的額角。 他眼中的銳氣也被酒精沖散,整個人都變得遲鈍、綿軟,像個孩子一樣無害。 任勤勤問:“你當(dāng)年看我,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沈鐸緩緩搖頭。 “人向往更好的生活,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我生來就擁有一切,按部就班地生活,從來沒有體會那種求而不得心情。直到遇到你,勤勤。你身上那一股理直氣壯地去爭取的勁兒,真新鮮呀?!?/br> 任勤勤目光怔忪。 “果真……”她呢喃,“只有你看到了呀……” 沈鐸不解。 “我心里的那一團(tuán)火,只有你看見了。” 沈鐸明白了。 “今天的客人們看我,看到的不過是我光鮮的衣著和頭銜,看到的是那一團(tuán)團(tuán)繚繞的煙。徐明廷追求我??晌乙€像當(dāng)年那么寒酸卑微,他還會向我表白嗎?” 任勤勤哂笑:“煙霧下的那一團(tuán)火,那個最赤誠的、最本質(zhì)的靈魂,徐明廷沒有看到。而我想找的,是個能看到我心火的人?!?/br> 沈鐸歪著頭靠在柱子上,若有所思,神情出奇地溫柔又傷感。 就在任勤勤以為沈鐸又掉線了的時候,聽到他問:“勤勤,我對你好嗎?” “好!”任勤勤發(fā)自肺腑地感嘆,“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了?!?/br> “那么,”沈鐸又問,“你可以只屬于我一個人嗎?” * 那一瞬,任勤勤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一只guntang的手穿透她的胸膛,一把握住了她的心臟。 原來,這就是愛情真正來臨的感覺。 灼熱,酸脹,痛楚,窒息,然后,才是回甜。 原本寂靜的夏夜在這一刻突然躁動喧嘩起來。 水聲,風(fēng)聲,蟲鳴聲,都以咚咚的心跳為節(jié)拍,奏響了一支小夜曲。 任勤勤的嘴唇顫抖了好一會兒,喉頭guntang,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喏?!鄙蜩I將那支小小的狗尾草遞過去,“給你?!?/br> 任勤勤的嘴唇顫抖了好一會兒,眼眶guntang。 七年前的劍河上,她隨口對這個男人說,向喜歡的人表白,要送一根狗尾草。 她說過的話,他都記得。 “勤勤,”沈鐸低沉而輕柔的聲音就像夏夜的風(fēng),“你知道嗎?你需要我。而我正好需要你對我的需要?!?/br> 任勤勤明白。 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敬仰和依賴,對孤寂中的他來說,是極大的慰籍。 “我其實(shí)是個很失敗的人?;盍巳嗄辏疑磉呂ㄒ徊粫x開我的人似乎只有你。”酒精的麻痹下,沈鐸的笑容有細(xì)微的苦澀,開始暢所欲言。 “你依賴著我,仰望著我,緊跟在我身后,聽我說話,忍受著我的別扭,反而還會花心思逗我開心……我也可以在你面前解除抵御狀態(tài),輕輕松松,做我自己。你體會過那種被一個人全心信任、依戀,和需要的感覺嗎?那感覺真會讓人上癮?!?/br> 任勤勤雙目guntang,沸騰的情緒堵住了她的喉嚨。 “不知不覺,照顧你就成了我生活的重心?!鄙蜩I笑了起來,“我拼命對你好,要把你寵得離不開我,我有不可見人的私心……” “沈鐸,”任勤勤哽咽,坐在了他身邊,“你的私心沒有什么不可見人的。我每天都感嘆我真的很幸運(yùn)……” 沈鐸握住了任勤勤的手。 “你曾經(jīng)說過,如果沒有我的幫助,你不可能在這個年紀(jì)擁有這么多閱歷?!鄙蜩I說,“可是你不知道。如果沒有你的出現(xiàn),我這七年會過得多枯燥?!?/br> 任勤勤去上大學(xué)后,王英也帶著兒子搬走了。沈鐸一個人住在宜園里,工作,吃飯,睡覺。體會到了沈含章生前體會過的那種空寂。 那么多個日夜,父親都是那樣過來的?再漂亮的豪宅也只是個空架子。找個情人,慰籍了身體,可能慰籍靈魂嗎? 沈鐸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我也因?yàn)槟悖ミ^了更多的地方,見過了更多的風(fēng)景,學(xué)到了更多的知識,這幾年里過得非常精彩。勤勤,你也改變了我的人生?!?/br> 沈鐸把任勤勤的手?jǐn)n在雙手之中,像珍寶一樣捧著。 “你說過你就是一株小草。但是這些年,我從你這里得到的陪伴和快樂,遠(yuǎn)遠(yuǎn)大于我給你的那些東西。‘誰憐寸草心,報得三春暉’?!?/br> 任勤勤的呼吸細(xì)碎而急促,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 這個男人,平時寡言少語,不愛袒露感情??梢坏┧ㄩ_心扉,說的話就該死地動人。 沈鐸說:“將來,你也許會有不再需要我的一天。但是,我會永遠(yuǎn)在這里。勤勤,我對你有著一輩子的責(zé)任,會永遠(yuǎn)做你的后盾?!?/br> “我怎么會不需要你?”任勤勤苦笑,“在這世界上,還有誰對我比你更好?我才不要離開你?!?/br> 沈鐸的手撫上了任勤勤濕漉漉的臉,指腹輕拭著淚痕,眼中醉意朦朧。 “為什么哭?我又讓你生氣了?” 任勤勤搖頭,淚水落得更兇。 “我不是有意讓你等我那么久的。”沈鐸說,“現(xiàn)在挽救,還來得及吧?” 任勤勤隔著淚水望過去。 “沈鐸,我們……” 嗖嗖數(shù)聲,毫無征兆地,江邊數(shù)道煙火直沖上天,砰然炸成一朵朵絢爛七彩的花火。 任勤勤的話被煙花聲吞沒,只余一個嘴型落在沈鐸眼中。 江水被煙花映得五光十色,兩人眼中亦花火爛漫。 當(dāng)感覺到那一股熟悉的氣息靠近時,任勤勤閉上了眼,任由沈鐸將自己吻住。 * 沈鐸睜開眼,目光緩緩對焦,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臥室的床上。 頭痛欲裂,天暈地旋。沈鐸吃力地翻了個身。被中的自己打著赤膊,只穿著一條睡褲。 身旁的被子里隆起一個人形,只露出一點(diǎn)碎發(fā)。 沈鐸困惑,伸手輕輕拉開被子。 小楊睡眼惺忪地轉(zhuǎn)過臉來。 沈鐸猛地翻身下床,頭暈?zāi)_軟,一骨碌跌在了地上。 “……” “哎喲!沈總,您沒事吧?”小楊手忙腳亂爬起來,還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襯衫和西褲,頭發(fā)亂如雞窩。 沈鐸暫時失去了語言功能,驚怒交加地瞪著小楊。 房門冷不丁打開,門板又差點(diǎn)刮著沈鐸。 “醒啦?”任勤勤探頭,陰沉著臉掃了沈鐸一眼,“醒了就洗個澡,出來吃早飯?!?/br> 第74章 餐桌邊,任勤勤慢條斯理地吃著豆?jié){油條,一邊用手機(jī)聽早間新聞。 沈鐸醉酒后的臉色白里透青,襯得眉目漆黑幽深,倒是顯得年輕了好幾歲。 小楊也一副沒睡好的模樣,捧著咖啡不停地打呵欠。 沈鐸掀起眼皮,對他使了個眼色。 小楊識趣地放小了咖啡杯,尋了個借口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