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這個我也不知道?!比吻谇谂ゎ^吼他,“給老娘坐好,我要開車了!” 沈鐸揚手指天:“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 任勤勤一腳踩油門上,車猛地朝前一聳,轟地撞在前車屁股上。沈鐸隨著慣性朝前撲,腦門咣當一聲在前排欄桿上磕了個脆響。 幸好正在放煙花,爆炸聲把撞車聲給蓋住了。 任勤勤回頭朝沈鐸咧嘴:“你乘風飛一個呀。你這么能,咋不上天呢?” 沈鐸腦門上橫了一條紅印子,像是畫了一個“此路禁止停車”的符號,人也撞得更傻了。 任勤勤再一倒車,轟,又把后車給撞了。 不管了,沈家又不差這點修車的錢。任勤勤理直氣壯地無證駕駛,打著方向盤,把車搖搖晃晃地開上了路。 沈鐸暈乎乎地躺在后座里,長腿擱在扶手上。他終于不吟詩,他改為唱歌了。 任勤勤正把車沿著小路朝后院開去,就聽沈鐸以一把渾厚的嗓子高吼道,“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方向盤一拐,險些連人帶車栽進路邊的景觀溪里。 媽呀!沈鐸這哥們兒看著這么洋盤的,居然唱汪峰! 任勤勤忽然又覺得挺有趣的。 沈鐸,整個沈家,其實都是一樣的。 他們享受著現(xiàn)代化的科技,接受著西方的教育,說著各國的語言,滿世界為家,可是骨子里始終有著不可磨滅的中國魂。 就像這一座大莊園,蓋著西式洋樓,卻也供著中式的佛堂,奉著華夏祖宗的神。 小車直殺沈鐸下榻的小洋樓,鏟過樓前的綠地,以一個平移停在了門廊前。 任勤勤對自己無師自通的車技很滿意。 “沈總!”沈鐸的特助小楊奔了出來,急出一頭汗,“原來您在這里。我到處找您呢?!?/br> 沈鐸這次回來祭祖,只帶了一個生活特助小楊。其他秘書助理全都留在國內,電話辦公。 在席上的時候,小楊本來還幫著沈鐸擋酒。無奈沈家大伯那邊人多勢眾,很快就將兩人分開。小楊自己也被灌得暈頭轉向,等緩過來的時候,已找不到老板的人影了。 “沈家人還在到處找他呢。”任勤勤叮囑,“關牢了,酒醒前千萬別讓他跑出去了?!?/br> 小楊連聲應下:“謝謝你呀,勤勤?!?/br> 任勤勤又說:“如果有人問到這個車……” “就說是沈總自己開回來的?!毙詈苌系馈?/br> 任勤勤滿意地走了。 * 次日一早,任勤勤正在喝著海鮮粥,一邊用手機和馮燕妮聊天,忽然被小楊客客氣氣地請到了斜對門。 沈鐸的酒已經(jīng)醒了,正頂著一頭雞窩似的亂發(fā),裹著一張薄毯,像剛上岸的難民,坐在沙發(fā)里喝咖啡。 “小楊說,昨天是你送我回來的?” “你不記得了?”任勤勤雖然這么問,但并不意外。人醉酒后醒來什么狀況,她在親爹身上見多了。 “記得一點?!鄙蜩I揉了揉皺做一團的眉心,“沒遇到什么人吧?沒出什么事吧?” “你真不記得了?”任勤勤突然起了作弄之心,“哎呀,他二哥,你咋就忘了呢?這可不好辦了!” 沈鐸掀起眼皮,冷冷地看著任勤勤。 任勤勤笑嘻嘻地開始比劃起來:“我找到你的時候,也不知道你喝了多少酒,正摟著你家女傭挑探戈。當當當,卡門舞曲伴奏。那大媽比惠姨還老,差點沒被你閃著腰?!?/br> 沈鐸無動于衷,并不怎么信。 任勤勤繼續(xù)道:“我看這樣不行,趕緊勸你跟我回去。你偏不。你一邊在走廊上奔跑,一邊大聲朗誦著詩詞。什么‘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什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沈鐸臉色微微變了。看來他很清楚自己醉酒后有些什么癖好。 “我在后面追,你在前面跑,跑到樓下跳上了車。你開著車滿院子亂竄,并且一路高歌。先唱《怒放的生命》,再唱《龍的傳人》,然后又唱《一剪梅》,雪花飄飄,寒風瀟瀟……” 沈鐸嘴角已開始抽搐。 “好不容易到了門外,我要走,你卻拉著我,非要我用粵語和你對唱一曲《相思風雨中》。你還命令小楊哥必須跟著拍子打call,打得不好就扣他一個月的工資!” “……胡扯!”沈鐸道。 “唱完了,你又在門口抓了一把傘,跑到樓頂露臺上,指著天空大喊:我是希瑞,賜予我力量吧——” 任勤勤擺出了女神召喚異能的標準姿勢,幫助沈鐸回憶。 沈鐸眉心皺出深深一條痕,兩個鼻孔都噴著氣。 任勤勤笑嘻嘻道:“大概就這么多。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F(xiàn)在請你辨認出其中的真假。你將有十五秒的時間做出選擇。倒計時開始——” 沈鐸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然后將一個東西丟給了任勤勤,道:“拿著,你可以跪安了?!?/br> 丟過來的是一個紅包,卻是沉甸甸、硬邦邦的。 任勤勤把紅包打開,一塊金燦燦的條狀物體裝在一個塑封袋里,落在她掌心。 這是……金條? “???”任勤勤難以置信,“這,這……這是真家伙?” “壓歲錢?!鄙蜩I打了個呵欠,“收好了。包裝里有證書,可以去兌換現(xiàn)金的。沈家的傳統(tǒng),過年給孩子一點金條壓歲。把你那表情收拾一下,別一副什么世面都沒見過的樣子!” 任勤勤捧著這根沉甸甸的金條,有些后悔剛才作弄沈鐸了。 “可怎么是你給我壓歲錢呀?我們倆不是同輩嗎?我算你meimei吧?” “你算我哪門子的meimei?”沈鐸嗤之以鼻,“不要就還給我!” 任勤勤當然舍不得,握著金條啵地親了一口。 “金條都不要,我傻的嗎?我這是受寵若驚呢。這輩子還第一次見到這么大一塊金子,不準我惶恐一下嗎?” “要惶恐回你自己屋里惶恐去。站這里不走,還想再和我對唱《相思風雨中》嗎?” 任勤勤哈哈大笑,捧著金條樂顛顛地跑走了。 跑到門口又折回來兩步,認真地注視著沈鐸:“那個,沈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多管閑事。不過昨天我看你大堂哥他們,是真的有點不想善罷甘休的樣子。你還是得提防著點的好?!?/br> “我知道了。這個不用你cao心?!鄙蜩I淡淡道。 任勤勤回了屋,用手機搜了一下200克的金條值多少錢??吹侥莻€數(shù)字,她這才徹底震驚了。 這錢對于沈鐸來說就是滄海一粟,指甲縫里彈下來的一點渣渣。但是對于任勤勤來說,可是一筆難得的巨款。她將來如果日子混不走,兌換了這根金條,都還能省吃節(jié)用過兩年呢。 沈鐸這個人呀…… 任勤勤想了好一會兒,饒是以自己充沛的詞匯量,都找不出一個能概括他的詞,只得一笑。 * 之后一連兩日都過得風平浪靜的。 任勤勤陪著母親和弟弟,由惠姨領著到處轉了轉。 她們去橡膠園里看工人取橡膠,又去果園里摘果子。 沈家真是頂級豪門,家里竟然還有一個小動物園,除了孔雀、梅花鹿和猴子等常見動物,居然還養(yǎng)了兩頭白色的大象,是他們的鎮(zhèn)宅之寶! 白象十分金貴,僅供游客拍照,輕易不讓人摸。任勤勤是貴客,才有幸跟著飼養(yǎng)員靠近,拿蜜瓜喂白象。 “這是一對母子。”惠姨說,“小象和小鐸是同一年生的呢?!?/br> 小白象十分溫順,用大鼻子輕蹭任勤勤的肩膀。 沈宅后山的海灣沙灘細軟,海水剔透。任勤勤換了泳衣下海玩,撿了些海螺做紀念。 晚霞將傍晚天空的薄云染得瑰麗奇幻,涼爽的風在海灣里涌動。任勤勤的臉頰和胳膊都曬出一層蜜色,肌膚光得水都掛不住。 沈家還養(yǎng)了馬。任勤勤這兩天時常看到年輕人在小道上策馬奔馳,意氣風發(fā),十分羨慕?;菀瘫愎膭钊吻谇谝苍囋?。 任勤勤不會騎,只得由教練牽著馬,慢悠悠地走了幾圈過癮,臀也顛得有些疼。 “看別人騎著好瀟灑,自己坐上去了則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兒。什么都不能看表象呀?!比吻谇谛Γ安贿^這馬真漂亮呀,肌膚像緞子一樣?!?/br> 惠姨略有不屑,說:“這些馬品種都一般,也養(yǎng)得不好。氣候的原因,馬都有點水土不服。小鐸喜歡馬,家里也養(yǎng)了好幾匹,都是賽級的寶馬,全都拿過獎。說起來,你都還沒去過家里的馬場吧?等回國了,有空帶你去玩玩。騎馬很容易的,多學兩次就會了?!?/br> 有錢人家的管家,眼界都比普通人高出不止一個境界。學騎馬說得和學騎單車一樣輕松。 晚上,王英和女兒獨處納涼的時候也不禁感嘆:“沈家真是家大業(yè)大。我原以為宜園就已足夠闊氣了,沒想到外面還有這么多?!?/br> “媽。”任勤勤說,“再多也不全是弟弟的,更不是我們的?!?/br> “我知道。”王英說,“我一直把這兒當五星級酒店住著呢。” 這可和任勤勤想到一處去了。母女倆直笑。 到了第三日,眾人開始收拾行囊準備返程。 其實沈鐸這幾天,除了年三十外都沒有休息。他每天的時間分為四個時段,分別處理全球各個時區(qū)匯總過來的工作。開視頻會議,批閱文件,說是放假,但是和上班時一樣忙。 總裁可以霸道可以揮金如土,可總裁在人后也都累得像條狗。 這日晚飯后,沈鐸剛和墨西哥那邊的分公司開完視頻會,一位老管事上門來請。 “七少,四太老爺知道您明天一早就啟程回去了,想請您去祠堂說說話。” “我還說一會兒親自去向老叔公辭行呢,倒讓長輩先來請我了?!鄙蜩I叮囑小楊他們繼續(xù)收拾東西,跟著老管事出了小樓。 一出門,就見任勤勤迎面走來。 “巧了?!比吻谇谛Φ溃盎菀套屛襾碚疑蛳壬黄鹑ハ蜷L輩辭行。就是弟弟突然有點發(fā)燒,又哭又鬧的,我媽走不開,就派我做個代表?!?/br> “那就一路吧。”沈鐸說。 老管事有些欲言又止,多看了任勤勤兩眼。 “您請?!比吻谇诳蜌獾刂t讓。 “任小姐先請?!崩瞎苁峦俗屃艘徊?,讓任勤勤跟在沈鐸身后上了來接他們的電動車。 * 陰天欲雨,祠堂里十分冷清,只點著兩盞孤燈。盆里種的小榕樹在風中搖頭晃腦。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正拄著拐杖站在后進大堂里,背對著大門,望著佛龕上的神主牌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