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服侍的宮人都遠遠地避開了內(nèi)室,連內(nèi)室窗前的廊檐都只點了兩盞燈,倒是更遠的地方掌上了連綿的華燈,沿著山石、花木和游廊,像一片星子匯成了河流。 床邊上凌/亂地搭著深色和淺色的大小衣裳,男人從一方小小的淺荷粉色底下抽/出了玄色的外衫,手頓了一頓,又抽過一邊的袷衣,把那方繡著牡丹滴露的素面綾肚兜蓋了下去。 衣袍微微一展,被他隨意地披在了肩頭,胸前腹上的線條流暢緊繃,連同幾條輕淺的抓痕一道袒露在空氣中。 被子里的小姑娘像個蠶蛹似的團成了一團,在他伸過手的時候朝相反的方向拱了拱。 殷長闌嘴角微勾,俯下/身去,臉貼在錦被和玉枕的縫隙間,柔聲喚道:“阿晚?” 杏色細綿的被里柔軟又輕薄,慢吞吞地擦過他下頜,被把那條縫隙嚴絲合縫地堵住了。 殷長闌眼中都是笑意。 手段太過激進,把他的小姑娘嚇著了。 或許還生了氣。 被子里的蠶寶寶慢慢地拱了拱,探出一只小小的白腳丫,在他腿上蹬了一下,殷長闌就看著那只小腳縮了縮,片刻仿佛是見他沒有動靜,就又蹬了一下。 他險些笑出聲來,硬生生地忍住了,在小姑娘準備蹬第三腳的時候,將那截纖白的腳踝連同腳掌一起扣在了掌心里。 被子里傳來甕聲甕氣的一句“放開我”,一貫清透甘冽的嗓音像是含了沙子,顯出微微的嘶啞來。 男人側(cè)身附在枕邊,柔聲哄她:“乖阿晚,我的嬌嬌,是我錯了,是我太孟浪?!?/br> 一只手像是鑄鐵似的,把她的腳踝環(huán)在了掌中,任憑她掙扎也只是徒勞無功。 容晚初在被子里咬緊了唇。 這個混蛋,大壞人。 顯得他有力氣似的! 她記起之前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身的肌骨都像是鐵打的,堅硬又有力,只要他不想讓他如愿,憑她像條活魚似的在砧板上撲騰,也逃不過下鍋煎來炸去的結(jié)果。 明明太醫(yī)說她如今還不宜圓房。 他卻振振有詞的,說夫妻敦倫,除開圓房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法子,并不損她的身子…… 也不知道從哪里學(xué)來的孟浪手段。 容晚初腰上又酸又軟的,腿上不過掙了兩下,就失了氣力,嗓子也又干又啞,半句話也不想多說。 身邊男人的氣息卻忽然抽離開了,連扣著她踝的手都放開了。 容晚初咬著唇,被子外頭無聲無息的,她賭氣地蜷在那里,片刻忍不住慢吞吞地翻了個身,把被沿扒/開了個小小的縫隙看出去。 昏昏的光沿縫漏了進來,屋中有種說不出的甘膩氣味。 容晚初還什么都沒有來得及看到,縫隙前忽然一暗,玄色的衣料遮住了光,細微的瓷器敲擊聲響了起來,有人把她連同被子一起挖了起來。 男人披著衣裳站在榻前,含/著笑垂頭看她。 小姑娘被錦被密密地圍住了身子,只有顆鬢發(fā)散亂的小腦袋露了出來,不甚滿意地仰起頭。 殷長闌把她環(huán)在了臂間,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柔聲笑道:“乖,先喝口水?!?/br> 容晚初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榻邊的小方桌上多了一只茶盞。 原來他剛才是去要茶水了。 容晚初眼睫微垂,臉上的薄怒悄悄褪了下去。 第93章 瑞鶴仙(3) 小姑娘一嗔一喜都掛在臉上,殷長闌低著頭, 輕易就在那雙睫羽底下看見她的心事。 濕漉漉的杏眼, 像只傍溪的幼鹿似的, 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飲甜白瓷盞里的溫水。 男人的喉結(jié)不自覺地滑動,一面又不免有些心疼和后悔。 懷里抱著這樣一個嬌兒, 平日里的克制自持就都變成了一把柴, 把心頭的火拱得越燒越旺。 殷長闌一心兩用, 手還穩(wěn)穩(wěn)地端著杯子, 讓容晚初喝得舒舒服服的, 溫而不燙的水滾下喉,咽口得到滋潤, 刺痛的感覺漸漸平息下去。 她一口氣喝了半碗,才推了推, 小聲道:“你也喝?!?/br> 仰起頭的時候唇邊還有些清亮的水漬。 殷長闌眼眸微深, 指腹從她唇畔拭過去, 柔聲道:“好?!?/br> 指節(jié)靈活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杯子,就著小姑娘喝過的地方把剩下的半碗水一飲而盡。 容晚初鼓了鼓腮, 裹緊了身上的被子。 殷長闌隨手把茶盞放在一邊, 卻傾身將榻上的小姑娘連同被子一起抱了起來, 道:“去洗個澡?!?/br> 他面上恢復(fù)了一貫的溫和,容晚初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就乖乖地縮在了他的懷里。 殷長闌不由得笑了笑,側(cè)頭貼了貼她的額。 他明明只出去了短短的片刻工夫, 也不知道是怎么交代了許多事,后殿的大澡房里,侍女已經(jīng)把熱水和花露都添好了,見她被抱著進了門,也只是垂著手,眼觀鼻、鼻觀心地上來服侍。 容晚初踢了踢腿,殷長闌就把她放在了池邊的軟椅上,吻了吻她的眉,道:“乖?!?/br>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簾子外頭。 容晚初臉紅紅的,浸在暖融融的池水里,纖細的花葉漂浮在水波上,掩住了潔白肌膚上斑駁的紅痕。 容晚初被侍女幾個攙著回了內(nèi)室的時候,李盈正在外頭同殷長闌回話:“已經(jīng)請了楊太醫(yī)過來了?!?/br> 殷長闌微微地點頭。 他也重新沐浴過,少有地披著發(fā),發(fā)梢還有些濕/潤,細小的水珠沁在玄色的外袍上,顯出一點比別處更深的黑。 他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向容晚初招手,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涼著了沒有?” 容晚初蜷了蜷指尖,溫溫?zé)釤岬?,還有些水汽未消的褶皺。 殷長闌環(huán)著她的肩進了門,道:“我叫人請了老楊來,讓他再給你診一回?!?/br> 容晚初睨他。 殷長闌摸了摸鼻子,迎著她的視線微微地勾了勾唇。 容晚初不理他了。 楊院正已經(jīng)等在了宮中,李盈退出去以后,很快就迎了他進門。 榻上的狼藉已經(jīng)被宮人收拾得干干凈凈,屋里趁著兩個主子都出去的時候開了半刻的窗,銷金爐里換了清甜的香,驅(qū)散了原本的氣味。 楊院正坐在方桌的對面,臉上神色分明十分的端正,卻總讓容晚初覺得他有些了然和戲謔。 殷長闌在一邊不輕不重地清了清嗓子。 楊院正微微地笑了笑,習(xí)慣性地捋了捋頜下的須髯,片刻又請容晚初換過一只手,把兩只腕脈都切過一遍,站起身來對著殷長闌拱手,道:“娘娘的身子如今已日漸好了。” 容晚初只覺得殷長闌松了口氣似的,搭在她肩上的手都放松了些。 他站起身來,摸了摸容晚初的耳/垂,道:“我去看太醫(yī)給你開方子。” 就看了楊院正一眼,楊院正笑嘻嘻地捋著胡子,給容晚初行了個禮,君臣兩個一先一后出了門。 人家分明沒有說要給她開方子。 容晚初啼笑皆非。 這一君一臣倒像是唱雙簧似的。 她身上猶然有些酸/軟,就懶懶地靠在了迎枕里。 和殷長闌鬧了這一場,白日里的煩心事就都拋在了腦后去,這個時候重新翻撿起來,也不再覺得煩躁,在心里頭把事情稍稍地捋了捋。 因為殷長睿跌傷的事,鄭太后對殷/紅綾多少有些遷怒,殷/紅綾為了挽回鄭太后的心意,用了自己的人手——當(dāng)年她父親殷鋮給她留下的遺澤——替殷長睿搜羅名醫(yī),倒也不是說不通的事。 如殷/紅綾自己所說,她在向鄭太后薦上胡道士之前,自己也試過他的本事,至少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醫(yī)”。 只是沒有想到,到了鄭太后和她的面前,那人反而反了口,往玄門道術(shù)上去了。 殷/紅綾,在這里頭多半是被人騙了。 就是不知道那個姓胡的究竟是哪一邊的人,為的又是什么。 左不過是朝中那些事。 珠簾微微一動,身形高大的男人就重新進了屋,一張俊臉上春風(fēng)拂面的。 身后只有簾珠搖曳,跟著他一道出去的楊院正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容晚初撩起眼來瞥他。 殷長闌微微地笑了笑,垂下頭和她兩額相抵:“想什么呢?” 容晚初就把寧壽宮里的事一五一十地和他說了,殷長闌捏了捏她的臉,道:“我知道了,交給我就是了?!?/br> 沒有叮囑她“少cao些心”。 容晚初輕輕地“哼”了一聲,已經(jīng)把這男人叫老太醫(yī)出去,專門說的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殷長闌習(xí)慣性地把她的手捏在了掌心,順著她的話題扯到了別處:“你這幾日倘有閑暇,不妨請戚夫人進宮來略坐一坐。” 容晚初眉梢微微蹙起,側(cè)頭看他。 殷長闌沉吟了一下,道:“舅兄前兩日私下里找過我一回,和我說了件事……” 容晚初聽得瞠目結(jié)舌。 她下意識地道:“戚愷?” 她道:“戚愷是侯府的庶子,戚氏是嫡女,兄妹倆見了面都不說一句話的?!?/br> 雖然經(jīng)了兩重轉(zhuǎn)述,和戚氏的情分也十分的平常,但在聽著女郎被人抓著頭發(fā)往山石上撞的時候,容晚初心里仍舊難以自抑地生出些戰(zhàn)栗來。 她抿了唇,道:“我會留意這件事的?!?/br> 殷長闌對戚氏的遭際并不感興趣,只是對容嬰提到戚愷的怪異舉動有所留心。 他道:“容毓明出征之前,只向我推薦了一個暫領(lǐng)五城兵馬副指揮的人選,就是這個戚愷?!?/br> 薦上三、四個人,由皇帝來甄選,是君臣之間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