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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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地,他感覺到似乎有些東西……與他認知中的, 有了很大的不同乃至偏差。 金絲楠木的門板橫亙在眼前, 李盈躬下了身子, 聲音低柔地代他通傳,門里很快傳來召進的聲音。 容嬰按捺住了思緒,神態(tài)平靜地進了門。 殷長闌送走了程無疾,并沒有如平常一樣坐在書案后披閱奏章, 而是難得地站在窗邊,微微地低著頭,手中的銀簽上扎了一條rou,在籠子里輕輕地晃了晃。 蜷在籠底的小東西嗅到了食物的香味,從雪白的皮毛里翹出頭來,露出一對黑漆漆的小眼睛,潤粉的鼻頭挨近了還帶著淺淺熱意的雞rou條。 容嬰進門的時候,就聽見一陣“吱吱”的低叫聲。 他垂著頭姿態(tài)沉靜,眼皮卻微微地一跳。 殷長闌把簽子上的rou喂完了,才平靜地收回了手,轉(zhuǎn)過身來,微微含笑道:“容卿?!?/br> 殷/紅綾在天將黑未黑的時候收到了一張帕子。 鄭太后安置得早,寧壽宮的晚膳時間也比別處要早上一些。殷/紅綾彼時沒有胃口,到這個時候,就一個人坐在桌邊吃一盞聊以充饑的杏仁羹。 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她的足邊,雙手高高地托著,緋色素面的帕子靜靜地覆在托盤上,絲綢的材質(zhì)因為被粗暴地揉過而顯出褶皺,還有些被參差斷口刮擦而出的挑絲痕跡。 是她隨手拿來包裹那一節(jié)斷簪的帕子。 她垂著眼靜靜地看了一回,一言不發(fā)地伸出手去,將帕子握在了手里。 她沒有生怒、也沒有發(fā)作,宮女不著痕跡地吁了口氣。 殷/紅綾捏著那張絲帕,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將甜白瓷羮盞吃得見了底,就站起身來,淡淡地吩咐道:“替我更衣?!?/br> “郡主今日睡得這樣早?”那宮人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殷/紅綾卻冷冷地道:“換出門的衣裳?!?/br> 宮人怔了怔,看了一回時辰,道:“眼看就要下鑰了,郡主……” 殷/紅綾拂袖就將桌上的瓷盞“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那宮人臉色霎時一白,忙道:“郡主息怒。” 再不敢規(guī)勸,就順從地從熏籠上取下了出門的大衣裳,服侍著殷/紅綾換上了。 殷/紅綾從壁間摘了一盞風燈,就回身遞到了那宮人手里。 “跟著我。”她微微地笑了笑,那笑容里總有些說不出來的古怪意味,若有深意地道:“規(guī)矩些,不要亂說話。” 宮人心里“砰砰”地亂跳。 她手腳微微地發(fā)冷,強自按捺住了,低眉順眼地跟在殷/紅綾的身后——她不知道殷/紅綾要到什么地方去,就只能走在她的側(cè)后方,斜斜地提著燈替她照明。 天還并沒有全黑,灰藍的光垂落在大地上,燈籠里的火光顯不出亮,于此時此刻倒有些畫蛇添足的意味。 殷/紅綾目不斜視地出了寧壽宮的前門。 紫微宮整體的布局并不是傳統(tǒng)的中軸對稱,反而是有些南地園林的格局,隨山依水,逶迤起勢,一座座主宮就錯落于其間。 宮人跟在殷/紅綾的身后,眼看她出了宮門沿著條小路一徑地走,不由得愈發(fā)地恐慌起來。 幾度想要張口規(guī)勸一二,卻又重新沉默下來。 主仆二人各懷心思地走上了一道石橋,橋頭有座翼水而建的小軒,大約多用在夏日里,周遭的花木也都是夏、秋開花的矮植,這時節(jié)只有滿地的枯枝殘葉,顯出些凄涼的情態(tài)來。 殷/紅綾過了橋,就徑自推開軒舍虛掩的門,閃身轉(zhuǎn)了進去,回過頭來又將門合上了。 提燈的宮女緊緊躡在她身后,卻被她擋在了門外。 宮女隔著門縫收到了一個含/著警告的眼神。 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盡職盡責地守在了房門口,隱約地聽到屋中有個男聲微微不耐地道:“你怎么才到?” 殷/紅綾把門虛虛地關(guān)了,一面淡淡地道:“只許你今日有事,明日有事,一天十三個時辰都有事,難道就不許我也有事?” 房中也點了一盞小小的燈,看上去是夏日里用過之后殘余的燈油,光芒昏暗,將將照住了這間斗室。 燈后坐了個年輕的男子,穿著件禁軍制式的錦袍,蹬在圈椅里,雙手抱在胸前,面容俊俏,多情的眉眼垂落,就顯出些冷淡來。 他道:“郡主這么忙,還叫人給我送什么信?” 殷/紅綾捏緊了手中的絹帕,問道:“容縝,這就是你和我說話的態(tài)度?” 容縝微微嗤了一聲。 他道:“你有什么事,快點說。”一面從懷里掏出一塊懷表,打開來看了一眼時辰,又催促道:“馬上就要下鑰了,今天容大也在宮里,晚了不好處置?!?/br> 容縝并沒有刻意地做弄出響聲,金銅敲擊的啪嗒聲響只低低地動了一霎,卻卻依舊讓殷/紅綾有些煩悶地皺起了眉。 她生得明艷,這些時日有些難掩的憔悴,但并不足以折損她的姿容,此刻眉梢生慍,也只如芍藥含霜,別有一段韻致。 她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叭菘b,你是要與我毀諾?” 容縝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她一眼,道:“說什么話,不過是我最近忙些?!?/br> 殷/紅綾冷笑了一聲。 她道:“從前我父王還在的時候,一天里恨不得十二個時辰同我在一處,那個時候倒沒有見你忙?!?/br> 容縝微微垂下了眼,目光專注地落在袖口上,仿佛在研究著那一處花紋的奧秘。 殷/紅綾問道:“怎么我父王一去,你就忽然連來見我一面的時間都沒有了?” 容縝已然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心里總是惦記著這個,只當是全天下人都負你?!?/br> 他道:“紅綾,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要等著人人都來遷就你?” 殷/紅綾眼中微紅,一雙眼睜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著燈下的容縝。 她全身繃得緊了,一雙/腿從膝蓋中重新隱隱地泛起疼來,使得她微微向后傾了身子,伸手做了個緩沖,就靠在了冰冷的墻面上。 墻壁也許久沒有人清理過了,掛上了薄薄的一層灰,貼在她手掌上,有一種沙沙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地想要盥洗干凈。 她定定地看著年輕的男人。 容縝雙目并沒有落在她的方向,而是微微有些失焦地虛虛放著,面上有些散漫不經(jīng)意的神色,又重新低下頭去看懷表上的時刻。 殷/紅綾喃喃地道:“你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了嗎?!?/br> 容縝微微地頓了頓。 他終于看了過來。 殷/紅綾撐在背后的手原本有些軟了,在這一刻卻又重新有了力氣,讓她雖然靠在墻壁上,卻依舊挺直了身軀,昏暗的光線里,她的表情讓容縝一時之間看不清楚。 容縝忽然低低地嘆了口氣。 他微微勾腿,把身下的椅子踢開了,人就順勢站起身,向著這一邊走了過來。 他身量頎長,又穿著禁軍將領(lǐng)量身裁制的錦袍,寬肩細/腰,顯出既銳利又憊懶的矛盾氣質(zhì),讓殷/紅綾眼中又難以自抑地生出向往之意來。 容縝已經(jīng)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了身,捏住了她的下頜。 “紅綾?!彼Q呼親昵,語氣中依然帶著方才的倦怠,卻在這樣曖昧的姿勢里,重新有了些親昵的溫度。 殷/紅綾被迫仰高了頭,對上他俊美而風流的面龐,緊緊地抿住了唇。 容縝卻垂著眼皮,輕輕地笑了笑,拇指在她嘴角用力地揉過。 他并沒有收力,年輕女孩兒嬌/嫩的皮膚很快就泛了紅,不由自主地微微啟齒。 容縝低下頭來,殷/紅綾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卻只感覺到有一片熱而濡/濕的觸感在她唇角一觸即離。 她睜開了眼。 容縝眼瞼依舊垂著,在她唇上舐過的猩紅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嘴角勾起一點若惡劣、若溫存的笑容,道:“紅綾,你在期待什么?” 卡在她頜下的手忽然放開了。 殷/紅綾卻還保持著被控制的姿態(tài),怔怔地仰視著面前的男人。 “別胡思亂想了!”容縝卻已經(jīng)恢復了再之前的模樣,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道:“我大伯把容大送回了京,要我替他去柳州,我最近忙得很,今天還是皇帝見了容大,把后面的事兒都推了,才得了這一點空?!?/br> 他回身到桌邊去,俯下/身吹滅了暗暗的燈火,屋子里失去了最后的一點光源,就徹底地黑了下來。 “回去吧,在宮里好好待著就是了?!?/br> 殷/紅綾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容縝從她身邊走過,抬手拍了拍她的臉頰,輕佻地笑道:“好姑娘?!?/br> 他打開了門,月色就從門扉中傾落進來。 突如其來的門樞扭動聲把守在門口的宮女嚇了一跳,她抱著燈籠,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頭看了過來,錦袍的男人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踏著石階離開了。 宮女壓低了聲音,向著房內(nèi)輕聲喚道:“郡主?” 房中半晌都沒有響動。 宮女又等了片刻,咬了咬牙,就要壯著膽子往門內(nèi)去。 殷/紅綾卻已經(jīng)走了出來。 她神態(tài)沉沉的,宮女不敢觸她的楣頭,就屏聲靜氣地跟在她的身后,主仆兩個仍舊如來時一般,取小徑回到了寧壽宮里。 宮門已經(jīng)過了下鑰的時辰,角門里等了個婆子,急得在原地團團地轉(zhuǎn),直到看見殷/紅綾二人分花拂柳地過來,才眼前一亮,迎上前來,道:“郡主,您可急死奴婢了?!?/br> 殷/紅綾從袖里摸出個小荷包來,壓在了那婆子手里。 荷包雖小,里頭拿手一捏,卻是yingying的兩顆。何況馥寧郡主親自出手,就沒有賞銀子的道理。那婆子得了賞賜,登時什么閑話也不再說,眉開眼笑地迎了兩個人進門,才回身將門板掛上了沉甸甸的大鎖。 夜色低低地垂下來,籠罩了靜謐的重重宮闕。 殷長闌和容嬰閉著門,在書房里停留了很久。 同時等在茶房里的容縝早就告退離開了,書房的門還沒有打開的跡象。 李盈又看了一遍時辰,對跟在身邊亦步亦趨的干兒子蔡福道:“去給鳳池宮和尚膳監(jiān)都傳個信,今兒的晚膳大約要推遲些?!?/br> 蔡福垂著手應了句諾,回身就要出門去。 身后的書房門卻“吱呀”一聲開了,殷長闌面上神色溫和而平靜,手中還提了個鑌鐵纏金的籠子,率先從檻內(nèi)跨了出來。 容嬰微微地低著頭,跟在他的身后,氣氛看上去十分的平和愉悅。 蔡福不免有些猶豫,又看了身前的義父一眼。 李盈已經(jīng)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叫了一聲“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