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阿敏醒過神來,道:“我知道了?!?/br> 就拔腿往門外去。 何氏仍舊端著手,宮墻之外風(fēng)更烈些,一路上不免將她的鬢發(fā)吹得稍稍有些凌/亂,但她的儀態(tài)依舊像是尺規(guī)約束出來的一般端正,靜靜地等候在儀門之外。 直到看見阿敏片刻間就笑意盈盈地轉(zhuǎn)出了照壁,眼中才不由自主地顯出些驚愕來。 作者有話要說: 殷七:想把鳳池宮多余的房間都扒了,只留下一間臥室就夠了。(神志不清式發(fā)言 第45章 雪獅兒(1) 阿敏也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何氏的驚愕掩飾得很快, 依舊落進(jìn)了她的眼睛里。 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來。 跟一個洞徹人心的主子有什么不好? 只要自己忠誠, 總歸不會太過狼狽! 她高高地翹著嘴唇, 滿面笑意地迎了上去,道:“有勞何姑姑了!我們娘娘知道您最是第一等的麻利人,特特交代我在這里等著, 免得耽擱了您……” 何氏原本安心在貴妃娘娘面前一展自己行/事的周全妥當(dāng), 沒想到卻全落進(jìn)容貴妃的意料之中, 心下不免微微有些激蕩。 她久處宮闈多年, 很快就把這一口氣緩了過來, 同樣笑吟吟地同阿敏見了禮:“都是些分內(nèi)之事,貴妃娘娘卻如此的體恤, 實在是仁恩深澤?!?/br> 便由阿敏引著路,將身后一眾宮人都帶到了西配殿里。 阿敏在行走之間也暗暗地留意著何氏帶來的這一批宮侍, 不由得在心里微微地點了點頭。 傳信的宮人快步往主殿去了, 小宮女進(jìn)來撥了撥爐中的炭, 雖然是一處向來閑置的配殿,但炭爐都燒的熱熱的, 屋子里倒比尋常宮人的值房還要暖和些。 阿敏就注意到有宮人不由自主地動了動腳, 呵出一口氣來。 鳳池宮如今在這紫微宮里, 也算得上是第一等的堂皇富貴之處了。 見識過、經(jīng)歷過,誰會不想留下來呢。 阿敏微微地笑了笑。 殿中沒有漏壺,眾人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都只是靜靜地等著, 那前頭進(jìn)來撥炭的宮人又端著個小木匣進(jìn)了門,手腳利落地從匣子里取了香餅,投進(jìn)四角的香爐里升起火,微甘的果木香氣就從獸口中裊裊吐了出來。 阿敏笑吟吟地道:“娘娘要到了?!?/br> 她聲音不高,只在前頭幾名宮人才聽到了她說的話,原本還顯得十分從容的,這時也不免生出幾分心緒不定之感。 少頃,殿外果然響起一叢輕/盈的腳步聲。 容晚初搭著廉尚宮的手,由一眾宮人擁簇著進(jìn)了門。 她手中還握著那一冊何氏遞上來的名錄,等眾人都行過了禮,就淺淺地含笑道:“本宮瞧著這冊子上有第一等的八位,都來給本宮看一看?!?/br> 就有八名宮人微微垂著頭,離開隊列單獨走了出來。 這八個人一橫列地往當(dāng)?shù)叵乱徽?,容晚初就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也太過審慎了些。” 八人都是一般的高矮,身形纖娜,行止進(jìn)退都十分的有法度,但顏色俱不過清秀而已。 何氏也知道自己選的是什么樣的人,聞言不由得心中一動。 宮里主子身邊服侍的人,往往顯出兩般分歧來。落在尋常使喚的宮人身上,往往是越平凡越好,如此站在正主的身邊,才能不奪走一點風(fēng)頭,單單顯出主子的顏色來。 還有些是顏色極出挑的——這樣的侍女往往是主子娘家?guī)нM(jìn)來,或是特意地遴選、收服了,與其說是服侍的人,倒不如說是主子固寵的臂膀。 縱然總有許多這樣的人一躍就飛上枝頭,反而將舊主踩在腳下,但富貴險中求,也總有更多的人,選出更多這樣的丫頭來…… 難道容貴妃要的也是后一種? ——難道連她這樣的顏色,也需要這樣的人? 何氏心中并不覺得如此,就聽容晚初含笑道:“倒不必如此,本宮不忌諱這個。” 何氏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臣自作主張,請娘娘降罪?!?/br> 容晚初笑道:“何大人總是這樣的謹(jǐn)小慎微。你何罪之有?” 她并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卻也無意將身邊的人都選成清湯寡水的一片綠葉。 難道花園子里頭別的花都折了,單留下一朵就顯得好看? 她笑道:“身邊都是美人兒,日子過得花團(tuán)錦簇的,心里頭也歡喜些?!?/br> 何氏將目光微微地一旋,也不由覺得有些失策。 這八個人就是與阿敏比起來都不免顯得平凡,站在國色照人的容晚初面前,就仿佛一顆珍珠照了環(huán)周鵝卵。 相差得太遠(yuǎn),連襯托都顯不出來。 何氏心中的千回百轉(zhuǎn),容晚初并沒有多關(guān)注。 這些個宮女里頭原也并沒有她熟悉的人——她上輩子多倚仗阿訥和阿敏,身邊添人已經(jīng)是阿訥身故之后的事,那時會送到她面前的,與眼下這些人早就不是同一批了。 她將手里的名冊隨意地卷了,支著頤道:“二等的且出來給本宮看看?!?/br> 這一等也是八人,果然不出容晚初的所料,比起名列一等的同僚,這一批就顯出容光來。大約只因為容色的緣故,才被判到了二等上。 容晚初就不由得點了點頭,將這一撥人的籍貫、出身掃了一遍。 何氏是個聰明的人,如今又是有心向鳳池宮示好的時候,選出來的人都是實打?qū)嵉某鎏?,尤其是二等這一組,因為當(dāng)時定了主意是做配的,樣樣都格外的精心,一色是民間清白殷實之家選送,同各宮都沒有什么牽扯——也是未雨綢繆,倘或真的中選,好便于新主掌控的意思。 容晚初就隨手點了兩個,笑道:“你們兩個愿不愿意在本宮這里侍候?” 被點名的兩個人大約也沒有想到會輕易中選,從隊列里站出來的時候,面上還有些隱隱的不可置信。 左邊的一個眼睛里都放出光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大聲道:“奴婢愿意!” 她右邊的另一個人就慢了半拍,伏下/身的時候,左腳和右腳還打了個磕絆,跟著磕了個頭。 容晚初笑道:“倒不必急著磕頭。” 她笑盈盈地道:“本宮這里規(guī)矩多得很,只怕并不是人人都受得住。” 她叫了一聲“阿敏”,侍女就知機(jī)地站上前來,語氣平淡地將鳳池宮各色里的規(guī)矩,從五更頭里起床,到人定后安置,有條不紊地說了一遍。 阿敏誦著規(guī)矩的時候,底下的人都立起了耳朵聽著,隨著她越說越多,就有人面上忍不住生出觳觫之意。 被容晚初點了名的兩個人站在最前頭,垂著頭恭恭敬敬,姿態(tài)也十分的認(rèn)真,全然沒有露出一點怯色來。 阿敏說過了話,就屈膝給容晚初行了個禮,又溫馴地退回了她的身后。 容晚初看過了她們的表情,也沒有問擔(dān)不擔(dān)得住,只溫聲道:“我這里單要‘忠誠’兩個字,服侍得好,將來自然送你們出宮,清清白白地去做正頭娘子?!?/br> 她說了這個話,神態(tài)溫和,語氣暄煦,但里頭的意思卻昭昭若揭。 連何氏也忍不住抬眼來悄悄瞄了她一眼。 ——選的分明都是絕色,說出話來卻像是一個邊都不肯給皇帝沾一下似的。 竟沒有聽說貴妃娘娘醋性這樣的大。 她就這么有自信! 容晚初話語中的意味并不是只有何氏一個人聽明白了。 左邊的那個宮人面上霎時就忍不住緊了一緊,將頭更低地埋了下去。 容晚初已然微微地笑了笑,抬指虛虛點了一點,道:“你回去?!?/br> 那宮人登時有些慌亂,膝下一軟,重新跪了下去,連連地叩首道:“娘娘,奴婢絕無二心,娘娘恕罪啊娘娘?!?/br> 就這樣被貴妃逐了出去,往后就是再回到尚宮局去,也不會有什么好收場了! 容晚初不以為意。 人有了志向,也總要為自己的志氣付出一點代價。 她把后頭的六個人又打量了一遍,心里還微微有些遺憾。 可惜前頭那個宮女的臉,確實比旁人出色一些。 她這樣微微蹙了眉梢,顯出些微的躊躇之意,站在一排人最左端的那個宮人就好像忽然有了勇氣,低聲道:“奴婢愿意服侍娘娘?!?/br> 她聲音還有些顫抖,低低地垂著頭,手還能保持端住的姿態(tài),但絞在指間的帕子都揉皺了,她道:“奴婢必定忠心耿耿,為娘娘……為娘娘赴湯蹈火……” 容晚初還記得這個宮女,前頭她點了二等的人上前來,人人都躍躍欲試的,獨她縮著頭,仿佛生怕被看中了似的。 到聽見說“清清白白地送出宮去嫁人”的時候,反而往前頭來了。 她向來不怕給人第一次機(jī)會! 容晚初就笑著點了點頭,道:“那你就留下來吧!” 她說著話,就站起身來,攏了攏肩頭的披風(fēng),道:“余下的事,阿敏和廉姑姑商量著做主就是了。” 眾人都沒有想到她這樣輕率就做了決定,不由得有些瞠目。 許多人暗暗地咬緊了牙,深悔自己沒有跟著自薦,白白地錯失了一回機(jī)會。 滿殿的人眼睜睜地看著的時候,容晚初已經(jīng)重新被一眾宮娥簇著,如來時一般步步生香地出了門。 阿敏微微地笑了笑,輕輕咳了一聲,拉回了何氏的思緒,溫聲道:“何姑姑,不如我們繼續(xù)吧!” 何氏看著她笑容滿面的臉,身上忽然微微地生出些瑟縮寒意來。 ※ 鳳池宮里新添了宮人,沒有為容晚初的生活帶來什么不同。 反而是那名“黑月”高橫刀的妹子正式在容晚初身邊入了職,讓她覺出些新鮮來。 暗衛(wèi)少女雙名忍冬,容貌與乃兄酷似——容晚初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她與高橫刀不是分別被收養(yǎng)的義兄妹,而是兩心一應(yīng)的雙胎——據(jù)她自己說,她是黑月傳承二百年里唯一的一名女成員。 “那個時候覺得有一點苦,但現(xiàn)在就不會了?!?/br> 她有些赧然地對著容晚初笑了一笑,容晚初才看到她有一顆尖尖的小虎牙,沒有受過淑女的庭訓(xùn),在生死場里頑強(qiáng)生長起來的少女,笑的時候也不會懂得“笑不露齒”的規(guī)矩,反而顯出肆意的可愛來。 她的性子也是容晚初喜歡的,見她目光總是落在茶桌上的小攢盒里,就把整盒都推到了她面前去,問道:“愛吃這個點心?” 忍冬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不能吃?!?/br> “義父教導(dǎo)過,吃甜,會容易分不清尊主召喚的聲音?!彼终J(rèn)真地道:“這是我們的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