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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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季應了一聲,又磕了個頭,就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退了出去。 阿敏就笑道:“陛下一定是看您成日價在屋子里寫寫畫畫的,怕屋里昏暗,傷了您的眼。” 阿訥卻道:“我看不一定,說不定是想著換了琉璃窗,娘娘就在屋子里一樣能看見外頭下雪,免得出去吹風?!?/br> 容晚初道:“聒噪?!?/br> 將兩個侍女都瞪了一眼,就站起身來往內(nèi)室去了。 阿訥和阿敏對視了一回,又各自笑盈盈地轉(zhuǎn)過了頭去。 董少監(jiān)帶人把鳳池宮大大小小的窗子都量過了一遍,天就已經(jīng)擦黑了。 廉尚宮臉上帶著喜氣,按例打發(fā)了賞銀。 隔了一天,將作監(jiān)的人帶著頭一撥琉璃板,又到了鳳池宮來,先把容晚初日常起居的正殿和暖塢的窗子換下了。 阿訥顧不上儀態(tài),趴在窗臺上,湊近了去看那晶瑩通透的琉璃,一面贊嘆道:“屋子里霎時間就亮堂了?!?/br> 容晚初笑她:“偏偏我虧待了你,教你瞧見點好的就拔不動腳。” 阿訥被她打趣慣了,私以為一定是因為姑娘當日給自己取名“訥”的緣故——她后來聽姑娘讀書,知道了原來“訥”就是遲鈍的意思。 名字就笨笨的! 難怪她總是沒有阿敏聰明。 她氣鼓鼓地出門去給容晚初燒茶換水。 廉尚宮笑盈盈地進門,向容晚初行禮,道:“賢妃娘娘的母親進了宮,由賢妃娘娘陪著過來,想給娘娘磕個頭?!?/br> 眼看要到年下,宮中人口不繁,有名分的只有三位一品的貴主,還是容晚初前日里傳出去的消息,允了宮妃的家人進宮來略解天倫。 她就微微地點了點頭,道:“請甄夫人在前頭等一等。” 阿訥就先進來替她更衣,道:“這些人的消息倒是靈通?!?/br> “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宮里稍有個風吹草動,就先在外頭翻騰起來。”容晚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也沒有簪戴什么妝飾,就起身來出了門。 甄漪瀾和她的母親在前殿的正廳里靜悄悄地坐著。 四壁都是垂手靜立的宮人,連說一句竊竊之語都嫌響亮,甄漪瀾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椅子里,帕子絞在手心,勉強生出一點柔軟的暖意。 甄二夫人的目光卻落在大塊大塊的琉璃窗上。 前日剛下過大雪,大約是得了主子的交代,路邊的積雪并沒有鏟除,天光照在雪面上,又透過窗上晶瑩無暇的琉璃,銀亮亮地折進屋子里,把縱深幽遠的殿堂都照得通明。 甄二夫人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就聽見屏風后頭有叢叢腳步聲轉(zhuǎn)了出來。 少女衣衫簡素,梳了個單螺髻,一支蓮頭羊脂簪挽著,倒披了件珠灰色面、白狐貍里子的斗篷,進了廳中就由侍女解下來抱開了。 她含/著笑在主位上坐了,就先道:“夫人,多時不見了?!?/br> 甄二夫人一時有些微微的恍惚。 倒是甄漪瀾比她反應得快上許多,站起身來屈了屈膝,道:“貴妃娘娘?!?/br> 她笑盈盈的,語氣十分的真誠,道:“臣妾進宮來,臣妾的娘/親在家中牽掛極了,知道是多蒙您的仁恩,才能母女相見一見,就想著當面來謝一謝您。” “賢妃說哪里的話?!比萃沓跻哺θ菸⑽⒌?,道:“都是陛下和太后娘娘恩慈?!?/br> 都是場面上的話。 甄二夫人也定住了神,道:“原是該給娘娘磕個頭的?!?/br> 沒有等到宮人上前來阻攔,就伏下/身去行了個大禮。 容晚初忙抽開身避過了,道:“夫人是長輩,這如何使得?!?/br> 甄二夫人被宮人扶著起了身,笑容滿面地同容晚初契闊。 容、甄兩家都是門第相若,從前也頗有見面,彼此總能找出些話來,加上甄二夫人有心放低了姿態(tài),兩下里說了幾句閑話,雖然都不痛不癢的,面上卻極盡和樂融融。 到一盞茶冷了,兩壁的宮人卻都垂著手,恭恭敬敬地侍立著,并沒有人上來換過茶水,甄二夫人就站起了身,笑道:“叨擾了娘娘這半日,臣婦就不多打攪了。” 容晚初并沒有挽留,笑著叫了“廉姑姑”:“替我送了甄夫人和賢妃娘娘。” 甄氏母女攜著手上了回程的輦車。 甄二夫人一上車,就靠著圍子閉上了眼,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甄漪瀾將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垂了眸子無聲地笑了笑。 車上說話不便,下車進了宮門,屏退了侍女,甄二夫人就神色冷峻地問道:“容貴妃一直如此?” 甄漪瀾笑了一笑,反問道:“娘說的如此,又是如哪一個‘此’呢?” 她這副模樣,讓甄二夫人一口氣堵在了喉間,含/著怒意看了她一眼。 甄漪瀾就握住了她的手臂,低聲道:“娘不在宮里,只知道外頭傳的話,不知道這里頭的實際??墒俏揖驮谶@宮里,卻也只知道宮里傳的話罷了。” “你大伯父回來之后,直說‘容景升養(yǎng)了個好女兒’,你爹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還是你姨媽私下里同我說,說是宮里頭,如今太后娘娘都退了一射之地,把宮權(quán)都交在了貴妃的手里?!?/br> 甄二夫人被她挽著臂服了一回軟,就忍不住生出些疲憊來,道:“原本不是說皇帝寵幸一個姓秦的賤婢?是不是你……?” 她做母親,是最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就抬起眼來看住了她。 “那姓秦的,骨頭都不知道涼到哪里去了,原是因弒君作亂起的,同我全不曾有過相干?!闭玟魹懘怪?,慢慢地道:“這話您往后也不要提了?!?/br> 這話就有些忌諱,甄二夫人也不再問,就嘆了口氣,道:“貴妃在家里的時候,我瞧著也不是個會討好人的,沒想到進了宮里來,倒是都同從前不一樣了?!?/br> “這宮里頭形形色/色的?!闭玟魹憛s笑了笑,道:“您看著貴妃是不一樣了,我看著,卻唯有貴妃還是那個樣兒?!?/br> 她道:“我也不知道皇帝有什么好處,偏偏就迷住了她,只是瞧著當真是極寵愛的。” 就把前頭見過的情形都說給了甄二夫人聽。 甄二夫人道:“我聽你大伯父的意思,皇帝同從前卻是很不一樣了?!?/br> 她說到這個話,就將聲音壓到了極低,道:“我不過是聽你大伯父漏出一點子來,想是從前極懂事的,如今因著趙王爺那個事,就顯出不是那個模樣了,你大伯父心里頭,正不知道怎么想呢……” 甄漪瀾心里霍然一跳。 她厲聲道:“快住口?!?/br> 甄二夫人被她這樣一喝,也自知失言,就訕訕地閉上了嘴。 甄漪瀾站起身來,在房間四地里都轉(zhuǎn)了一圈,房中靜靜的,所有服侍的宮人都早早被屏退出去了。 她回過頭來,嘆了口氣,道:“這可是在宮里。” 甄二夫人面上也顯出郁色來,低聲道:“這話憋在我心里,你爹那個樣兒,我竟連睡覺都警醒著,只怕夢里說出了口。只能同你說一說,偏你又進來這個地方?!?/br> 甄漪瀾心中一軟,一時也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沉默了半晌,還是把話題扯開了,道:“如今貴妃掌著這宮里,太后娘娘身邊的人短了依仗,規(guī)矩倒比從前簡潔些,倒也不至于全是壞事?!?/br> 甄二夫人打起精神,就想起進宮來要問的另一件事來,道:“如今太后娘娘把十二皇子養(yǎng)在了寧壽宮里?” 甄漪瀾沒想到她會問起這個,也如實地道:“確有這回事,連著趙王府的馥寧郡主一起,如今都在太后娘娘跟前,我昨兒去寧壽宮給太后娘娘請安,還看見馥寧郡主哄著十二皇子頑。” 甄二夫人就問道:“聽說十二皇子身子骨略有些弱,還為此在趙王府養(yǎng)了些時候,可好些了沒有?” 甄漪瀾并不曾養(yǎng)過小孩兒,也不懂得里頭的輕重道理,只回憶了一回,道:“郡主拿了個撥浪鼓陪他頑,十二皇子還自己抱在了手里,雖然看著瘦弱些,但精神頭倒十分健旺。” 甄二夫人就點了點頭,不再多問這個話題,仍舊同她說起鳳池宮的琉璃窗、并容晚初身上的衣飾來。 ※ 鳳池宮里的容晚初送走了甄氏母女,就把兩個人丟到了腦后去。 侍女重新替她裹上了斗篷,要扶著她回后殿去。 容晚初卻停在了穿堂的門口,笑道:“好生沒有趣味,這么大的雪,也不見你們打起雪仗來。” 阿訥道:“奴婢們出來打雪仗,您可不成?!?/br> 她提醒道:“您穿的這么薄,早些回房去吧。不然明兒陛下問起來,橫豎我們要吃瓜落,您也逃不過去。” 容晚初笑著睨了她一眼,道:“偏偏我就是為了我自己了?!?/br> 一面到底動了腳,又沿著回廊往屋子里去。 阿訥同她主仆多年,彼此都深知,不由得抿著唇笑了起來。 容晚初被她用殷長闌威脅了一回,看著她十分的不爽利,指使她道:“我要吃新煮的苡仁茶?!?/br> 阿訥也不以為意,笑呵呵地應了聲“是”,就腳步輕快地沿著回廊往升灶的耳室去了。 容晚初坐在書房的圈椅里頭,一抬眼卻看見了懸在多寶格上晾干透了,還沒有來得及裝裱的畫幅。 她一時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心思又飛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 卻有一陣略顯匆促的腳步聲從殿外響至落地罩前,容晚初被打斷了思緒,微微地抬起眼來。 一名裝束簡單的侍女跟在鳳池宮的女官身后/進了殿門,跪在簾外“砰砰”地磕了幾個頭,語氣有些壓抑的焦急:“貴妃娘娘,我們家姑娘掉進了水里,還請娘娘救救她?!?/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全詩五六年前寫的了,只這句適合,所以單摘出來一下t t *典出李清照《鳳凰臺上憶吹簫·香冷金猊》 第43章 玉漏遲(3) 跪在門口的侍女穿著鸚鵡綠的夾綿宮裝,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磕著頭, 聲音里都帶了些顫抖和惶恐之意。 容晚初對她并沒有印象, 不由得問道:“你是誰的丫頭?” 一面揚聲喚道:“廉姑姑。” 那侍女呆了一呆, 忙道:“奴婢在儲秀宮秀女翁氏身邊服侍。” 原來是翁明珠。 容晚初聽了這名字,就從桌后站起身來,廉尚宮已經(jīng)打了簾子, 迎面進門來聽差。 容晚初道:“替我更衣?!?/br> 又問那侍女道:“落了水, 如今是怎么樣?可救上來了沒有?叫了太醫(yī)不曾?” “已是救上來了?!蹦鞘膛f話倒是還有些條理, 一一地應道:“宮里的嬤嬤替姑娘壓了一回水, 如今人只是不醒, 奴婢求了尚宮嬤嬤請?zhí)t(yī)來,去的人卻沒有請到, 還請娘娘救救我們姑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