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初春的雨珠尤帶了幾分寒意,裹挾著紛亂的杏花,細細密密地落了下來。 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不是垂著頭舉著傘快步走過,便是在倉皇尋找著避雨之處。 在這昏暗的場景中,有一抹殷紅的身影拎著一壇酒,從杏花雨中穿梭而過。 她白皙的面龐被雨水打濕,雨珠順著顎角,沿著頸部滑落,將她本就出塵的面容勾勒得更添了幾分艷色。 ——這是勝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艷。 她的步伐散亂隨意,走得輕快,舉手投足間都縈著一股恣肆之意。 “姑娘!”遠處有少女的嬌呼聲傳來。 穿著翠色百褶裙的少女一手提著裙擺,一手執(zhí)著傘,目色驚惶地朝她跑來。 商折霜蹙了蹙眉,心思一轉,將酒壇抱至懷中,輕輕一點足尖,便躍上了枝頭。 杏樹加上了她的重量,又多落了幾片花瓣,而她只是輕輕地勾起唇角,靠坐在了樹上,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樹上風景可好?” 商折霜剛躲開了那個少女,耳畔卻落進了一聲淺淺的詢問,驚得頸上寒毛炸起,險些將懷中的酒壇子摔至地上。 司鏡坐在她旁側的枝干之上,斜著眼睨著她,讓她不免心虛,垂下了頭,繼而嘟嘟囔囔了一句:“早知有今日,便不教你輕功了?!?/br> “司府未過門的夫人滿處亂跑,日日混跡花樓酒館,你也真不怕丟人?!?/br> 司鏡湊近了她,溫熱的呼吸掠過她被雨打濕的面龐,說得雖是責怪之詞,語調卻沒有半分埋怨的意思。 商折霜向后仰了一分,卻又無法抗拒這股傾倒而來的氣息,拉下臉,抱怨了一句:“原先司府中就沒什么人,更沒人管我,如今這一個個丫鬟婆子,都盯著我的一舉一動,著實煩人?!?/br> 司鏡微微一怔,看著她綴著雨珠的長睫,啞然失笑:“這不是第一次成婚,不懂規(guī)矩么……” 畢竟,別家姑娘有的,不能虧待了你,別家姑娘沒有的,也想奉于你跟前。若不喜歡那些仆役,待成婚后,再遣散了便好。 商折霜亦隨著司鏡一頓,幾乎在轉瞬間明白了司鏡未出口的話語,搖了搖頭,明澈的雙眼似月兒一般彎起。 “我不在乎這些?!?/br> 她知道,司鏡生于世家,對這些事情耳濡目染,會想也屬正常,可她一向野慣了,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jié)。 什么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她都不喜歡,只覺得繁瑣,甚是累人。 “我們先回家,剩下的事情回去了再說。”司鏡向她伸出了手來,攜著她一同從枝頭躍下。 回了司府,商折霜換下了被雨水打濕的衣裳,便于水榭之中,將剛剛買來的酒溫上。 依她的喜好,司鏡在那面廣闊的湖水之上建了一個水榭,縱使工藝復雜,終歸司府也不缺那些錢。 檐角的銅鈴隨著風雨飄搖,輕靈的響聲,宛若盛世之樂。 迎面寒風將小火爐下的火焰吹得歪歪斜斜,商折霜打了個噴嚏。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一件皮毛柔軟的狐裘被披于了她的身上,緊接著是一個溫熱的懷抱。 她側過頭去,凝視著眼前人幽深的眼瞳與高挑的眉骨,伸手去摸。 司鏡捉住她的手,將她圈在懷中,于她耳畔道:“湖上風大,水榭大門敞開,就算溫著酒,也容易染上風寒。” “你這是怕我傳染給你嗎?”商折霜不說話,將頭湊過去,惡劣地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氣,“據(jù)說你從不飲酒?!?/br> “是?!彼剧R按住不安分的她,遠眺著煙霧升騰飄渺的湖面,笑了一聲,“飲酒容易誤事。” “現(xiàn)在還有事情可誤?” “那倒沒有。” 司鏡發(fā)覺,從結界出來了之后,商折霜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先前的冷清與淡漠全部都似那場冬雪,化在了初春,取而代之的是如孩童一般的頑劣。 “那就喝一杯?!鄙陶鬯∠聹睾玫木?,往細瓷酒杯中倒去,一手執(zhí)著往他的嘴邊送。 司鏡向后躲了一躲,那杯帶著清香的桑落酒,便一半入了他的口,一般灑在了他的衣襟之上,還有些順著他的唇角淌落。 “胡鬧?!?/br> 他低低了斥了一聲,可語調中哪有半分責怪,溫柔得不成樣子,商折霜以余光瞄到了他紅了的臉頰。 于是她變本加厲,轉過身來,幾乎整個人都攀附在了他的身上,若蜻蜓點水般,吻在了他沾了酒的唇角。 “你……” 司鏡的指尖一僵,是想將她推開,可身體卻仿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著向前而去。 他吻上了她的唇。 清冽的酒香在唇齒之間蔓延,連帶著guntang的情意一寸一寸地融入骨血。 商折霜環(huán)住了他的頸脖,卻倏地離開了他的唇,眸中閃過一瞬狡黠的光,道:“喝酒為主?!?/br> 現(xiàn)在司鏡才知拒絕不得她,只好任她將酒一杯杯往自己唇邊送,連帶著她唇畔的溫熱都被自己擷入。 若是清醒的時候,他不免訓斥一句商折霜胡作非為、白日宣yin,可酒入口中,他就似踩在了一片飄忽的云上,全然失去了理智。 直到最后,商折霜喝得倦了,懶懶地靠在水榭之畔,而他則抱著商折霜的腰不愿放手。 好在司鏡醉了后,不撒瘋,濃密的眼睫斂下,靜靜地側臉看著商折霜,模樣十分乖覺。 商折霜縱使臉皮再厚,也因著酒力被他看得滿臉通紅,語調帶上了三分嬌嗔。 “看夠了沒?” “我的夫人,是怎么看也看不夠的?!?/br> 司鏡笑了一聲,將她抱得更緊,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說不喜歡那些人,我已經(jīng)將他們遣散了,喜歡什么樣的,你來決定,我都依著你?!?/br> 商折霜默了默,道:“那你明日隨我去一個地方。” “都依夫人的?!彼剧R笑了一聲,眼神迷蒙,道,“我是不是應該先睡一覺,我請了辭寒今天晚上來,可這婚怕是沒這么快成了……” 他話音落下后,愣愣盯著商折霜看,卻見懷中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然閉上了雙眼,呼吸沉穩(wěn)。 他無奈一笑,撫過她酡紅的面龐:“說要飲酒,倒得竟比我更快……” 作者有話要說: 霜霜:白·日·宣·yin,我喜歡這種虎狼之詞。 司鏡:那你別睡啊。 答應你們的糖~ 明天終章。 第89章 人定(五) 商辭寒是月上枝頭時才到司府的,他極討厭雨天,又是自家阿姐與司鏡那只老狐貍的什么成婚之典,他能開心才有鬼了。 所以攜著一身戾氣而來。 可司府哪有半點要辦喜事的氣氛,如往日一般空蕩蕩的,連丫鬟與婆子都不曾添置一個。 這就是司鏡對阿姐的態(tài)度? 商辭寒想著,抽出劍來,就想砸了這破府。 戚伯在門前候了他一段時間了,遠遠看到他這副樣子,便知這小祖宗又要發(fā)脾氣,于是垂著頭對他先行了一禮。 總歸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商辭寒,公子說了,要先發(fā)制人。 果然,商辭寒身上的戾氣消減下了一半,但怎么看,都像是生生憋回去的,那雙眸中仍舊氤氳著陰寒的氣息。 “我阿姐呢?” 商辭寒是聽說過的,依空域的成婚的規(guī)矩,新婚之婦這幾日誰也不能見,只能被一大堆丫鬟婆子圍著,以阿姐這個性子,定會被活活憋死。 而他也不愿見不到阿姐…… 如若有人攔著他,他便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見了血就見了血,一定要見到阿姐。 遙遠的長廊上,有一道紅色的身影遙遙而來。 是阿姐! 商辭寒顧不得許多,快步而去,見商折霜依舊是往日裝扮,除了一身酒氣外,也沒有什么別樣的地方。 他的心頭升起了一種古怪的感覺。 一半是快意,一般是怒意。 快意著阿姐不像是個要嫁給司鏡的模樣,依舊如以前一般縱脫不羈,又怒意著司鏡在他面前說了要照顧阿姐一生,竟就這樣對她。 這股沖突的感情在胸腔中上躥下跳,商折霜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卻一時啞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辭寒?”商折霜在他的眼前擺了擺手,笑出了聲,“幾日不見,人還變傻了?” “阿姐,你說什么呢?!?/br> 商辭寒執(zhí)起商折霜的手,見她紅袖遮掩的一截白玉般的小臂空蕩蕩的,其上什么裝飾都沒有,青筋一跳,便開始暴怒。 “司鏡算是個什么東西,連個定情信物與聘禮都不曾給你?阿姐,我們回家?!?/br> “辭寒?!鄙陶鬯×怂氖?,忍俊不禁,“我們沒打算這么快成婚?!?/br> “可是司鏡……你……”商辭寒突地想到了第一次見面時,司鏡與他說的話來,面色倏然一紅,聲音低若蚊蚋,裹挾著羞赧與怒意,“都做了這樣的事……司鏡真的是司家家主嗎,這成何體統(tǒng)!” “你說什么呢?”商折霜疑惑地一蹙眉頭,牽著他的手便往正堂走。 商辭寒的面色紅的能滴出血來,差點便要脫口而出司鏡此人并非良人,但在看到廊道盡頭那抹白色的身影之后,又生生憋了回去,只道了一句:“現(xiàn)在整個空域都知道你是司家夫人了。” “無妨,名頭什么的,我不在乎?!?/br> 商辭寒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但阿姐是女子,他總不能當著她的面問這些令人害臊的事情。可阿姐怎么這樣,名頭可以不在乎,清白也可以不在乎嗎? 更何況……阿姐與司鏡一同住了這么久,雖然是你情我愿的,但萬一有了身孕。 商辭寒不敢想了,單單想到那一幕,他都會忍不住想沖到司鏡面前,將他千刀萬剮。 因為司鏡把人都遣散了,又不再急著成婚的緣故,今晚這頓晚膳用得很是平凡,只不過多了一個人,所以多添了幾道菜。 一整頓晚飯商辭寒都目色不善,仿佛正試圖用目光將司鏡殺死。而司鏡卻是直接忽視了他的目光,目色恬淡地給商折霜夾著菜。 他們就這樣“明爭暗斗”到了晚膳結束,商辭寒終于耐不住性子,挽著商折霜的手撒嬌:“阿姐,縱使你嫁給了司鏡,也該知道,男人是可以換的,弟弟只有一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