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訝異，但后腦卻被一股力道壓了下來。

    她就這樣睜著眼，貼上了司鏡如雪般冰涼的唇。

    商折霜身軀一顫，而司鏡便借著這股力道，在她愣神的一刻，與她換了個(gè)位置。

    見她還睜著眼，愣怔著，司鏡輕笑了一聲，離開了她的唇，凝視她的眸子，緩聲道：“霜兒，專心些?！?/br>
    緊接著，他的手又覆了上來。

    不過這次他遮住的地方，卻是商折霜的眼睛。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得極度敏銳，再加之此刻林中寂然，商折霜只覺得自己的世界逐漸趨于一片純白。

    她的世界，只剩下溫軟、又夾雜了一絲血腥味的這個(gè)吻。

    司鏡的吻如他的人一般，一點(diǎn)也不強(qiáng)勢，卻透著莫名的吸引力，沉靜溫柔，纏綿繾綣，讓商折霜從脊背麻到了腳趾尖。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才從她的眼睛上移開。而她也才借由著這略微有些刺眼的光，緩緩回過神來。

    天光與雪光融成一片，眼前是恍惚的，腦中是暝眩的。

    在這一剎，商折霜只覺得，自己喪失了所有話語能力。

    作者有話要說：　　元宵節(jié)，作者攜霜霜和司鏡給大家發(fā)糖了。

    小天使們元宵節(jié)快樂哦~

    第66章 晡時(shí)（三）

    司鏡一手?jǐn)堉陶鬯难皇謸沃孛?，勉勉?qiáng)強(qiáng)地直起了身來，靠在了身后的一棵樹上。

    見商折霜還在出神，他唇角一勾，笑道：“折霜可還在生我的氣？”

    商折霜猛地一個(gè)激靈。

    若是往日，她定早已閃到遠(yuǎn)處去，離司鏡遠(yuǎn)遠(yuǎn)的了。但不知為何，他靜坐于此，竟叫自己一眼都舍不得挪開，甚至想懇求時(shí)間的步伐，再緩一緩。

    她依舊沒有說話，但司鏡卻極其耐心。

    他沒有再出言詢問，甚至都未將目光對著她的眼眸，似乎不想給她施加任何壓力。

    “你不讓我走了？”商折霜斟酌了許久，才斟酌出了這一句話。

    此時(shí)的情景宛若失而復(fù)得，縱使當(dāng)初司鏡并沒有厲色趕走她，可那點(diǎn)委屈一旦從心中冒出來，卻是如何也收不住了。

    “我何時(shí)趕過你走?！彼剧R啞然失笑。

    商折霜噤了聲。

    他的確沒有坦言趕她走，可她還不了解他的脾性么？

    他這般不想將她牽連進(jìn)自己的事中，在她窺探到了自己最深處的秘密后，又怎會(huì)愿意將她留下。

    “我失策了?！彼剧R聲音很輕，但落在商折霜耳畔時(shí)，卻似嘈嘈切切的雨珠，敲打在她的心上，“我以為我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不在乎你的去留，從此與你做陌路人的?！?/br>
    商折霜轉(zhuǎn)過眼來，司鏡本以為她會(huì)反駁，會(huì)沉默，然她的眼中卻只盛了一抹笑意，繼而對他道：“我原先也是這樣以為的。不過……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走。”

    她嘆了口氣，繼而以一個(gè)有些埋怨的口氣道：“我本來就只想嚇你幾日，讓你想明白，于你來說，到底什么是重要的。可誰知，偏偏在這兒遇上你了?！?/br>
    “我改變主意，也不打算高估自己了?！彼剧R唇邊笑意未減，輕聲道，“我想，依你的性子，尊重你，是最好的決定。就算我的生命只剩一日，甚至是一刻，都不該替你做決定。你有知情的權(quán)利，而我也想與你一起，所以我只能加快手中所有的事情，與神爭來這短暫的時(shí)間。若有來世……”

    “來世？”

    商折霜輕嗤了一聲，冷冷打斷了司鏡的話，一只手撐著地面，輕而易舉便從他懷中退了出來。

    她直起了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司鏡，眸色有如初春料峭的東風(fēng)。

    第一次，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自她的心頭蔓延而出。

    她昔日不懼死亡，是因?yàn)榱藷o牽掛，可如今的情境卻是不同了。

    她不明白，明明這人就活生生地在她眼前，為何又能將生死說得如此之淡。

    他說，為了她，愿意加快自己所有的計(jì)劃，從神的手中搶來時(shí)間。

    那命呢？

    既是未知，又為何要如此淡漠？

    “司公子，我這人忘性大，若你死了，我一定會(huì)忘了你。你也知道，我向來就不是會(huì)委屈自己的人。”

    她的語調(diào)冰涼，甚至帶上了幾分賭氣，眸色清冷，若梧桐之上的孤月。

    女子站在司鏡的面前，紅衣勝火。他知道，她的骨血中都淌著愿與天斗的傲氣，那他又何必在她面前顯露這般消沉的模樣？

    習(xí)慣了的妄自菲薄與聽天由命，仿佛在這一刻都被眼前人打破。

    他想，他遇見了她，真如浴火重生。

    在與司鏡回去的途中，商折霜沒有問司鏡，他到底還隱藏著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許是與司鏡待久了的緣故，她也變得極有耐心，做任何事情都循序漸進(jìn)，特別是面對的人是司鏡的時(shí)候。

    她想，若有時(shí)間，司鏡定會(huì)將一切與她從頭道來。

    而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司鏡欲加快的計(jì)劃。

    窗外的風(fēng)聲獵獵，卷起地上的殘雪，又狠狠將它們拍回了地面。

    商折霜將手中的白玉棋子“啪”的一聲丟入了一旁的棋簍之中，面色有些不悅：“我說了我不會(huì)下棋?！?/br>
    司鏡手中執(zhí)著一枚黑子，緩緩落于棋盤之中，淡淡一笑道：“有時(shí)候，只需意想不到的一子，便可以改變?nèi)帧！?/br>
    “說人話?！?/br>
    “我想向折霜借商辭寒一用?！?/br>
    商折霜眉梢一挑：“商辭寒我可使喚不動(dòng)，能躲著便是福分了。”

    “只要做完最后這兩件事，便可令寧府恢復(fù)往昔崢嶸，只不過，要讓那人聽從于寧府的命令，沒有這么簡單?！彼剧R沉吟片刻，抬起眸來，“不過，那人一諾千金，要說難，也不難。”

    “你若有意將司家的一切，都奉送給寧家，又何必再多尋一人?！?/br>
    “寧朝暮不過是小孩子心性，只顧得上兒女情長，胸?zé)o大略，就算我將司家拱手相讓，怕也只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她揮霍的?！?/br>
    “那多你說的那一人便有用了？”

    “只要是那人便可?！?/br>
    司鏡一語落下，但這件事終歸是關(guān)于寧府的，商折霜也懶得詳談，只問道：“那你要尋商辭寒做什么？”

    “他曾與那人斗得死去活來，若要說了解，商辭寒定是最了解他的?！?/br>
    “那你便想利用我與商辭寒的關(guān)系，設(shè)計(jì)那人，換得那人一諾，為寧朝暮效忠？你就不怕寧朝暮反手再利用那人來對付你？”

    “我只答應(yīng)了她兩件事，其一，讓寧府回到以前的模樣，其二，把命給她。剩下的，無論她要做什么，我都不曾懼怕。”

    司鏡的這一語，觸及到了商折霜最顧慮的東西。

    要讓寧府回到以前的模樣，再將司家拱手相讓，固然讓人難以割舍且舉步維艱，可終歸是能做得到的事情。

    但命，又要怎么還給寧朝暮？

    她不知道寧朝暮與司鏡之間的恩怨，可在此時(shí)此刻，她終于窺得了，司鏡的眸中總是氤氳著一片死氣的緣故。

    若命都不是自己的，交予他人，這人生確是如牽線木偶一般，索然無味。

    見商折霜依舊不語，司鏡將棋子從棋盤上推開，將自己的掌面攤在了棋盤之上。

    這回商折霜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掌心那條清晰可見的紅線。

    “這就是我的命。”

    司鏡說得淡然，如同一道溫溫的風(fēng)，輕飄飄地刮過，但話語所提，卻讓商折霜覺得胸口一悶，好似有什么東西堵在了那一般。

    “折霜應(yīng)是在想，我要怎么把命還給寧朝暮吧。”他的語氣很輕，似乎想盡可能以這種方式，讓商折霜更容易接受些。

    “我與神做了一個(gè)交易，以我的命，來換常人一生或許都無法企及的東西，比如速度，亦或是武功，而那雙紅色的眼睛，便是神與我交易的印證。每使用這能力一次，這條紅線便會(huì)變長一些?！?/br>
    “若這條紅線觸及腕部……”

    “那便當(dāng)我將這條命還給寧朝暮了?！?/br>
    當(dāng)司鏡說完這句話，商折霜終于明白他先前到底在顧慮著什么了。

    他可以運(yùn)籌帷幄，將一切控于股掌之中，甚至可以為寧府鋪設(shè)好未來數(shù)百年的路。但他卻沒辦法控制自己生命的流逝，因?yàn)樗饝?yīng)了寧朝暮，要將這條命給她。

    他選擇了用這種方式，將自己的命還給她，而不是當(dāng)她一輩子的走狗，縱使為她做事，也尚且留了幾分余地。

    她不得不承認(rèn)，這才是司鏡這樣的人，會(huì)選擇的路。

    他可以欠寧朝暮，可以舍棄性命，卻不會(huì)折了骨氣。

    在這一點(diǎn)上，他與她出奇的相似。

    可她雖一直信奉著人定勝天，但當(dāng)自己的對手，真的變?yōu)榱松?，她卻發(fā)覺自己竟無法像往日一般的篤定了。

    好在，這一切都還不是定數(shù)，既然如此，便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找商辭寒不難?！鄙陶鬯胩е?，壓下了眼底的憂慮，沒有對上司鏡的目光。

    “我們與商辭寒之間，或許還有轉(zhuǎn)機(jī)?！彼剧R眼角微挑，低低笑了，“商辭寒誠然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但對折霜是真心的?！?/br>
    他的語調(diào)逐漸轉(zhuǎn)為了調(diào)侃，連眉眼中都染上了笑意：“畢竟像折霜這樣好的人，也少有人會(huì)不喜歡。”

    商折霜知道他是在有意轉(zhuǎn)移話題，好讓她不再擔(dān)憂此事，于是便順著他的話道：“我會(huì)與商辭寒談?wù)劦摹恪?/br>
    “折霜有話大可直說。”司鏡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沉靜，讓人看一眼，便能安下心來，“我雖與神做了這個(gè)交易，但交易沒有期限，也就是說，只要掌心的紅線不到腕部，我的命便是自己的。”

    “如此便好。”商折霜松了一口氣，但卻在下一剎，又將心提了起來。

    若真如司鏡所說，使用神給予他的能力，便是他的底線，那么那日在淮流的府邸，還有那日在四洲，甚至于是在嶺江鎮(zhèn)的時(shí)候……他是不是都使用了這個(gè)能力？

    也難怪寧朝暮認(rèn)可了這種換命的方式，依這樣來說，司鏡的命確實(shí)從來就不是自己的。

    可這么多回，她明明可以改變的。

    這個(gè)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她的倏地呼吸一滯，但她的接下來的舉動(dòng)，卻是無比自然。

    她直起了身來，將桌上的棋子一顆一顆地丟回了棋簍，收拾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