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此刻的它，正半死不活地癱軟在她的手中，再也沒了作妖的氣力。

    作者有話要說：　　司·神筆馬良·鏡

    小天使們是都去期末考了嗎，寂寞的單機(jī)中。

    第39章 隅中（四）

    周遭的一切不再迅速發(fā)生改變，崩塌的山石與張牙舞爪的樹枝，也都靜止了下來。

    司鏡翻身下馬，站至了一個比較空曠的地方，凝視著眼前一片蒙蒙的云霧一言不發(fā)。

    商折霜隨他一同翻下了馬匹，也覺察到了這片云霧的不一般。

    他們剛剛雖是幾近將畫中的世界轉(zhuǎn)了個遍，但大都是在繞著這片云霧轉(zhuǎn)，也就是說，這片云霧才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見他們的目光凝滯在了這片云霧之上，商折霜手上的東西使盡了所有力氣，趁她晃神的片刻，竟從她手中掙了出來。

    卷軸剎那攤開，潔白的畫卷中探露出了半個身子。

    那是一個扎著朝天辮的小童，圓圓的眼睛中流露出了恐懼、戒備與不安。但除此之外，商折霜也未曾漏了他眼中一霎一閃而過的狡黠。

    她慵懶地勾了勾唇，之后便沉默了下來，一言不發(fā)。

    那孩童見她不語，便將目光放到了司鏡身上，卻沒想司鏡的行為與商折霜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以沾著墨的指尖對著云霧比劃了兩下，似乎在斟酌著用哪一種方式，能將這片云霧吹散得比較徹底。

    小童的瞳孔驟然放大，倏地沖到了司鏡面前，伸開雙臂以阻絕他再以測量的目光打量那片濃霧。

    “你們?nèi)粝氤鋈ィ椰F(xiàn)在就能送你們出去！”

    “不是誤入此地者，都不得逃脫、不可超生么？”司鏡眉眼一彎，笑得人畜無害，任誰看都是一副淑人君子的模樣。

    不過經(jīng)由他剛剛的一番行為，那小童早就摸透了這副君子皮囊下的惡劣心思，表情變得誠惶誠恐，姿態(tài)也有些瑟縮，似乎恨不得在下一刻便躲進(jìn)畫中去。

    他皺著一張小臉，欲哭無淚，眼眶中氤氳出了幾許霧氣。

    “剛剛那些話是對誤入此地的凡人說的，你們二人皆非凡夫俗子，又怎能適用于這番話呢？”

    商折霜興致盎然地睨了他一眼，暗地里琢磨著，他當(dāng)初該就是這么哄淮流，才能寄生于淮流畫中的。

    “你本就是普通精怪，為她守著畫有什么好處？”

    “我……”

    “不過就是貪戀著畫中靈氣，想著能早日修煉成實體罷了。但這畫中的靈氣不過是淮流強(qiáng)行加注進(jìn)來的，遲早有耗盡的一天，司家有上千法器，哪件比不得這幅破畫？”

    小童怔了片刻，囁嚅道：“可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淮流jiejie……”

    “jiejie？”商折霜冷哼了一聲，語氣終是由剛剛循循的利誘，變?yōu)榱擞行┝鑵柕耐?，“你該知道淮流的形態(tài)是厲鬼，為圣僧所鎮(zhèn)，還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小童被她突如其來的厲喝，嚇得差點(diǎn)躲回畫里去，硬著頭皮垂著頭挨訓(xùn)。

    司鏡知道商折霜不可能在意淮流是否為厲鬼，或是否會害人，若要發(fā)怒，便也是他的事，輪不到商折霜，是以將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片刻。

    僅僅是將目光轉(zhuǎn)過去的瞬間，他便對上了商折霜看來的視線，她的滿目皆是笑意，以口型對他道：原來當(dāng)家主是這種感覺。

    不過，就算她的面色帶了戲謔之意，司鏡卻依舊沒有感到一分一毫的不悅，在這個瞬間，竟覺得這張盈盈的笑靨，甚是明媚。

    因此，他以口型回道：折霜開心就好。

    商折霜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霎時失了興致，頗有些不耐地扯住了畫卷對小童道：“世間有萬般修煉方式，你現(xiàn)在想明白了沒有？”

    小童現(xiàn)在的神態(tài)，遠(yuǎn)比剛剛與司鏡“斗法”時還要頹喪，只一揮袖，便令那片云霧消散了去。

    漫山遍野的綠竹便在司鏡與商折霜眼前鋪展開來，風(fēng)敲翠竹，泠泠而響，原先黑白的水墨畫卷，在這片翠竹的渲染之下，竟有了色彩。

    遠(yuǎn)處的重山依舊如墨染一般，點(diǎn)點(diǎn)翠竹綴在其中，宛若散落了一川螢火，流淌至他們的眼底。

    司鏡的目光凝在了虛空中漂浮旋轉(zhuǎn)而下的竹葉，拈起一片，放至鼻尖一嗅道：“看來淮流制這些植物染料時，也費(fèi)了不少心思。”

    幽靜清遠(yuǎn)之景登時被他的一句話破壞，商折霜不免一笑，而那小童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行至重重疊疊的竹林之中，便見一間拔地筑起的雙層竹樓，雖是空無一人，卻也干凈整潔，院內(nèi)的花草尚且綻放著，沾著些許薄霧帶來的水珠。

    順著竹樓往后眺，一眼便可望見一座孤零零的墳頭。

    有誰會將墓碑立在自家后院？

    商折霜皺了皺眉，拔腿便要向那座墳頭走去，卻被司鏡拉住了袖角。

    “在暫且不知那座墳中埋著何人時，不如先去竹樓中看看？”

    此行于商折霜來說本就沒有目的，不過陪司鏡來處理司家的事情，她自然也就沒有多想，跟在司鏡身后，便走進(jìn)了竹樓。

    從竹制的樓梯上去，走到二樓，恰能自上而下看到這片竹林最好的風(fēng)光。

    就算四面環(huán)竹，沒有任何的河川點(diǎn)綴，也足以勾勒出一幅出塵之景。

    商折霜倚在欄邊，目色渺遠(yuǎn)，司鏡便先她一步走入了二樓的寢臥。

    小小的寢臥只有一張床，當(dāng)也只能睡一個人。窗邊的桌案上擺著一只小小的青瓷瓶，瓶上繪制的依舊是幾根翠竹，倒與周遭環(huán)境相得益彰。

    除去這些東西，這間屋子似乎干凈得有些過分，一張宣紙平鋪在桌案之上，上面繪著一個螓首蛾眉的美人，眉眼間如盈秋水。

    待商折霜走進(jìn)這間屋子的時候，司鏡已然將整間屋子翻了一遍，抬首望向商折霜道：“風(fēng)景好看么？”

    商折霜應(yīng)對自如：“不及司公子三分?！?/br>
    “折霜倒是愈發(fā)油嘴滑舌起來了?！?/br>
    “還不是和你學(xué)的？”

    商折霜本不是一個喜歡逗弄他人之人，但與司鏡相處越久，就越發(fā)覺這樣的語言藝術(shù)能讓人不知如何回口，學(xué)得倒是有模有樣的。

    司鏡彎了彎唇，走近了她，將一縷斜在她眸前的發(fā)絲以指尖拈住，再以小指勾至了她的耳后，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了一句：“折霜，學(xué)，可不能只學(xué)皮毛啊。”

    雖他仍與商折霜保持著一個適當(dāng)?shù)木嚯x，只是將頭靠近了他，但他溫?zé)岬臍庀s還是回環(huán)在了商折霜的耳廓，惹得她耳朵有些發(fā)燙。

    若換做尋常女子，早就在司鏡這般攻勢下丟盔棄甲了，然商折霜卻不是常人。

    她面無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心跳甚至都沒有加快。

    心底那股怪異的感覺倏地又升了起來，她蹙了蹙眉，只覺得腕上的紅線收緊了些，之后淡笑一聲，竟直直對上了司鏡的眸子。

    如她所料，那雙眸子依舊淡然，若遠(yuǎn)山般清曠，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你演戲演得倒是愈發(fā)爐火純青了。”

    不知為何，她先是松了口氣，之后心頭又漫上了一股淡淡的失落之情，別開眼去，不愿再與司鏡對視，轉(zhuǎn)身便下了樓。

    因為她的這番回避，自然也就錯過了司鏡那雙向來古井無波的眸子中，一閃而過的猶疑。

    院落孤墳的周圍鋪著一層絨絨的青草，似是被定格在了一刻一般，無需人打理，也是一派郁郁蔥蔥的景象。

    商折霜湊近了孤墳之前的墓碑，微微躬下身，看清了刻在其上的字。

    那石碑上的字跡新得就像是剛剛篆刻而成，就連棱角之處，都未曾被風(fēng)雨打磨得圓潤，鋒利而明銳。

    “吾愛蕭觀之墓?！?/br>
    她輕聲念出了墓碑上的字，鬼使神差地竟將手放于了黑色的墓碑之上。

    “折霜?！?/br>
    司鏡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眸凝視著眼前的石碑。

    不知為何，眼前的石碑好似迸射出了一股離奇的吸引力一般，令她移不開眼。

    司鏡還在喚她，商折霜的指尖顫了顫，終還是從黑色的石碑上移開了去。

    此時的司鏡已然站至她的身旁，那雙如墨的眼瞳中暈開了些她看不透的深意。

    “淮流最后的籌碼僅此而已么？”他冷笑一聲，不知從何處將剛剛那個小童又揪了出來。

    小童擺動著雙手，似是很想回到卷軸中去，奈何被司鏡揪著那根朝天辮，難以動彈，咿咿呀呀地低哀著。

    “話是一句沒聽進(jìn)去，小心思還挺多的?！彼剧R一手揪著他的朝天辮，一手將商折霜從墓碑邊拉開。

    在這一瞬，商折霜竟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狠厲。

    “最重要的地方也就是最危險的地方？的確不過如此……”司鏡低聲喃喃著，過了片刻，竟是松開了手，將那小童的朝天辮給放開了。

    小童掙脫了桎梏，趕緊頭一縮，將畫卷一卷，又躲回了白色的卷軸中去。

    而司鏡卻沒再說什么，蹲下身來，從地上拔了幾根草。

    商折霜大抵猜到了司鏡話中的含義。

    此地該是淮流最珍視的地方，但既是她最珍視的地方，也該是她鋪設(shè)了最多陣法的地方。這小童這般容易就同意他們進(jìn)來此地，大抵是將希望都寄托在了淮流的陣法之上。

    看來他還是依舊向著淮流的，只不過，司鏡拔這幾根草，又是何意？

    作者有話要說：　　霜霜：哼，這人沒得感情。

    司鏡：呼，幸好沒被發(fā)現(xiàn)。

    第40章 隅中（五）

    司鏡拔下了那幾根草后，便將它們攥在了手中，使勁一擰，竟擰出了些青色的汁液來。

    商折霜怔了怔，想著畫中世界應(yīng)不似真實世界，草木也有生命，過了片刻后才驚覺，他擰出的大抵不是真正的草汁，而是經(jīng)淮流調(diào)制過，用來作畫的墨汁。

    青色的墨汁順著他白皙的指節(jié)滑落，竟將黑色的泥土都染成了青色。

    司鏡的眸色微暗，對著墓碑前的那片虛空，開始作畫。

    蜿蜒的藤蔓荊棘破土而出，將那塊玄色的石碑纏繞。

    荊棘尖銳的刺劃過了石碑的碑面，在上面留下道道猙獰的劃痕，再緩緩將它吞噬進(jìn)泥土中去。

    緊接著他竟將周圍那片竹林，也盡數(shù)改成了鋪天蓋地而來的荊棘。

    竹枝上抽出了長滿了刺的藤蔓，宛若一條條長蛇，吐著信子逼近了那幢竹屋。

    之后，就連竹子那挺拔的身軀也變得柔軟無比，逶迤而來，絞住了竹屋，只消一使勁，便可讓這幢竹屋瞬間坍塌。

    竹枝慢慢纏繞而上，輕微起伏著，包裹著竹屋，使它像一個孵化已久的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