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司鏡坐在她的身側(cè),沒有說話。 他們彼此都沒有問對方,要用什么法子解決瞿小桃的事,明明是合作之人,卻表現(xiàn)的莫名淡漠。 他們之間好似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言語,只因為兩人都習(xí)慣了以一己之力解決問題,這場突如其來的合作,更像是無意而為的順其自然。 子時前夕,風(fēng)刮得大了些,兩人已然站在蒹葭苑之中。 商折霜對這里所有的正房都沒有什么好感,只因為那滿房覆蓋著的銅鏡,叫她產(chǎn)生一種自心底而來的怪異感。 ——好像時時刻刻都有人在審視著你。 不過不舒服歸不舒服,她從不會怯懦。 她將左手搭在雕花木門上,輕輕一推,便打開了它。 這間屋子的擺設(shè)與他們前一次來一模一樣,而瞿小桃依舊不在里面。 滿屋的銅鏡映著商折霜紅色的身影,乍一看還真有些像瞿小桃。 司鏡站在她的身后,在她耳邊輕聲道了一句:“商姑娘有沒有想過,這些銅鏡或是真實與虛幻的交界點(diǎn)呢?” 商折霜瞥了他一眼,心底難以避免地想著,他是否知道些什么,所以看向這些銅鏡的目光,也多添了幾分怪異。 一只小紙人從她的余光中閃過,她目色一凜,拽住司鏡的手腕,便拉著他一同躍上了屋內(nèi)的房梁。 瞿小桃不知從何處倏地現(xiàn)出了身形,手上還拿著那把銀剪子,癡癡地笑著。 “真漂亮啊他們,你們也是?!?/br> 她對著一群剪出來的紙人“咯咯”笑著,那張拼湊出來的美人相顯得有些古怪,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泛著幽異的光芒。 商折霜拽了拽司鏡的衣袖,示意他將火折子給她。 以她的角度來看,將這群紙人盡數(shù)燒了,或?qū)⑦@整個院落直接燒了,逼得瞿小桃憶起前塵,不得不投胎,是解決此事最快的方法。 而司鏡似乎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畢竟之前她在桐村取舞譜時,用的就是這般明了而無需多想的辦法。 他反手攥住商折霜的手,對她搖了搖頭。 ——不過是個怨鬼罷了。 商折霜以口型告訴他,眉目間已然浮上了一層不耐。 ——不懂,就先什么也別做。 司鏡如是回她。 作者有話要說: 齊小鶯:嚶?lián)糸L空—— 霜霜:我還是覺得瞿小桃可愛一些。 默默推一下下一本《神無處不在》 文案如下 喜歡的小天使可以收藏! 桑溯是個江湖神棍,憑著與生俱來的稀薄靈力和一只可以看見萬物之光的眼睛,卜卦時不時準(zhǔn)一下,驅(qū)鬼也偶爾能成功。 在一個飄著雪的冬夜,桑溯聽說了江家重金聘人驅(qū)散宅內(nèi)邪祟的消息后,本著試試也不會掉塊rou的想法,去碰了個運(yùn)氣。 結(jié)果江家邪祟是驅(qū)成了,自己卻莫名其妙地被這邪祟給纏上了。 桑溯:? 后來這邪祟說他是神。 桑溯:呵呵,我可沒見過嚇哭小孩,偷雞摸狗的神。 謝虞:我真是神。 桑溯:你如果是神,那我就是上神了。 謝虞:你是。 桑溯:…… 謝虞知道,桑溯為神時雖看起來乖戾古怪,但實則,她輕佻諷刺他時,眼底藏著倉皇,她冷眼揮劍之時,指尖扎入皮rou。 她這么喜歡他,不惜抽出神骨,卻為何要把這樣壞的一面展現(xiàn)給他看。 好在,現(xiàn)在的她身上沒有這么多枷鎖,縱使她忘了他也沒關(guān)系,他會找到她,予她一個萬古永存的人間。 第25章 破曉(八) 商折霜在這一瞬有些后悔與司鏡合作。 在別人眼中,他或許是個溫柔的人,愿意弄清事情的始末,想以一種讓所有人可以接受的方法渡化瞿小桃。 可她不是這樣的人。 速戰(zhàn)速決占據(jù)了她過去大部分的日子。 就算是碰到了一個難纏的蕭臨春,讓她改變了片刻,她也依舊不愿保留著這種拖泥帶水的習(xí)慣,過接下去所有的日子。 逼瞿小桃去投胎,以某種意義來說,并不算傷害她,也不會叫她傷心,畢竟現(xiàn)在的瞿小桃?guī)捉粓?zhí)念cao控,所剩的自我已是寥寥。 于這樣一個日日夜夜都在被執(zhí)念折磨的瞿小桃來說,讓她以最快速度投胎,便是一種渡化,哪怕這種渡化,是在她自己都不知曉的情況下發(fā)生的。 而這么做的她,也不算違背了她對雇主的承諾。 司鏡的眼眸深深,在這一瞬,商折霜產(chǎn)生了直接將火折子從他的手中奪過來的念頭。 可就在下一剎,她那雙明澈的眼瞳,卻好似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整個人也有些恍惚了起來。 她身軀一僵,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子時已至,她現(xiàn)在的身份,該是個入夢人。 夢中的她在一棵大樹之下,蹲在地上,無數(shù)的石子如雨點(diǎn)般向她襲來。 那些石子有的小如拇指,有的大如拳頭,但無一例外,丟來的力道都不小。 一個個垂髫年紀(jì)的孩子,從村落各個角落中,撿起了石頭,向她丟來。 她抱著頭,忍受著無數(shù)砸在皮膚上的銳利疼痛,同時也忍受著無數(shù)的怨毒咒罵。 “這世上怎么會有長得這么晦氣的姑娘!” “我娘說過,印堂窄小,雙眉過低,山根塌陷,一看就是個刻薄的兇相。難怪你的爹爹與娘親會早死,都是因為生了你這個小孽種吧!” “我若是生了你這副模樣,都沒臉活在世上了,你竟還能大搖大擺地走在天日之下?真是可笑!” “你們不知道,她天天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剪些什么,說不定早在暗地里把我們這里的每個人,都咒進(jìn)去了呢!” 因著這個聲音,四處的咒罵聲倏然大了起來。 “趕緊滾出安寧村,要不然整個村都要被你這樣的大兇之人給害了!” …… 明明都說孩童的心思是最純粹的,可越是這樣最純粹,最不分善惡的心,越能說出毫無歉疚且毫無負(fù)擔(dān)的話來。 人們都說童言無忌,可真的是這樣嗎? 商折霜只覺得皮rou上的疼痛逐漸麻木,而翻涌著的,名為恨的情緒,一浪一浪,就快沖破她的顱頂。 她的眸中不知何時已然蓄滿了guntang的淚水,卻在一剎,被瓢潑而來的冰冷大雨盡數(shù)澆滅。 石板路上泥濘,路上的行人匆忙。 但無論是荷鋤而歸的農(nóng)人,還是提著竹籃的婦人,都無一例外,除了躲避坑洼的泥水之外,還要躲避一個她。 就因為她長成了這副“大兇之兆”的模樣嗎? 可所謂的“大兇之兆”,又應(yīng)該用什么標(biāo)準(zhǔn)來評斷呢? 難道只因為一個江湖術(shù)士的幾句話,便可將她這一生,都定了軌跡嗎? 美,到底是什么呢? 爹爹說過,明眸皓齒是美,但爹爹也說過,若能與落魄之人一句善意的好言,也是美。 可是,為什么最后,連個落魄之人,都不愿聽她說話呢? 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好幾個春秋,若不是還能剪些東西陪伴自己,又如何熬得下去? 從世上唯一一個,說過她美的爹爹過世時,從照料她的哥哥消失后,她就突然覺得,“美”這個字,失去了任何意義,也沒有了任何光彩。 ——更像是一個詛咒。 她在茫茫人海中逆流而行,與蛇鼠同踞;在萬千風(fēng)景中默然垂首,為世間所余。 可為何連這樣一個卑微到塵土中,只想求一刻安寧的自己,他們都不愿放過呢? 多么可笑,生于安寧村中的她,卻永遠(yuǎn)不得安寧。 他們將自己逼入深井,在井上蓋上巨石,任她怎么掙扎,怎么叫喊,都充耳不聞。 她甚至還能聽到他們的嬉笑之聲! 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過來,原來無論她怎么做,都沒有用。 她的這一張臉,甚至于她的出生,就是一種罪。 可既然是罪,她又為何要生于人世呢? 她的一生,都像是一個笑話。 司鏡看著在自己面前,倏然淚流滿面的女子,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陣不大舒服的感覺。他正欲抬手喚醒她,就見瞿小桃那張猙獰的臉龐已然附在了商折霜的身側(cè)。 ——那是她最真實的臉。 黑黑瘦瘦的面龐上,眉毛與眼睛離得極近,額頭扁而窄,山根塌陷。 她一邊笑一邊哭,臉上的神情萬千,卻單薄得無法敘述她此刻的悲慟。無數(shù)紙人在她的身側(cè)漂浮著,個個栩栩如生,仿佛將安寧村最初的一切,都還原了。 他只出了片刻的神,身側(cè)的女子卻不知何時已然醒了。 她的面上還殘余著剛剛因瞿小桃回憶侵占,而沾染的淚痕。只不過那雙濡濕了的眸子,竟閃過了一瞬難以捕捉的茫然。 瞿小桃凝視著他們,眼中的掙扎只顯現(xiàn)了片刻,便馬上被兇惡給取代了。 司鏡沒有因為瞿小桃的變化而訝異片刻,伸出一手,攥住了一只離他最近的紙人,繼而掏出了火折子,眼看著就要將它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