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霜兒?”司鏡看到她晃神的模樣,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你今日怎的如此恍惚,若是累了,便先回房歇息片刻吧?!?/br> “姐夫就知道心疼阿姐!這親都還未成呢,你們就如此粘膩,待真成了親,我怕是要天天被你們泡在蜜中了。” 蕭臨春在一旁起哄,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我不累?!鄙陶鬯獡u了搖頭,嘴角漾開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你坐下吧,我去為你們做晚膳?!?/br> 她邁入了后廚,想著自己今日該是繡了許久帕子,頭昏眼花了才一時(shí)糊涂,而后熟練地將鍋碗洗了,拿出蔥姜蒜切碎,開始做起了晚膳。 裊裊炊煙從村中的小屋升起,漾開了一抹溫馨的氣息。 飯后,蕭臨春鉆進(jìn)了商折霜的屋中,擠到她身側(cè),兀自抓起了她的手道:“阿姐打算什么時(shí)候與司公子成親,你們相識多年,郎情妾意,早日成親,遂了娘親抱孫子的愿如何?” 商折霜狠狠一點(diǎn)蕭臨春眉頭,嘴邊卻是暈開了一抹笑意:“你這機(jī)靈鬼,不好好孝順娘親,逮著機(jī)會(huì)就調(diào)笑我?!?/br> “我哪有!”蕭臨春捂著自己的額頭,一嘟嘴抱怨道,“我這不也是為你與司公子考慮嘛。司公子自小父母雙亡,孑然一身,若你們成了親,我們四人便可住在一起,他也不至于太過孤單?!?/br> “你倒是想得周到?!鄙陶鬯淖爝呺m是掛著笑意,但心中卻始終覺得空落落的,是以從蕭臨春懷中抽出手,開始整理起了桌案。 “阿姐?!?/br> “嗯?” “沒什么,我只是覺得這樣真好?!?/br> 蕭臨春坐在圓凳上,看著商折霜忙里忙外的模樣,打了個(gè)哈欠,又伸了個(gè)懶腰。 “你若是倦了便先回去睡,明日還要早起呢?!鄙陶鬯沉怂谎郏瑳]有一絲要留她的意思。 “阿姐倒是無情?!笔捙R春撇了撇嘴,片刻后又綻開一抹大大的笑容,“阿姐好好考慮考慮我的話嘛,我就不打擾阿姐了?!?/br> 她一溜煙的躥出門去,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像是皮慣了的模樣。 商折霜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還是忍不住沖著她叮囑了一句:“慢點(diǎn)跑,別摔著!” 夜涼如水,蟲鳴陣陣。 商折霜躺在床上,卻無幾分睡意,腦中與司鏡自小的回憶,慢慢涌現(xiàn)了上來?;蚴且煌少I,或是一同赴燈會(huì)。這一幕幕的回憶,如點(diǎn)點(diǎn)螢火般,匯成了一股暖流,縈在了她的心頭,讓她只要一想起,眉目間便會(huì)不自覺地浮上笑意。 仿佛整個(gè)村的人都認(rèn)定了他們將來是會(huì)成親的,而她亦是深以為然,只不過今日怎會(huì)突然不認(rèn)得他了呢? 商折霜按了按額心,閉上了雙眼,將心頭那點(diǎn)不安驅(qū)散了去。 或許真是自己今日太累了吧。 她緩緩闔上了眼眸,吐出了一口濁氣,讓自己陷入了松軟的錦衾中。 今日的鳥鳴聲有些聒噪,商折霜睜開雙眼,打了個(gè)哈欠,只覺得自己許久沒有睡得如此沉了,是以賴了好久的床,才起床整理好衣裳,走出了臥房。 屋內(nèi)靜悄悄的,娘親與蕭臨春都不在。 商折霜有些迷茫地看著桌上那兩碟小菜與一碗清粥,摸不透這一大清早的,屋內(nèi)怎么連個(gè)人都沒有。 她草草地用了早膳,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出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gè)她意想不到的人。 司鏡一改往日素凈的穿著,披著一件鴉青的外披,其上繡了細(xì)密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淺淺的銀光,襯得他整個(gè)人的氣質(zhì)更為出塵。 “司鏡?”商折霜怔了片刻才喚出了口。 “霜兒,今日城中有個(gè)廟會(huì),想來是十分熱鬧,你悶在屋中許久,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在蕩開的日光下,司鏡的眼睫被暈成了金色,他就這樣靜靜地立于一處,對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白皙而修長,就在她的眼前,是那么的真實(shí)。 在這一瞬,商折霜倏地覺得自己陷了進(jìn)去,好似在這不長的一生中,有這一人就足夠了。 她將手搭上了司鏡的掌心,看著他將自己的手慢慢收緊,而后對她報(bào)以了一個(gè)溫暖的笑意:“臨春說娘親喜靜,怕去得晚了,廟中太過于嘈雜,擾了她禮佛的誠心,所以早早便帶著她出門了?!?/br> “我知道了。”商折霜看著眼前人,淡淡道,“那我們走吧?!?/br> 寺廟中成片的銀杏,宛若流金般鋪展開來,與金色的瓦片交相輝映。無數(shù)盞大紅的燈籠掛在道邊,與密集的人流一同,織成了一幅和樂的盛世之景。 商折霜與司鏡穿梭在人群中,逆著人流而行。 在這般混亂的場景之中,她感覺到司鏡又將她的手緊了緊。 她仰起頭,在一片喧鬧中看向了他的面龐,而他恰巧也正在看著她。 他的那雙眸子如淺淡的清茶一般澄澈,卻又雜糅進(jìn)了一分熾熱,這許情意恰到好處,不矯揉造作,反是風(fēng)雅至極。 不知為何,她倏地紅了面龐,聲音細(xì)若蚊蚋:“怎么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呀,我們要去哪?” 司鏡面上的笑意深了幾分,緩聲道:“去個(gè)安靜些的地方?!?/br> 他牽著她穿過了幾條街巷,又繞過了幾處彎角,竟登上了一處高樓。 遠(yuǎn)處人聲鼎沸,而臨高之處,卻是格外寂靜,風(fēng)一吹,惹得樹葉簌簌而落,聲聲入耳皆是如此清晰。 在這般寂靜的環(huán)境下,她能聽到自己不知何時(shí)而悄然加快的心跳聲。 司鏡從懷中掏出了一支玉簪,插在了她的發(fā)上,直視著她的眼瞳道:“霜兒,嫁給我好嗎?” 沒有戲文中的濃艷風(fēng)月,甚至一切都過于平庸,但就在此時(shí)此刻,這般景象竟勝卻了一切金風(fēng)玉露。 商折霜似乎能聽到如水歲月緩緩淌過的聲音,其中夾雜著他們過往的種種,最終,這潺潺的聲音,盡數(shù)化成了司鏡剛剛所說的那句言辭。 不由自主的,她的眼前已是迷蒙一片。 之后,她聽到了自己略帶著些顫音的話語。 “好?!?/br> 他們的親事就這般順理成章地定了下來,可與此同時(shí),疆域卻傳來了戰(zhàn)亂的消息。 起初這個(gè)消息于他們來說就只是茶余飯后的閑談,無比遙遠(yuǎn)??珊髞恚瑧?zhàn)火逐漸蔓延到了他們周遭的城鎮(zhèn)。 商折霜坐在房內(nèi),聽著蕭臨春喋喋不休地在她耳邊聒噪著那些酷吏的惡行。 “他們真不是人,連年過半百的老人都不愿放過!隔壁村的陳伯與他兒子,就這樣大半夜被酷吏捉走了。你說,他們一家不似我們,一向靠田為生,若失了男丁,該如何過活?。 ?/br> 商折霜沉了沉眼眸,沒有說話。 如今這般形勢,不過是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己罷了。 戰(zhàn)亂一日不平,百姓就一日不可安生。 她與司鏡的婚事原先定在下月,本是喜事一樁??蛇@戰(zhàn)亂蔓延的消息,卻如同憑空刮來的一陣寒風(fēng),催得原本生機(jī)盎然的村落,霎時(shí)凋敝。 雪落了下來,商折霜的眼皮隱隱一跳,聽聞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迎面撲來一陣凜凜的寒氣。 是司鏡攜著風(fēng)雪而來。 他脫下大氅,置于門邊,又站了一會(huì),讓身上的寒氣盡數(shù)消散了去,才走近了商折霜。 蕭臨春識趣地回了房,此刻偌大的廳堂就只剩了他們兩人。 商折霜看著他怔了片刻,才抬手為他沏了一壺茶。然她的手還未從茶壺的彎柄處離開,司鏡的手便覆了上來。 異于寒冬臘月的冰冷,他的手是極暖的,貼在她的手背上,那熾熱的溫度沿著每一個(gè)毛孔,滲入了她的肌膚之中。 她心下微微一悸,羽睫微斂:“你今日是怎么了?” “霜兒,我們先辦個(gè)簡單的成親儀式吧。我說的是,就只有我們,還有臨春與娘親知道的那種?!?/br> 商折霜緩緩抬起眸子,對上了司鏡那雙有些迫切,卻又隱著莫名情緒的眼瞳。 在她的印象中,他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 眉頭緊鎖,薄唇緊抿。 她伸出手,放在他的額間,想撫去那道礙眼的褶皺,而后唇角微微牽起:“都依你。” “霜兒。”司鏡的眸中情緒復(fù)雜,但那些縈繞著的萬千憂慮,最終也只能化為一句淺淡的話語。 “對不起?!?/br> 商折霜沒有說話,只能默默地緊了緊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 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言語怎能如此的單薄與無力呢? 作者有話要說: 幻境中小司一如既往的體貼。 第13章 平旦(三) 依司鏡所言,他們的成親儀式極為簡易。 但在這簡略得過頭的流程中,商折霜卻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敷衍與潦草。 就算需要準(zhǔn)備的東西少之又少,也沒有任何鄰里的祝福。司鏡還是會(huì)親自準(zhǔn)備好每一張紅紙,每一寸紅綢……而就算是寥寥幾根本可忽略的紅燭,無一例外,上面也都有他指尖觸碰過的痕跡。 一切事情都是他親力親為,甚至不愿讓蕭臨春插手。 許是這一切都太過虛幻,直到成親那日,商折霜還覺得自己腳下似踩著一片云一般,恍恍惚惚的。 她就這樣與他一同拜堂,入洞房,而后坐在了床上。 她大紅的鳳冠霞帔下,是如火的錦被,成片成片的蔓延開來,讓她倏地又仿佛踏回了實(shí)地,擁有了一絲真實(shí)感。 商折霜偷偷地挑起蓋頭,瞄了一眼屋內(nèi)的擺設(shè)。 清皎的月色映著雪光透過窗子的側(cè)角,斜斜地灑了進(jìn)來,燭影搖紅,屋內(nèi)安靜得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司鏡就在此刻推門而入。 他的身上漾著一股淡淡的酒味,清醇卻又有些惑人。 紅色的衣角浮動(dòng),少頃,他便坐到了商折霜身邊,挑開了她的蓋頭。 司鏡唇邊的笑意濃烈勝酒,仿佛只有在這一刻,他才能松懈半晌,放任自己沉溺于這段感情之中。 他凝視著商折霜,眼中的情意是如此的純粹赤誠,就在這短短的一剎,連綿至她有些寒涼的眸中,燃燒了起來。 帶著酒意的唇輕輕覆上了商折霜柔軟的唇。 而商折霜還在發(fā)怔。 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可卻又那么的順理成章。她睜著眼,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