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狹長眼眸炙熱，含著多少過去程遙遙未曾看清深情難譴，“遙遙，我會娶你?！?/br>
    程遙遙頂不住他這樣視線，轉(zhuǎn)開頭，把臉埋進(jìn)謝三肩膀上。只是小巧耳垂與脖頸都泛起了緋色，含糊咕噥道：“誰要嫁給你了……”

    嫁人這種事，程遙遙可從沒想過。她嘴上兇巴巴，到底沒有再鬧騰。謝三要把她放下，她手指還攥著謝三衣襟不肯松開。

    今天一分開，他們又要好幾天不能見面呢，多吸些陽氣才保險。程遙遙這么想著，心安理得地繼續(xù)趴在謝三肩頭。

    程遙遙怎么會這樣輕，謝三用手臂托著她，只覺得像抱著一只矜貴又不聽話貓兒，這只貓兒皮毛漂亮，高傲又挑剔，卻忽然乖順地鉆進(jìn)了他懷里。謝三滿心受寵若驚，不知道要怎樣疼她才好。

    程遙遙趴在謝三寬厚肩膀上，被他當(dāng)嬰兒一樣輕輕搖晃，哄順了毛，有些不好意思，找出話來說：“你怎么知道我在黑市？”

    謝三抱著她避在墻角陰涼處，道：“我在供銷社找不到你，就來黑市碰碰運氣。以后不準(zhǔn)一個人來，知道嗎？”

    程遙遙委屈巴巴地道：“可是我要賣東西。”她暗暗收緊了手臂，只要謝三一開口讓她不準(zhǔn)賣，她就勒死他。

    謝三在她耳邊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道：“以后我?guī)湍阗u?！?/br>
    “真？！”程遙遙抬起頭，喜滋滋看他線條深邃側(cè)臉，“我跟分成呀。”

    “我不要你錢。”謝三道，“我要你……”

    他在程遙遙耳邊低低說了句什么，程遙遙斜睨他一眼，眼波顫動，臉頰暈紅如醉，還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啐他：“你想得美！”

    謝三但笑不語。

    小荷葉吸足了陽氣，舒服地輕輕搖擺。程遙遙也懶洋洋地一根指頭都不想動，突發(fā)奇想道：“要像上次那樣抱?！?/br>
    謝三不解：“怎么抱？”

    程遙遙哼唧起來，腳尖輕輕踢他：“舉高高！”

    謝三明白過來，毫不費勁地把她舉得高一點，像哄三歲meimei那樣抱著她慢慢走動。程遙遙居高臨下，視線越過了圖書館爬滿了紫藤花和爬山虎圍墻，望進(jìn)了里頭。

    圖書館二層磚紅色蘇聯(lián)風(fēng)格小樓很安靜，幾扇窗戶被砸出了龜裂紋路也無人修繕，走廊上鋪著一層厚厚枯樹葉和灰塵，顯然許久無人打理。

    程遙遙望著里頭道：“這圖書館里頭不知道還有沒有書。”

    “你想看書？”謝三抬頭看程遙遙，此時有陣陣微風(fēng)拂面，她微微凌亂發(fā)絲被風(fēng)吹起，有幾縷貼在他唇上，帶著特有玫瑰香。

    程遙遙眼饞地盯著那座圖書館小樓：“嗯，鄉(xiāng)下沒有電視機(jī)又沒有收音機(jī)，我每天晚上都無聊死了?！?/br>
    謝三道：“你想看什么書？”

    “小說。”程遙遙想也不想就道，又怕謝三覺得自己沒出息，連忙加了一句：“有高考復(fù)習(xí)資料也可以弄一點來。”

    謝三胳膊僵硬了一瞬：“高考？”

    程遙遙原本只是隨口一說，此時心思活絡(luò)開了：“對，高考?！?/br>
    雖然現(xiàn)在全國學(xué)校形同虛設(shè)，但是再過兩年，全國高考就會恢復(fù)。原書里兩個主角就是一塊兒讀書，雙雙考去了上海大學(xué)。自己現(xiàn)在提前兩年開始復(fù)習(xí)，一定沒問題！

    程遙遙越想越覺得可行，摟緊了謝三脖子，興奮道：“怎么樣？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參加高考？”

    程遙遙桃花眼彎彎，足以點亮一切陰霾，卻照不進(jìn)謝三眼底：“高考？我？我沒上過學(xué)。”

    高考對于謝三而言是多么遙遠(yuǎn)一個詞，他甚至連學(xué)校都未能踏進(jìn)一步。

    他對上程遙遙詫異眼神，略帶澀然地補(bǔ)充道：“……我識字，小時候家里請先生教過我?！?/br>
    程遙遙忽然抱住了他脖頸，笑道：“嗯，我知道，如果你去上了學(xué)，一定比任何人讀得都好！”

    “我沒你說那么好?！敝x三輕輕順著她發(fā)絲，程遙遙這樣孩子氣話總能輕易打消他心頭陰霾。

    程遙遙搖頭擺尾地扭動起來：“你就有！”

    “……meimei?！敝x三嗓音里摻上了一絲藏不住笑。

    他嗓音低沉悅耳，帶著難以言喻寵溺與溫柔。程遙遙耳根發(fā)燙，不好意思地從謝三懷里溜下來：“我餓了。”

    其實程遙遙不餓，但她記得謝三是請假出來，不能耽擱太久。謝三看了眼程遙遙腕表，道：“我?guī)闳コ燥垺！?/br>
    程遙遙發(fā)絲凌亂，裙子也有些皺巴巴。謝三替她舉著小鏡子，她仔細(xì)把自己頭發(fā)擺弄好，又把裙子也理理平整，謝三耐心地等著，越看越覺得她像只在給自己舔毛貓兒。

    等程遙遙終于整理得漂漂亮亮，跟謝三一道像飯店走去時，已經(jīng)快十二點半了。飯館里坐滿了人，程遙遙跟著謝三走進(jìn)飯館，四下找著空位置。

    漂亮又貴氣女知青和穿著破褂子窮小子，一進(jìn)門就吸引來無數(shù)矚目目光。程遙遙渾然不覺，謝三臉色肅然，默不作聲與程遙遙拉開些距離。

    程遙遙對謝三道：“兩碗陽春面吧，還有青椒炒rou片。我去找座位哦！”

    謝三點點頭，對胖胖營業(yè)員道：“兩碗陽春面，一盤青椒炒rou片?！?/br>
    這營業(yè)員才與同事吵了架，心氣不順。她翻著白眼，打量一番謝三身上沾著機(jī)油背心和破舊解放鞋，沒好氣道：“沒位置了！”

    謝三掃了一眼，道：“可以拼桌?！?/br>
    “那你問問人家肯不肯讓你拼啊！”這營業(yè)員把油膩膩毛巾往柜臺上一甩，語氣沖得很。

    謝三抿緊了唇角，這樣冷眼他從小受到大，本以為早就不能引起他情緒波動，卻從未有一刻比此時更難堪。

    程遙遙卻在此時跑了過來，語氣歡快：“靠窗那桌可以拼桌，點好菜就過去吧?！?/br>
    營業(yè)員乍然瞧見程遙遙容貌，一時愣了下，再上下打量程遙遙穿著，又轉(zhuǎn)向謝三上下打量，臉上露出難以言喻夸張神色：“你們一塊兒？”

    “不行嗎？”程遙遙挑起眉頭，盯住這營業(yè)員。

    這年頭營業(yè)員狂得如同西太后，叫程遙遙這樣傲慢一眼橫過來，頓時點了馬蜂窩：“行！要吃點什么！”

    謝三按住要炸毛程遙遙，把菜重新報了一遍。

    營業(yè)員伸出手：“一塊零六分，四兩糧票！”

    程遙遙要掏錢，被謝三按下手，他從口袋掏出錢來，一疊整整齊齊毛票，不知道壓了多久。他認(rèn)真地數(shù)出錢和糧票來遞給營業(yè)員。

    那營業(yè)員用手指捏過那錢，用足以讓兩人聽清聲音嫌棄道：“這什么錢啊，一毛五分，還這么臟！請對象下館子寒酸成這樣！”

    說完立刻轉(zhuǎn)頭高聲喊：“兩碗陽春面，一盤青椒炒rou片！”

    程遙遙炸了，沖上去就道：“你！”

    謝三抓住她胳膊，嗓音沉靜：“我們過去坐下?！?/br>
    程遙遙臉頰漲得通紅，死死瞪了那胖營業(yè)員好幾眼，才不情不愿跟著謝三去找桌子了。

    靠窗有一章大圓桌，足以坐下七八人。此時那兒已經(jīng)坐了兩個年輕人，正是林家麒和林家駿兄弟倆。

    見到程遙遙過來，林家駿殷勤地站起來：“程知青，這邊！”

    隨后，他就看見了程遙遙身邊謝三，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謝三也瞧見了林家兄弟倆，腳步也為之一頓。

    程遙遙渾然不覺，笑道：“看看巧不巧，他們也在這兒吃飯。正好拼桌了。”

    程遙遙帶著謝三走到桌邊，與林家麒林家駿面對面坐下。林家駿性子沉不住氣，早就變了臉色，瞪著謝三。林家麒拍了下弟弟肩膀，對謝三禮貌道：“這么巧，碰上了就一塊兒坐吧?！?/br>
    桌上一時無人說話。

    林家兄弟點了三四樣菜，兩葷一素一湯，頗為豐盛。他們擺著四副碗筷，程遙遙奇怪道：“還有別人嗎？”

    “是啊，我meimei和她朋友?！绷旨因E搶著回答，忽然看向門口：“說曹cao曹cao到。”

    只見兩個年輕姑娘走了過來，一個穿著黃色布拉吉，一個穿著粉色確良罩衫，容貌都頗為出挑。

    謝三臉色微變，不由自主看向程遙遙。

    程遙遙卻是臉色大變，整個人都炸起毛來，瞪住了走過來那個姑娘。

    林家駿笑著招手：“璐璐，這邊！”

    林璐璐拉著吳曼手快步走了過來，語氣嬌俏：“二哥，三哥，……謝三哥，你怎么也在這兒？”

    她面對著自己哥哥說話，眼睛卻斜睨著謝三，清秀臉上露出點點暈紅，難掩欣喜和羞澀。

    謝三只輕輕點了下頭。

    林璐璐和吳曼坐了下來，她介紹道：“哥哥，這是我好朋友吳曼，你們也見過。這一位是？”

    “你好?！绷旨吟韬土旨因E都只是淡淡點頭，林家麒就立刻跟林璐璐介紹起程遙遙來：“這是程遙遙，程知青，上海來。才來村里三個月，你還沒見過吧？”

    林璐璐盯住了程遙遙看，她長相穿著和氣質(zhì)，都讓林璐璐感到一陣目眩。而她此時跟謝三坐在一起，兩人雖然保持著正常距離，女孩兒直覺卻讓她察覺到了什么。

    程遙遙小臉冷若冰霜，不想理人樣子，謝三便替她回答：“這是程遙遙，知青?！?/br>
    林璐璐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幾乎維持不住，盯著謝三問道：“謝三哥跟她湊巧碰見嗎？”

    謝三還沒回答，程遙遙就口齒清晰地道：“我住在他家?！?/br>
    嗓音都如此悅耳，普通話字正腔圓，鶯鶯嚦嚦，叫人聽得耳根酥軟。

    “……”林璐璐到底是個鄉(xiāng)下姑娘，半點心思都藏不住，臉色登時煞白。她從小就癡纏謝三，也從未能與謝三那這么接近過。

    大家注意力全都落在程遙遙身上。

    吳曼笑容有些許僵硬。她今天參加文工團(tuán)選拔，是著意打扮過，妝都沒卸就特特跟著林璐璐來吃飯，只因為聽說她二哥退伍了，而且馬上就要分配到縣公安局上班。她原本自信非常，此時對面卻坐著一個程遙遙！

    吳曼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再見到程遙遙，這個橫空出世占了文工團(tuán)名額狐貍精，此時還跟她面對面坐著，簡直將冤家路窄四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吳曼自小長相就出挑，從來都要出風(fēng)頭，最受不了眾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她輕咳一聲，找了個由頭開口：“原來你叫程遙遙啊，真巧，我們又見面了?！?/br>
    程遙遙這才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剛才離得遠(yuǎn)，程遙遙沒看清她長相。此時定睛一看，這不是上次在供銷社要出一百塊買她裙子那人嗎？程遙遙更是嫌棄，又轉(zhuǎn)開了眼。

    林璐璐卻立刻問：“你們見過？”

    吳曼矜持地笑：“今天早上我去文工團(tuán)報名，正巧碰上她。”

    吳曼不顯山不露水帶出自己即將參加文工團(tuán)事，便等著眾人艷羨目光與詢問。

    可三個男人卻齊刷刷看向了程遙遙，謝三唇瓣動了動，林家麒搶先問出來：“你要參加文工團(tuán)？！”

    第53章 謝昭

    說話間，兩碗熱騰騰陽春面和一盤香氣四溢青椒炒rou片送了上來。

    程遙遙挑起一筷子面條吃，這面爽滑勁道，味道不錯。

    林家駿按捺不住，又問了一遍：“你真要參加文工團(tuán)？”

    吳曼和林璐璐眼神都緊緊盯著程遙遙，程遙遙慢條斯理咬斷一根面條，笑了笑：“對呀?！?/br>
    她沒有錯過吳曼擔(dān)憂又緊張神色，肚子里暗笑，故意道：“本來沒打算報名，不過人家盛情邀請，我也不好拒絕?！?/br>
    林家駿滿臉與有榮焉：“可不是嗎，程知青你條件這么好，肯定能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