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鄭一愣住,您把人帶到地牢去,就為了問點小事? 他頓了頓,“地牢陰暗潮濕,怕是趙燕兒她受不住,不若——” 王府地牢那是什么地方,從設立以來,進去的人就少有人活著出來,即便留了條性命,也差不多被嚇得半死了。 這態(tài)度有些不同尋常,祁恒暼他一眼,淡淡問道:“你這是在為趙燕兒反對本王?” 祁恒的聲音輕飄飄,鄭一卻感覺那一暼漠然的目光仿佛將他那些不可言明的心思盡數(shù)看透,他驚出一身冷汗,當即磕了個頭,“屬下知錯,請王爺責罰?!?/br> 宸王魂魄摸不著頭腦,“他咋了他,突然嚇成這樣,臉都白了。” 他絲毫不顧忌形象地蹲在鄭一面前,他兩輩子也沒見過自己這個素來穩(wěn)重的心腹這幅臉色,心虛地仿佛像是剛做了賊被抓住似的。 祁恒定定地看了看這二傻子一眼,隨后深沉地嘆了一口氣。 紫竹苑內(nèi),趙菁在秦氏的吩咐下?lián)Q了一身干凈衣衫,原先因為逃跑弄得越加亂糟糟的頭發(fā)此刻也被侍女梳整齊了。 環(huán)兒還跪在外間,趙菁從她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還重重地哼了一聲。 里間的秦氏咳了一聲,趙菁顧不得耽擱,只恨恨地瞪了環(huán)兒一眼,隨后朝里間走去。 “母妃,就是外面那個小賤人妄圖欺騙我。”趙菁一邊說著,一邊坐到秦氏的床邊,抬手為她順氣,嘴里憤憤道:“她伙同外人將女兒綁出王府不說,竟還想花言巧語欺騙我,還說我不是母妃的親生孩子,若不是我拼了命跑出來遇見母妃派來的人,指不定女兒就再也見不到母妃了?!?/br> 秦氏在之前從環(huán)兒口里聽到失憶之事就一直保持沉默,此刻,她抬眸認真地看了趙菁一眼,趙菁眼神干凈如雨后初晴,半點陰霾也沒有,似乎真的將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遺忘的干干凈凈。 “母妃,您說話??!”趙菁見她沉默,立即不滿地搖了搖她的手臂。 第5章 秦氏回過神,她緩緩抬手按住趙菁的手,“你不用擔心,在母妃心里,你永遠是母妃貼心的女兒。” 王府家大業(yè)大,那祁玉瑤回就回來,總不至于王府連兩個孩子都養(yǎng)不了。 秦氏這么想著,卻絲毫沒有想過宸王會不同意,畢竟宸王向來沒有拒絕過她的要求,再者從前宸王那般寵愛趙菁,十五年的父女情非一朝一夕可以斬斷的。 趙菁卻不可置信地出聲,“母妃,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在您,心里永遠是您的女兒,我本來就是您的女兒??!” 秦氏望著她執(zhí)拗的眼神,驟然心痛了一下,然而紙總歸是包不住火,她必須讓菁兒接受這個事實。 “菁兒,你冷靜一點?!鼻厥蠝厝岬纳ひ衾飵еc疼惜,“母妃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但是環(huán)兒她說的是真的,你確實……” 秦氏瞧見趙菁眼里搖搖欲墜的淚水,有些說不出口,她停頓了一下,仍還是狠了狠心道:“你確實不是我和王爺?shù)墓莚ou?!?/br> “不,不,我不相信?!壁w菁紅著眼睛瘋狂搖頭,“母妃你在騙我對不對,我不相信——” 話還未說完,趙菁的身體便軟了下去,秦氏憐惜的眼神驟然變得驚恐,“快,快去請?zhí)t(yī)。” 一旁伺候的侍女匆匆跑了出去,秦氏強撐著下了床,看著兩名侍女將昏迷不知人事的趙菁扶起放到榻上,既心疼又無奈。 “我可憐的菁兒。” 細碎的腳步聲再度靠近,原先跑出去的那名侍女竟再度重返回來,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下。 “王、王妃。” 秦氏扭頭去看,見是去請?zhí)t(yī)的侍女,連忙問道:“可是請到了太醫(yī)了?” 侍女心中害怕,她抖了一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總管說,趙姑娘現(xiàn)如今只是庶人,不能請?zhí)t(yī)?!?/br> “他當真這樣說?” 侍女伏下身去,“奴婢不敢欺瞞?!?/br> 秦氏溫婉美麗的面容有些扭曲,她咬牙切齒道:“他是那老虔婆派過來的人,肯定是得了她的授意,從前她就容不下我們母女,如今抓住了菁兒身世這個把柄,她定然是迫不及待了。” 這等大不敬之話,平時秦氏是不敢說的,哪怕她身邊都是心腹,如今竟說出老虔婆一詞,也是被氣的狠了。 侍女欲言又止,瞧見王妃眼里的狠毒之意,不敢再告訴她,其實是王爺吩咐的。 “王妃消消氣。”秦氏的奶娘推開門走了進來,她走到秦氏身邊,將她扶到椅子旁坐下,勸道:“當務之急還是先請大夫來給姑娘看看。” 秦氏失去的理智慢慢回歸,胸膛劇烈的起伏也慢慢平靜,“嬤嬤你說得對,秋蘭你去我的私庫里取五十兩銀,去把敬安堂的李大夫請來?!?/br> “是?!惫蛟诘牡厣鲜膛锾m應聲,隨后取了銀子再度出去。 無人瞧見,一旁榻上昏迷過去的趙菁,睫毛微微動了一下。 翌日,祁恒一身親王朝服端坐在馬車內(nèi),相貌清麗的侍女跪坐在一旁提著茶壺往杯里倒茶,皓白的手腕如同上好的白瓷,一舉一動都優(yōu)美的不像話。 祁玉瑤領著兩名侍女進入馬車便看到這一幕,她抿了一下唇,有些生疏且拘謹?shù)匦辛艘粋€禮:“讓父親久等了?!?/br> “無事?!逼詈忝奸g的冷漠散去,他柔和了神色,指了指旁邊的軟墊,“坐下吧?!?/br> 祁玉瑤依言坐下,她帶來的兩個侍女也跟著進入車廂,一左一右跪坐在祁玉瑤的身后。 車廂里安靜的不行,祁玉瑤面上冷靜萬分,然而她心里卻緊張地不行,一來是她頭一次和父親乘坐同一輛馬車,二來她擔心入宮覲見之事。 她原本打算向父親問一下太后娘娘的喜好,可是一進入馬車,面對父親那張清清冷冷的面容,她竟半點不敢開口。 萬一她問的不好,讓父親生氣,變得和母妃一樣不喜歡她,可怎么辦。 馬車在勻速前進,車輪滾滾的聲音隱隱約約傳進車廂里,祁玉瑤低著頭,掩在衣袖下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絞著手指,心中打著腹稿。 一旁奉茶的侍女捧著一杯茶水轉(zhuǎn)身面向祁玉瑤,她脊背微彎,雙手卻端著茶杯平托上舉,溫溫柔柔地嗓音輕喚一聲:“郡主,您的茶?!?/br> 祁玉瑤回過神,雙手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茶水入口的清香沖淡了她腦海里的那些煩惱,仿佛連緊張的心都緩緩平靜了下來。 “父親。” “嗯?”祁恒本來是撐著額頭假裝閉目休息,免得祁玉瑤對著他緊張,聞聲睜開眼。 祁玉瑤捧著茶杯,溫熱的杯壁仿佛給她注入了勇氣,“父親能給我說說太后娘娘的喜好嗎?” “玉瑤這傻孩子竟然在擔心母后不喜歡她。”宸王魂魄的語氣帶著蜜汁自豪,“真是個傻孩子,還擔心這點小事,就憑她是本王的血脈,母后定然會非常喜歡她?!?/br> 祁恒暼他一眼,這話還真沒說錯,從前太后對趙菁不也如此,即便是不喜歡宸王妃秦氏,卻依然把趙菁寵上天,那一份連宮中皇子公主都未曾受到過的寵愛,不就因為趙菁是宸王的獨女。 祁恒看著祁玉瑤如臨大敵的表情,輕笑一聲,“不用緊張,母后肯定會喜歡你,她最喜歡長得漂亮的孩子了。” 低沉悅耳的笑聲讓周圍的侍女都變了變臉色,奉茶的侍女偷偷瞅了祁玉瑤一眼,眼里不由地露出一些敬佩。 祁玉瑤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父親、父親竟然在夸她漂亮! 祁玉瑤臉色爆紅,偷偷瞧了瞧祁恒,其實她覺得父親才是她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人了。 宸王府馬車的標志遠遠便能認出來,所以馬車經(jīng)過宮門絲毫沒有停留便被放行了,通過宮門又駛了好一段距離這才慢悠悠地停了下來。 祁恒率先下車,一旁守候的太監(jiān)立馬迎了上來,諂笑道:“王爺吉祥,太后娘娘聽說郡主今日入宮,特意讓奴才在此等候。” 祁恒甩了一下袖子,確認身上服侍沒有褶皺,這才抬頭向后看去,正好祁玉瑤也在侍女的攙扶下從馬車下來。 “父王?”祁玉瑤不解地歪了一下頭看了那太監(jiān)一眼,那太監(jiān)稍微向前一步,躬身行禮:“奴才見過郡主?!?/br> 祁恒輕咳一聲,他指了指一旁的小轎子,“他是母后派來接你的人,你先隨他先去壽康宮?!?/br> 祁玉瑤呆住,她諾諾開口:“我本以為以為父王會和我一起……” “不用害怕,等父王下了朝再去接你。”祁恒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以作安慰,“有什么不懂的,你問他就好了。” 祁恒的目光落到那太監(jiān)身上,那太監(jiān)也十分機靈,立馬討好道:“奴才定然對郡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祁恒放了心,轉(zhuǎn)身往勤政殿的方向走,那太監(jiān)以及帶來的一眾宮女們齊聲喊道:“恭送王爺?!?/br> 祁玉瑤咬了咬唇,見徹底看不見自家父親的身影,這才扭頭看向那太監(jiān),輕輕道:“有勞公公帶我過去?!?/br> “郡主客氣,喚奴才郭志便好。”郭志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轎子門口將轎簾撈起,笑瞇瞇道:“請郡主上轎,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今兒一大早就念叨您呢,咱們快些回去,免得讓太后娘娘等久了?!?/br> 祁恒背著手踱步走到勤政殿門外,熙熙攘攘的議論聲從里頭傳進耳朵,他踏進殿目光自然地往殿內(nèi)掃了一下,人差不多來齊了。 原本高談闊論的大臣們無意間看到進來的人,當即啞聲,周圍人見他這模樣也朝門口看去,只一眼,原本熙熙攘攘的殿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 “王爺?!?/br> 眾人作揖,隨后各自退后一步,中間讓出一條過道。 祁恒走到上方臺階上的親王椅坐下,目光落在左邊隊伍后面,那里是大皇子祁韶的位置,現(xiàn)下那里空著,應該是人還未過來。 說曹cao,曹cao到,大皇子黑著臉從殿外走了進來,祁恒自從引氣入體之后,眼神就比較靈敏,所以此時哪怕隔著一個大殿的距離,也能清楚地看到大皇子腳下已經(jīng)濕了一半的鞋子。 祁恒挑了一下眉,這是走路掉坑里了? 祁韶察覺到一股打量的目光,他心中升起一陣被冒犯的不悅,他抬起頭想看看到底是誰敢這么直白的打量他,卻正好與祁恒的目光對上。 隔著一整個大殿,祁韶自然是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是只看著對方舒舒服服地坐在毛絨絨的獸皮墊子上,而他身為皇子,卻要像這些大臣一樣站在下方。 這么一想,他就心理有些失衡了。 祁韶冷笑一聲,抬頭高聲道:“宸王叔今兒來的可真早啊,本殿聽說宸王府找回了真正的郡主,只是皇家血脈容不得混淆,皇叔可別又找個假的回來。” 祁韶話音一落,正低聲議論的大臣們聞言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目光一直悄悄地在宸王與大皇子之間打轉(zhuǎn)。 祁恒放下手中的茶杯,明明是輕輕的碰撞聲,卻讓眾人心中一突。 “本王聽說,大皇子新納的側(cè)妃如今有孕了?” 第6章 大皇子新納的側(cè)妃名叫杜紅蝶,太仆寺主簿的嫡女,生的是一副花容月貌,外加口齒伶俐會討人歡喜,若是平常,祁韶自然是最好這一口的。 可杜紅蝶不一樣,他是被別人算計了,著了道被人打昏扔到了杜家女的閨房,杜家女醒來后發(fā)現(xiàn)了他,祁韶為了自保給她下了毒,威脅她不準說出去。 哪知道剛回皇子府便接道了一道口諭,祁韶進了宮,在挨了一頓臭罵之后,他不得不納杜紅蝶為側(cè)妃,堂堂皇長子的第一個側(cè)妃竟然一個七品小官之女,祁韶別提有多不甘心了。 祁韶憋屈的很,納側(cè)妃那一晚,那杜紅蝶分明就不是處子之身,可祁韶清楚記得被打暈那天醒來后,他身上連衣裳都沒亂,更別提碰杜紅蝶了。 可婚是晉元帝賜的,祁韶總不能說他父皇賜了一個婚前失貞的女人給他,那豈不是坐實了他被父皇厭棄的流言,祁韶左思右想之下,只能閉著眼吃了這個啞巴虧。 可就在這個月,杜紅蝶懷了孕,已經(jīng)有一個半月了。 雖然很大概率是他的,可祁韶還是不想讓這個孩子存活下來,他這兩日故意讓府里壓著消息,甚至連給杜紅蝶把脈的女醫(yī)都封了口,就是為了悄悄把這個來的不是時候的孩子打掉。 可現(xiàn)在,這一切的計劃都泡湯了,因為宸王的一句話。 祁韶恨恨地看了看上方,眼里的毒意昭然若揭,他譏諷道:“宸王叔的消息可真快,連大皇子府側(cè)妃有孕的事都知道了,本皇子也是昨天才知道?!?/br> 他這明擺著是在指責祁恒往皇子府安插內(nèi)應,一旁的御史眼睛亮了亮,期盼大皇子再多說一點,他們好彈劾宸王只手遮天。 祁恒不急不緩,“是伺候王妃的侍女無意中得知的,她替王妃外出抓藥的時候,正好看見皇子府上的人在敬安堂抓了安胎藥,就隨口問了一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