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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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他涼涼地笑了下,“若無姜謹鵬,那么此刻正在對你做那些事的人,便該是我了?!?/br> 她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視線落在他的喉結處。 “不過此刻我全無興致?!彼[了瞇眼,回身抓起姜謹鵬那半截身體和地上的斷箭,輕飄飄地說道,“今夜你沒有見過我?!?/br> 他跺了下腳,滿地碎木屑頓時散成了rou眼看不見的粉塵。 他輕身一掠,掠到了殿門口,拉開門,正要踏出,忽然頓住。 他沒有回身,聲音低低地飄了過來:“……好?!?/br> 話音未落,黑色身影一閃,遁入那一片漆黑的迷陣密林中。 桑遠遠看到有個很奇怪的東西在給他引路,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太清楚,隱約只見一個半人高的輪廓,讓人感覺陰森詭異。 幽無命的身影剛剛隱沒,桑遠遠便聽到耳旁響起了清晰無比的破碎聲。 就在幽無命消失的地方,桑州王那鐵塔一樣的身軀轟隆一下撞了進來。 桑世子緊隨其后,父子二人的眼睛里都燃燒著熊熊怒焰。 “閨女!”“小妹!” 幾名宮中高手掠進殿中,四散檢查。 桑遠遠注意到,其中一人背上背著一張泛紅的黑弓,箭筒中的箭明顯少了幾枝。 很快,這幾個高階侍衛(wèi)便從宮殿四角挖出幾只邪氣四溢的搖鈴。東南角也發(fā)現(xiàn)了一條黑漆漆的密道,不知通往何處。 桑氏父子一左一右攙住了她。 “是姜謹鵬。他聽到動靜便跑了?!鄙_h遠鎮(zhèn)定地告狀,“他說他要殺了我,嫁禍給姜謹真,因為姜謹真曾在這里害死過很多人,查一查便能查到。” 背弓的那名侍衛(wèi)濃眉緊皺:“我射中的刺客實力超絕,不像是姜氏小輩。尋常人,絕無可能生受我一箭之后還有余力逃脫?!?/br> 桑遠遠冷笑:“呵,我險些遇害,豈會連兇手是誰都能認錯?莫不是大人想要息事寧人?若是這樣不妨直說,我自當配合——大人們守衛(wèi)的帝宮固若金湯,今夜無事發(fā)生,我誰也沒有見過!” 話一出口,她不禁怔了下——自懂事起,從來也沒有用這般尖酸刻薄的語氣對人說過話。 她到底是在替幽無命打掩護,還是在氣這個人傷了他? 背弓的侍衛(wèi)怔了下,急急垂頭告罪:“我等保護不力,稍后自會向帝君請罪?!?/br> 桑氏父子冷冰冰地注視著他們,滿臉都是嫌棄。 “走,不住這個鬼地方!”一家三口大步踏出宮殿。 圓月當空,一座鐵塔帶著瘦瘦的兩小只,站在寬敞的甬道上吹冷風。 方才父子二人聽到外面有追拿刺客的動靜,放心不下桑遠遠,到她的住地查看,這才發(fā)現(xiàn)她出了事。 帝君的貼身老侍很快便趕了過來,一連串賠罪,弄得桑州王都有些不好意思,在桑遠遠的勸說下,父子二人偃旗息鼓,隨著老侍進入內廷,住進了新的寑殿。 這一回,桑州王父子說什么也不肯離開桑遠遠的身邊了。她坐在玉榻上修煉,那對父子便把眼睛瞪得像燈籠一樣,杵在她邊上守著。 桑遠遠其實并沒有入定。 幽無命離開前的模樣一直在她腦海里回蕩,擾亂了她的心神。 他背上那支入骨的箭,還有他說…… ‘……好?!?/br> 好什么?什么好? 該不會是……回應數(shù)日前,他沒有回應的那句話吧? 那日,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她藏到車廂里,懸著心,捏碎玉簡,對他說,等到她解契和離,他再上門提親可好? 難道是這個? “爹,”桑世子壓著嗓門,鬼鬼祟祟地對桑州王說,“小妹不是木屬么,怎么修煉時臉蛋發(fā)紅?該不會是煉岔了吧?” “嘶——”桑成蔭登時急眼了,“那該如何是好!” “回頭我走一趟風州,問風白鸞討那木靈固玉晶來給小妹用。” “行,”桑成蔭拍板,“他若不給,搶了便是,我將兵馬囤在關外接應你。” 桑遠遠趕緊睜開了眼睛,無力嘆息:“爹,哥哥……” 她這是,進了什么盜匪窩啊? …… 下半夜,侍奉的侍女引桑氏三人各自沐浴三道,用上厚重華貴的香熏,然后穿過一座座白玉橋,向著帝君的御殿行去。 此時,天邊仍掛著幾粒亮星。 廣場上,紅布裝裹的儀鼓被金裝武者擂響,踏著鼓聲,桑氏王族走向大殿。 云境的局勢與周天子分封諸侯有些相似,面對手握重兵的各州君王,帝君并不會用強權壓制。情面禮儀上的事情,雙方都會做得十分到位。 侍者引頸長聲,宣桑州王覲見。 桑遠遠跟在父兄身后,緩步踱上五十級白玉階,踏上寬闊露臺。只見左右兩側各立著一只鎏金亭爐,爐中熏煙裊裊。 氣氛凝重肅穆,紅日恰恰好探頭,將第一縷曙光灑向大地。 清煙泛起了淡淡紫紅色,此情此景,更顯神圣莊嚴。 正殿富麗堂皇,金光燦爛。 左右侍立著百官,桑氏三人目不斜視,踏著鋪設在殿中的毯道,徑直來到階下。 施過王禮之后,便緩緩抬頭。 只見殿頂垂下赤金鮫紗,隔著紗霧,女帝君的容顏只能模糊窺見,只見她身穿金紅的華服,頭挽高髻,戴著赤金重冠,紅唇如烈焰一般。 “桑州王辛苦?!?/br> 女帝的嗓音與桑遠遠想象之中差不多。莊嚴穩(wěn)重,威儀十足,帶著厚重的尾音。 略有一點耳熟。 桑遠遠思忖半晌,想不起是哪個聲優(yōu)曾配出過這樣有質感的聲音。 桑州王收起了粗魯狂放,正兒八經(jīng)與女帝對答幾句之后,便令侍者將幾份文書奉上。 其實韓州西境發(fā)生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瞞得過手眼通天的帝君,這一來一回,不過是做足情面,定下個最終結果而已。 誰也沒有提起昨夜之事。這種事通常不會放到明面上來處置,況且姜謹鵬也還未落網(wǎng),帝君亦是在等待消息。 面見帝君之后,有侍者上前,將桑遠遠引出了正殿。 女子是沒有資格旁聽政事的。 桑遠遠本也沒興趣待在殿上聽桑成蔭別別扭扭地凹官話,她跟在侍者身后,穿過正殿東面的回廊,準備到偏殿等待。 身后忽然又鳴起了儀鼓。 年長侍者悠長的聲音傳遍殿前:“宣——韓州王覲見——” 桑遠遠駐足回身,遙遙望去。 韓少陵到了?!看來桑成明之事,已有結果了。 就在桑遠遠回眸之時,韓少陵心有所感,舉目望向側廊。 隔著殿前的大露臺以及大半個回廊,彼此都無法看清對方的容顏。 視線若有似無地交匯,韓少陵忽然一震,竟是撇下了引路的侍者,大步向著側廊追了過來。 桑遠遠:“……” “桑王女?”侍者輕聲喚她。 桑遠遠趕緊回轉身,道:“快去偏殿。我累了?!?/br> 殿門剛合上,便聽到腳步聲飛速掠至,一只大手摁在了雕花木門上,殿門口的侍衛(wèi)急急攔下。 “韓州王,休得無禮!” 韓少陵好聲好氣地告了罪,然后沖著緊閉的殿門,朗聲道:“我知道是你!可否出來見我一面?” 這道身影,每日縈繞在他的夢中,他只消看見一個剪影便能將她認出。這樣柔韌筆直的脊梁,除了她,再不可能有第二人。 當日在戰(zhàn)場上他已是把自己的臉皮和自尊扔到了這個女子的腳下任她踐踏,面對她,他早已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桑遠遠無奈地回道:“韓州王,你這樣未免太過失禮。” 在戰(zhàn)場上遇見他的時候,她用的是假音。 此刻也是。 只是今日恐怕瞞不過去了。他一問門外侍衛(wèi),便會知道躲在殿中不愿見他的女子,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韓少陵的聲音帶上幾分低落:“我以為此生再無緣相見的,今日,確實是唐突了?!?/br> 桑遠遠嘆息著同他商量:“韓州王不如先把和離的事情辦了?” 韓少陵的身影猛地一震。她這是在暗示什么?! 他的語氣染上了幾分輕快:“我此番入京,正是要處理此事?!?/br> “那便速去?!鄙_h遠催促。 “好!”韓少陵當真掉頭便去了。 他一時熱血沖頭跑了過來,此刻心中已知大不妥。 又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居然牽掛著自己和離的事,他覺得腳下的路好似飄了起來。 即便被帝君怪罪,亦是值當。 這種心情他從未有過。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牽引,離他越來越近…… 桑遠遠忐忑地等待著。 日上三竿時,帝君與二王的會面終于結束了。 桑州王父子在侍者的引領下來到偏殿,笑容都有些不自然,顯然桑成明的事情還是害這對父子吃了掛落。 叛逆桑成明走投無路,竟帶著心腹,全部跳下了冥淵,死無對證,這件事一時成了無頭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