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金龍只回道：能一起喝杯咖啡就好。以后阿棠想見誰, 都可以先借口見見我。我很樂意。

    不面對面的時候，杜金龍叫“阿棠”叫得格外順溜。

    葉棠覺得有這么個言聽計(jì)從, 又互不干擾的假男朋友也挺好。

    可能婚姻的最好狀態(tài), 就是各過各的生活，不抱怨，不計(jì)較, 不打擾？

    葉棠心中想著要問秦紹崇的事，在與杜金龍喝咖啡時, 有些心不在焉。

    杜金龍捧著咖啡癟嘴：“我作為一個擋槍的, 可不可以知道, 今天是為誰擋槍？”

    “??？”葉棠被從自己的世界里拽出來，“什么意思？”

    杜金龍嚴(yán)肅地說：“如果你一會兒要見的人, 是可以隨時約見的, 沒必要拿我當(dāng)借口。直接跟唐阿姨說就好。今天舍近求遠(yuǎn)陪我喝咖啡, 肯定是要見某個唐阿姨不想讓你見的人吧。”

    葉棠干笑：“小伙子挺聰明！”

    “所以, 我能知道，是誰嗎？”杜金龍的表情有點(diǎn)失落：“讓我猜猜，是個男人對不對？唐阿姨不喜歡的男人。”

    杜金龍仁至義盡，葉棠也不好讓人家稀里糊涂地幫忙，況且沒什么好隱瞞他的，直言：“算是前男友吧?！?/br>
    “你還喜歡他？”杜金龍的腰板兒彎了彎, 氣不足，神色微萎靡，又猜測道：“但是唐阿姨不喜歡他？”

    葉棠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說：“我和他沒可能了，只是有些事情沒講清楚。”

    葉棠思考了一下，比喻說：“大概就是那種，想死透點(diǎn)兒的感覺?！?/br>
    杜金龍搶道：“想和他死透，不應(yīng)該去找他。你應(yīng)該去找其他男人……”

    葉棠被堵得說不出話，她自己都想為杜金龍的理論雙手點(diǎn)贊。

    是啊，她到底想要秦紹崇對她說什么？

    期盼他說這四年間一直很喜歡她，還要和她重歸舊好？

    還是期盼他說，從來就是把她當(dāng)作寵物，玩具，因?yàn)殚L時間不見，似乎又變得新鮮了……

    葉棠搖頭，不對。這樣不對。

    不管秦紹崇說什么，都不是她想聽的。

    他說了什么，都不宜于事情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葉棠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杜金龍“睿智”的言論，偏頭去看窗外的街景。

    這一看，竟然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頂著大肚子的喬莉，以及她的新婚丈夫柴翊林……

    柴喬夫婦在路邊激烈地揪扯，喬莉是情緒激動的一方，也可以說是她單方面揪扯，同時，她似乎在聲嘶力竭地喊著什么……

    喬莉已經(jīng)很顯懷了，估計(jì)是到了孕后期。肚子大得有點(diǎn)讓人擔(dān)心，她再繼續(xù)拉拉扯扯下去，會出什么意外。

    葉棠注意到，柴翊林的臉色也不好看，被喬莉推搡拉扯得十分狼狽。

    杜金龍半天等不到葉棠的回應(yīng)，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也看到了兩人。罵了句臟話后說：“這老爺們兒怎么在大街上欺負(fù)懷孕的老婆呢？”

    “你也看出來是男的欺負(fù)女的了？”葉棠蹙眉。雖然看上去一直是喬莉在動手，可是總感覺她很可憐。

    杜金龍答：“這么明顯怎么看不出來。大老爺們兒還能讓大肚子女人欺負(fù)了？”

    “他倆我認(rèn)識，以前很恩愛，才結(jié)婚不久。”葉棠站起來，往出走：“應(yīng)該是出什么事兒了。這樣下去有點(diǎn)危險(xiǎn)，我得出去看看?！?/br>
    杜金龍趕緊付了錢，跟上葉棠。

    他想著，連自己老婆都欺負(fù)的男人，保不準(zhǔn)也會對葉棠動手。到時候，就是他英雄救美的時刻了。

    柴翊林斯文精瘦，并不像是打架厲害的，反而被喬莉拽得趔趄。

    葉棠走近，果然聽到兩人在爭吵。

    柴翊林語氣冷漠：“我現(xiàn)在是翹班出來。希望你能冷靜一下，放我回去上班。”

    喬莉大喊：“我怎么冷靜！我怎么可能冷靜！”

    柴翊林甩開喬莉的手：“有什么事，你等我晚上回家再說。我們現(xiàn)在，在大馬路上。”

    喬莉又要上前去扯柴翊林的袖子，被柴翊林晃身躲開，她扭了一下，差點(diǎn)沒站穩(wěn)。

    葉棠加快步伐，迎上去扶住喬莉，劈頭質(zhì)問柴翊林：“知道是大馬路上，你怎么對待孕婦呢？她還是你老婆！這么多車和行人，喬莉磕著碰著怎么辦？”

    柴翊林看到有熟人加入，臉色愈發(fā)青黑：“葉棠？你怎么……在這兒？”

    葉棠沒理柴翊林，護(hù)住喬莉，問她：“你倆怎么了？在街上就吵開了。你這還挺著大肚子呢，也不說替寶寶想一想?！?/br>
    喬莉看到葉棠，像看到千軍萬馬的援軍，哭得更厲害，指著柴翊林罵道：“他出軌！”

    柴翊林閉了閉眼睛，深呼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F(xiàn)在有外人在，你不要瞎指控?！?/br>
    葉棠被這出家庭糾紛，整懵了。

    杜金龍站在她后邊，更懵，一動也不敢動。

    喬莉的嗓子已經(jīng)喊啞了，發(fā)出烏鴉一樣難聽的聲音：“那你馬上解釋。立刻解釋?！?/br>
    柴翊林整理了一下被喬莉揪亂的衣服，對葉棠說：“葉棠，既然你來了，幫我照顧一下莉莉。她這個樣子，我辦法跟她正常交流。我得去上班了。”

    說完借著葉棠攬住喬莉的時機(jī)，拔腿走出好遠(yuǎn)。

    葉棠喊他：“哎，你老婆，你為什么不自己照顧！”

    可是柴翊林沒有停留，倒騰著兩條長腿，瞬間消失在十字路口的車流中。

    喬莉眼看追他不上，虛得直往地下坐。

    葉棠使勁兒攙扶住她，喊杜金龍快去取車。

    喬莉是孕婦，不能讓她坐在馬路牙子上哭喊。

    葉棠問清喬莉家的地址，直接把她送回了家。喬莉和柴翊林的愛巢，只有小兩口住。雙方老人都不在。

    回到家，喬莉的情緒終于穩(wěn)定了些，也不哭鬧，也不大喊大叫了。可能她要鬧得對象不在。只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上，雙眼放空。

    葉棠輕聲安慰：“孕婦在懷孕期間激素不穩(wěn)，心情容易不好，你別武斷地懷疑柴翊林？他看著不像是會出軌的人，可能有誤會……”

    早些年在校園里，葉棠見證過，柴翊林是豁了大力氣，才把喬莉追到手的。

    柴翊林家庭條件不好，喬莉又和小公主似的，他一直把喬莉捧在手心里寵著疼著，生怕慢待了他的寶貝。

    葉棠還羨慕過這樣的愛情。

    如今，維系這么多年的感情，都步入婚姻的嶄新階段，兩個人也馬上要做父母了……怎么會要弄到出軌的地步？

    而且，喬莉和柴翊林在婚前party上，還蜜里調(diào)油似的。也沒過去多久啊，孩子都沒出生呢。

    葉棠仔細(xì)觀察孕后期的“小公主”，忍不住想嘆氣。

    懷孕對一個女人的改變，實(shí)在太大了……

    上次在婚禮上見喬莉，她雖發(fā)胖了些?？蛇€是光彩照人的。宛如一個白胖可愛的饅頭。

    現(xiàn)在的喬莉……穿著毫無設(shè)計(jì)感的寬大孕婦裝，臃腫不堪。

    面皮發(fā)紫，還布著斑斑點(diǎn)點(diǎn)。

    頭發(fā)枯如干草，用發(fā)繩胡亂綁在腦后。

    因?yàn)榭藓熬昧?，嘴唇上一層白色皮屑。像剛從土里刨出來的紫薯?/br>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喬莉雙手捂面，肩部抽動，似又哭泣起來，“是他外面找的女人，主動給我打了電話，還發(fā)了照片……我不能不信啊……”

    葉棠正輕拍喬莉的手一滯，證據(jù)如此確鑿了么……

    包里的手機(jī)也在此時，嗡嗡震動起來。葉棠喵了一眼，是秦紹崇的來電。

    再一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約他見面的時間。

    葉棠轉(zhuǎn)頭看看憔悴的喬莉，掛斷電話，發(fā)了一條道歉的短信，關(guān)機(jī)。

    喬莉比葉棠還不相信，寵愛自己多年的老公會出軌。跟葉棠前言不搭后語地講了好多他們戀愛期間的甜蜜往事。講一會兒哭一會兒。

    葉棠對處理家庭矛盾毫無經(jīng)驗(yàn)。她戀愛經(jīng)驗(yàn)，都少得可憐。只能做個誠懇的傾聽者，然后挑著溫和的話語安慰幾句。

    這個狀態(tài)持續(xù)了一下午，直到柴翊林終于下班回家。

    想著夫妻兩個一定有很多私密的話要說，不好別人在。葉棠叮囑柴翊林要善待孕婦，就辭別了兩人。

    她走到樓下，才發(fā)現(xiàn)杜金龍并沒有離開。他坐在車?yán)?，眼皮耷拉著，一只手?dān)在車窗框上，像是睡著了，可手指間還夾著煙。

    葉棠走過去拍了拍他：“不是讓你先走嗎？一直在這兒等著呢？”

    杜金龍撐開眼皮，“喔”了一聲，答非所問：“你這么快就出來啦？我送你，接下來去哪兒？”

    葉棠笑出聲：“把你的口水擦一擦?！?/br>
    杜金龍“嗖”地立起來，手忙腳亂抹嘴。夾在手里的煙被甩出窗外，蹦了老遠(yuǎn)。

    葉棠開門上車：“直接送我回家吧。”

    杜金龍還在慌亂整理儀容，聽見葉棠的話，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問：“你不是說……要去見前男友？”

    “不見了?！比~棠系好安全帶：“也沒多大的事情要問。突然覺得很沒勁?！?/br>
    杜金龍?zhí)骄康貑柕溃骸霸趺戳耍渴遣皇且驗(yàn)槟隳莻€懷孕的朋友，所以心情不好？”

    “我這個朋友，我以前很羨慕她，能有個不計(jì)前嫌，一心一意愛她的男人。可是沒想到，這男人居然孕期出軌?！比~棠內(nèi)心波動很大，嘆氣：“男人都慣性出軌嗎？不能長長久久地愛同一個女人？”

    “不是，”杜金龍說這話時，分外正經(jīng)：“你父親不就是只愛唐阿姨一個人嗎？”

    葉棠詫異，扭頭看他：“你還聽過我爸的故事？”

    杜金龍靦腆地舔舔嘴唇：“我媽跟我說的。她還說，你父親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所以你家對男人的要求高。讓我提高自我?biāo)準(zhǔn)，才能留住你?！?/br>
    葉棠苦笑：“連個男人都沒有，哪還能對男人要求高……我爸死得早，我常在想，如果他好好得活到現(xiàn)在，還會始終專一嗎？還能和我媽恩愛如初嗎？也許早就變心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葉棠可不敢跟唐楓講。但是杜金龍是個優(yōu)秀的樹洞。

    杜金龍沉默片刻，堅(jiān)定地回道：“肯定有男人會始終專一。你父親也一定是這樣的人?！?/br>
    葉棠并沒有把他的話聽到心里。

    今天無意間撞破喬莉的家庭“丑聞”，又安慰了她一下午。

    葉棠身心俱疲。

    她突然萌生了一個強(qiáng)烈的念頭：如果一定要找個男人搭伴過日子，就找個不愛的人吧。

    最是真情留不住，男人也許都會在漫長的生活中，磨滅深情，忘記初心。哪怕rou/體沒有出軌，深愛過的人，也終將會變成生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