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刻，沒有什么比裝睡更好的招。

    過了一會兒，周圍沒有了動靜，葉棠想著秦紹崇大概走了，又睜開眼睛。

    卻正面撞上秦紹崇的目光。他的臉就在她腦袋的正上方。離得很近。

    葉棠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睛里的紅血絲，額角凸起的青筋，皮膚的紋理，和線條分明的唇線。

    秦紹崇眼神冷漠：“棠棠，我對你，有句善意的提醒，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樊譯兩個字。”

    說完這句話，秦紹崇站直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磥磉@回是真的要走。

    葉棠向他喊了一句：“你以為就你有善意的提醒？我也有句善意的提醒，不要一副很關(guān)心我，很喜歡我的樣子。我以為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歡你！我特別特別特別討厭你！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臭渣男！”

    秦紹崇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又折回葉棠的床邊。居高臨下看著她。

    他的臉色很難看。葉棠幾乎以為，他要動手甩她一巴掌。

    第43章

    葉棠已經(jīng)做好了迎戰(zhàn)掌擊的防御準(zhǔn)備。

    誰知道, 秦紹崇瞬間卸下一身怒氣，只是不咸不淡地說：“這幾年, 棠棠脾氣沒少長進?！?/br>
    走向有變, 葉棠心里發(fā)怵，嘴上還不服軟：“是, 我哪兒哪兒都長進了。”

    “我今天很累, 不想和你吵。”秦紹崇彎腰，雙手撐在床邊，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睛, 只能影影綽綽看見挺直的鼻梁。少了居高臨下感，多了幾分疲憊：“你知不知道, 你現(xiàn)在很重, 我昨晚把你抱上六樓, 又抱下來，送到醫(yī)院。腰都快斷了, 而且一晚上沒有睡。你就這樣對待救命恩人？”

    昨晚, 葉棠回到家已是深夜, 睡到半夜才胃痛驚醒。而那時, 秦紹崇還在她家。

    后來又把她送來醫(yī)院，想必也是一番折騰?？赡苷娴臎]來得及休息……

    秦紹崇在葉棠面前展現(xiàn)出委頓的一面，她的心又硬不起來了。

    葉棠回想昨晚的場景，如果不是秦紹崇大半夜還留在她家，她也許會吐血而亡？不亡，可能也得疼得半死不活。

    葉棠底氣不足：“誰讓你昨天晚上, 非要留在我家。我又沒要求……”

    “你，是真沒良心?！鼻亟B崇居然笑了，“是趙小溪用你的手機，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幫你回到家?！?/br>
    后幾個字，秦紹崇故意說得很重。

    “我說的不是這個，”葉棠心煩，頭腦不清楚：“我聽見你走了，后來怎么又回來了？”

    半晌，都沒等來秦紹崇的回答，葉棠抬眼看他。

    秦紹崇眼神變幻莫測，直起身：“你其實沒睡著？”

    葉棠別開臉，不敢直視秦紹崇。她好像說錯話了……

    對啊，沒睡著。所以也知道，他吻過她的臉……

    想起昨晚臉頰上的吻，葉棠幾乎可以確定，秦紹崇即使沒有要和她怎么樣，至少對她還有興趣。

    所以，葉棠才喊了“樊譯”的名字。

    她怕……

    葉棠不想回答秦紹崇的問題，閉緊嘴巴不吱聲。

    秦紹崇的聲音又變得冷硬，一掃剛才的疲態(tài)：“所以，為什么假裝睡著了，還故意提到樊譯的名字？”

    似乎沒有要等葉棠回答的意思，秦紹崇接著說：“何必拿樊譯來激我，你知道，我也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你以為我會在乎他？還是會在乎你？”

    秦紹崇雖然大部分時候很冷漠?？蛇€是高貴優(yōu)雅的，一般不發(fā)狠地講話。這句話，卻有點惡狠狠的。

    葉棠抖了一下，挺丟人。

    她逼著自己揚起下巴：“你什么都不在乎？為什么要親我？”

    “你不是也說了，我到現(xiàn)在還喜歡你，”秦紹崇冷笑，“你心里一清二楚。怎么？因為仗著我喜歡，你又要心甘情愿被別人當(dāng)槍使？別做夢了，我沒你想得那么傻。一次又一次往坑里踩?！?/br>
    聽了秦紹崇的話，葉棠不胃痛了。

    因為心痛，勝過胃痛。胃反而被大腦忽略了。

    她似乎聽到，他說“還喜歡”……

    葉棠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一字一頓地說：“我已經(jīng)過了渴求你愛的年紀(jì)，你的喜歡，我一點都不稀罕。也完全不想依仗你單薄的喜歡，做什么。更不想再陷害你。

    愛我的人太多，我已經(jīng)負(fù)責(zé)不過來了。

    關(guān)于說了樊譯的名字。我只是想讓你知難而退，我不需要你廉價的喜歡，可是我說了多少次，你似乎都不懂。我還能怎么做？”

    憑什么只能你讓我心痛？

    葉棠很解氣地看到了——秦紹崇眼里的漫天怒火，及怒火里夾雜的委屈。

    她讀不懂他，但是此時，他眼里的東西，她曾經(jīng)飽嘗。

    所謂久病成醫(yī)，大概就是在這種時刻，敏感地解讀出類似病灶，狠狠戳過去。

    葉棠曾經(jīng)惡毒地希望，“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秦紹崇，一輩子都不能獲得幸福。

    可是每次傷害他，都讓她無比難受。

    葉棠覺得，自己到底沒有練就鐵石心腸，還顧念往日情份。

    雖然秦紹崇不能給她獨一無二的愛，對她其實很照顧。他大概已經(jīng)給了可以給的一切。他能為女人做的就是那么多。

    只是她在愛情滋長的日子里，沒有控制好自己，問秦紹崇要的太多……

    不過……誰要你施舍那一星半點的喜歡呢？

    葉棠想，她的父親為了母親不受拖累，放棄生命。

    她的母親，半生只愛過一個早早去見閻王男人。

    秦紹崇給不了的，總還是有人可以給。

    她值得更好的愛。

    秦紹崇的喜歡太殘缺，不要也罷，沒什么好可惜。

    對于不能完整得到的東西，必須決斷，不然只會越來越在意，越來越失意……

    秦紹崇沒有再說話，這回是真的離開。在葉棠的注視下，揚長而去。

    秦紹崇走后沒一會兒，李正給葉棠送手機來了。

    還貼心地給她帶來了粥，日用品和換洗衣物。

    換洗衣物中，竟然連內(nèi)衣都有。

    葉棠盯著換洗衣物有點尷尬，李正忙解釋，換洗衣物都是秦總剛才整理打包的，他沒有插上手。

    聽到秦紹崇的名字，葉棠的臉色有點古怪。

    李正不安地來回踱了幾步，才半吞半吐地對葉棠說：“葉小姐，您是不是跟秦總吵架了？我剛才看秦總情緒也不好。他最近挺累的。您別惹他生氣了?！?/br>
    誰惹誰生氣？你向著他，也要注意哪個才是不能生氣的病人吧……

    葉棠沒好氣地回道：“我哪敢跟秦總吵架呀。他是我的衣食父母。”

    李正抓抓后腦勺，這個葉小姐比前幾年牙尖嘴利多了，不是好伺候的主。

    “葉小姐，其實，秦總挺喜歡你。對你，和對別人不一樣。你看，他這么多年也沒忘了你?！?/br>
    “不一樣么？我看不是吧。秦總記憶力一向很好，我們剛才還愉快地討論了他的前女友。他似乎都沒忘?！比~棠正有悶氣無處撒，李正就撞上來，可憐被當(dāng)了靶子：“你一直跟著他，不會看不到，他這四年，難道沒有別的女人嗎？”

    李正不說話了。

    葉棠了然地點頭，揶揄道：“女人不斷，怎么就對我不一樣了？我要求太高了是吧?！?/br>
    李正欲言又止，耷拉著腦袋。

    葉棠其實希望他說點兒什么……

    既然李正不說，只能她說，“李助理，我和秦紹崇不是同類人。我要努力工作，好好生活，贍養(yǎng)母親，結(jié)婚生子。你看你的秦總，和我般配嗎？”

    李正猶豫了片刻，咬咬牙說：“秦總曾給葉小姐定制了生日禮物，是一枚戒指。我看見了。當(dāng)時……可是……后來好像沒送出去。”

    葉棠愣住。

    原來喬莉表姐說的“定制戒指”，真的存在。這意思，還是送給她的？

    秦紹崇一直不知道她是哪天過生日。也從來沒有給她慶過生……指不定是送給誰的……

    李正接著說：“我摸不準(zhǔn)秦總是什么意思。也不好把我個人的猜測跟您說。但是葉小姐如果對秦總更好一點，我覺得……”

    葉棠截住他的話，說：“你覺得，他會娶我？”

    李正終于閉嘴。顯然，他并不這樣覺得。

    “那我們，不要討論我們的秦總了。謝謝你李助理。”葉棠收好李正拿來的東西，“我剛吐過血，想休息一下。”

    葉棠已經(jīng)很多年沒給人擺過臉子了，她的職業(yè)注定，她要忍別人忍不了的。八顆牙齒的微笑，才是她的武器。

    今天，葉棠的戾氣，嚴(yán)重超標(biāo)。哪怕她一點兒都不討厭李正。

    李正灰頭土臉地離開后，葉棠對著枕頭爆錘了一頓。

    可是，葉棠還沒發(fā)泄夠，以趙小溪為首的銷售部緊跟著就來探病了。

    銷售部的一群人烏泱烏泱，瞬間擠滿了病房。

    葉棠的頭大了一圈。

    這躺在醫(yī)院，反而比工作更不消停。她都顧不上安靜地思考。

    得知領(lǐng)導(dǎo)為了部門銷售業(yè)績，喝進了醫(yī)院。銷售部全體成員哪還坐得住，入職沒多久的經(jīng)理比他們還拼命，這簡直就是把他們放在火上煎烤。

    葉棠病床前圍了好幾圈人，嘰嘰喳喳：

    工作不要太拼了呀經(jīng)理。

    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經(jīng)理！

    要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十年呀經(jīng)理！

    銷售部還有我們呢……

    葉棠一一應(yīng)下。原本不太想見人。但是同事們聒噪的關(guān)懷備至，意外得讓她暫時忘了很多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