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冉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只知道，這個問題若是在兩人剛擬定婚約的最初問她，她的答案肯定是“不喜歡”，可如今呢，隨著日常相處，他對她的好就像是春雨潤物一樣，無聲細(xì)膩且力量強大，她想起他心中就像被棉花糖填滿了似的，軟軟的，甜甜的。

    難道，這就是喜歡了？

    卞廷川見佟冉不說話，更篤定了佟冉的猶豫。

    “你無法回答的問題，為什么要來問我。”卞廷川目光冰寒，“我喜不喜歡姜悅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傾慕我已久，而且，她有錢，她能讓我享受我在云和劇院幾輩子都享受不到的生活。”

    “你和她在一起，就因為這個？”佟冉瞪著他。

    “對，就因為這個。你何必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卞廷川吐了口氣，“佟冉，為什么你能拜金，我不能？我也想像你一樣，嘗嘗飛上枝頭，嘗嘗開豪車住豪宅出入豪華餐廳的滋……”

    “啪！”

    佟冉一巴掌扇在卞廷川的臉頰上。

    “師兄，你真的太不懂我了，而我，也太不懂你了?！辟∪竭煅?，“你以為虛榮的是我，但其實，虛榮的是你，正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所以你看誰都是這樣的人?！?/br>
    佟冉走出樓道后，轉(zhuǎn)身去了洗手間，她狠狠地潑了自己一臉?biāo)?，才感覺洗去了卞廷川給她的挫敗感。

    這么多年的朝夕相處，她以為他們已經(jīng)足夠了解彼此，懂得彼此，結(jié)果，一切只是她以為而已，現(xiàn)實毫不留情地打了她的臉。

    或許，這些年的相安無事，只是因為他們在云和劇院畫地為牢慣了，平淡的日子不足以暴露人的本性，以至于一點小小的信任危機，都將人性的嘴臉?biāo)撼兜娜绱穗y看。

    佟冉去了黎和館。

    上官珒的飯局早就已經(jīng)散了，他坐在大廳里，正在和老板聊天，悠悠然看不出醉態(tài)，應(yīng)該喝得不多?？吹劫∪竭M去，他起身和老板說了句什么，老板直接笑了。

    “還好嗎？”佟冉走到上官珒面前。

    “不太好?！?/br>
    “哪兒不舒服？”

    他捂了捂心口的位置。

    佟冉忽生了一絲緊張，卻聽他補充道：“等你等太久了，心情不大舒服?！?/br>
    老板在旁笑意更深了，他和上官珒是舊識，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能見上官珒?nèi)鰦傻臉幼印?/br>
    佟冉有些不好意思，她朝上官珒指了指門外：“走吧?！?/br>
    “等等?！崩习彘_口，“上官太太，廚房還在給你準(zhǔn)備宵夜呢?！?/br>
    “給我準(zhǔn)備宵夜？”

    老板點點頭：“今天店里新上一道水晶肘子，上官先生嘗了一下味道不錯，說是覺得你應(yīng)該會喜歡，所以讓廚房重新準(zhǔn)備了一份，正在給你打包?！?/br>
    佟冉心頭暖了一下，剛才在卞廷川那里受到的委屈，沖淡了不少。

    水晶肘子打包好，兩人一起去等電梯。

    下到地下停車場，沒想到又遇到了卞廷川和姜悅。卞廷川正把今天逛街的戰(zhàn)利品往后備箱里放，姜悅像個小女生一樣興奮地嘰嘰喳喳，卞廷川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時不時地配合著笑一下。

    他們放完東西，就上了那輛桃紅木的保時捷，是卞廷川開車，顯然，他早已得心應(yīng)手。

    佟冉望著保時捷離去的影子，默默嘆了一口氣。她沒那么痛了，只是覺得遺憾，曾經(jīng)夢里的清俊少年，如今為現(xiàn)實這般折腰。

    “怎么樣？”一旁的上官珒忽然開口，“是不是覺得沒白來這一趟？”

    佟冉扭頭，茫然地望著上官珒。

    他淡淡的，目光平靜中帶著幾分運籌帷幄的自信。

    佟冉猛地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她湊到他跟前，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他身上并沒有酒味，只有干干凈凈的茶香。

    “你沒喝酒，你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叫到新市街，只是為了讓我看到師兄和這個女人在一起，對嗎？”

    “對?！鄙瞎佾儧]否認(rèn)，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隱瞞他的目的。

    佟冉苦笑，手里的水晶肘子都變得沉重起來。他這算什么呢？先讓她痛一下，然后再塞道水晶肘子甜她一下？

    她一時更壓抑。

    “上官珒，你是挑撥離間嗎？我和師兄反目，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阿冉。”他揚手撥了撥她的頭發(fā)，略帶安撫之意“挑撥離間這個詞用得并不恰當(dāng)，我可有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我可有散布關(guān)于你那位廷川哥哥的不利謠言？我只是把事實呈現(xiàn)在你眼前，讓你直觀的了解一下，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到底什么樣子?！?/br>
    第八十八章 紙包不住火

    佟冉幾天沒有緩過神來，親眼目睹卞廷川與姜悅在一起后，她覺得自己背了一個很沉的十字架在身上。

    她既沒有立場勸卞廷川與姜悅斷了關(guān)系，也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師傅，她不敢想象，若是師傅他老人家知道卞廷川現(xiàn)在是這么個狀態(tài)，該有多傷心。

    這種情緒折磨了她好幾天。

    她還心存僥幸，希望卞廷川能自己悔悟，及時回頭。然而，卞廷川并沒什么改變，就算被佟冉目睹了他與姜悅在一起，就算明知云和劇院內(nèi)已經(jīng)流言四起，他依然我行我素，整日整日不見人，戲目也排得越來越稀疏。

    佟冉內(nèi)心的失望，越攢越多。

    她斟酌著，還是應(yīng)該把這件事情告訴師傅，如果對卞廷川一再放任，他只會偏離軌道越來越遠(yuǎn)，到時候，也許就真的無法拉回來了。

    然而，佟冉剛下定決心，劇院又發(fā)生了一件事情。

    周五早上，尚小眉在給床鋪換席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佟冉之前藏在床單下忘了帶走的婚前合約。當(dāng)時，沈素玲和蘇瑤都在場，沈素玲見狀，毫不猶豫就把合約拿給了卞應(yīng)宗。

    這一下，紙徹底包不住火了。

    佟冉在半路接到了卞應(yīng)宗的電話，等她趕到劇院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大廳等著她，連久未露面的卞廷川都在。

    “小冉。”卞應(yīng)宗手里捏著那薄薄的兩張紙，面色卻很沉重，“你說說，你最近突然搬出去住，突然結(jié)婚，還有這份突然出現(xiàn)的婚前合約，到底怎么回事？”

    沈素玲幾人都很疑惑的樣子，而卞廷川則更關(guān)心的是合約里的內(nèi)容，兩年，兩年是什么意思？

    “師傅……”

    “別再隱瞞了，你媽走時我答應(yīng)過她要好好照顧你的。之前你說你有苦衷，我也順著你不問，可現(xiàn)在我若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不問，我怎么和你媽交代？”

    卞應(yīng)宗痛心疾首地搬出了佟冉的母親佟明艷，佟冉也不好再隱瞞，況且，她也已經(jīng)沒有了隱瞞的必要。

    “師傅，之前三平打傷魏明陽的事情您還記得嗎？”

    一旁正在玩手鼓的葉三平聽到佟冉忽然提到他的名字，轉(zhuǎn)過臉來。

    卞應(yīng)宗不解：“怎么？難道你和上官珒結(jié)婚與這件事情有關(guān)系？”

    佟冉點頭：“當(dāng)時您說三平能平安回來，是上天護佑，其實不是的，三平是上官珒救出來的?！?/br>
    所有人都蹙起眉，似乎一時難以反應(yīng)這兩者之間的因果關(guān)系。

    “你什么意思？”卞應(yīng)宗最先回神，“上官珒拿三平的事情和你做交易了？他威脅你了？”

    “他沒有威脅我。”佟冉趕忙道。

    “那是？”

    “是我找他幫忙的?！?/br>
    “你找他幫忙，他卻要你嫁給他？”

    “我……”

    “你別解釋，你只要回答是不是就好了?！?/br>
    “……”

    “是不是？”卞應(yīng)宗追問。

    “是?！?/br>
    眾人都發(fā)出了唏噓聲，而人群中，卞廷川的神色變化最明顯，憤怒、釋然、悔恨……還有很多林林總總的情緒，一瞬間像是要淹沒了他。

    “你！你跟我進書房！”卞應(yīng)宗指著佟冉，大聲道。

    第八十九章 你愛上他了

    佟冉從小就不喜歡進卞應(yīng)宗的書房，因為在她印象里，只有犯了錯的人，才會被師傅叫進書房，那就像是一個禁閉室?？善鋵?，卞應(yīng)宗的書房寬敞而明亮。進門，就可以看到書架上擺滿了藏書和劇院曾經(jīng)獲得過的獎牌和證書。

    那些榮譽里，也有佟冉的一份力，最左邊的那個獎牌，就是她的。一年前，全國青年京劇演員大賽在a市舉行，她代表云和劇院參賽，最后得了個金獎回來，師傅很高興，晚上替她慶祝的時候，還喝醉了，直夸她是劇院之光……劇院之光，她怎么敢當(dāng)呢。

    “小冉！”卞應(yīng)宗關(guān)上書房的門，就開始呵斥她，“你怎么會做這么糊涂的事情？婚姻大事是兒戲嗎？”

    佟冉垂頭：“對不起師傅，當(dāng)時事情太急，我也是沒有辦法?！?/br>
    “對不起？對不起誰？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事情再急，能讓你拿終生幸福開玩笑嗎？這么大的事情，你難道不應(yīng)該和我商量一下？和大家通個氣？”

    佟冉不作聲，當(dāng)時她若商量，師傅怎么可能會同意？而那時，若沒有當(dāng)機立斷的果決，三平只會在魏家人的作弄下，受更多的苦，至于劇院內(nèi)的其他人，也只會因為沒有良策，更煎熬而已。

    若是再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

    “師傅，我與上官珒只簽了兩年，兩年還不足以誤終生，你放心吧，我有分寸?！?/br>
    “荒唐！”卞應(yīng)宗氣急，“我一直以為上官珒是個明事理的人，沒想到，他竟然會對你提出這樣荒唐的要求！不行，我現(xiàn)在就要帶著你去退婚！”

    卞應(yīng)宗說著，攥上佟冉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佟冉從來沒有見過師傅這樣，他風(fēng)風(fēng)雨雨幾十年走來，早已對什么都云淡風(fēng)輕，可今天，他急得有些失態(tài)了。

    “師傅！”佟冉掙開了卞應(yīng)宗的手，“這是我自己選擇，結(jié)婚是我同意的，做人不能背信棄義，也不能過河拆橋！既然他信守承諾救了三平，我也該信守承諾做他兩年的妻子！”

    “傻孩子！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我現(xiàn)在知道了，怎么還能讓你受這樣的委屈？我去求他，他要什么都可以，唯獨不能讓你委屈！”卞應(yīng)宗堅持。

    “我不委屈，真的！”佟冉恨不能對師傅發(fā)誓，以打消他的念頭，“上官珒對我很好，我在他身邊一點委屈都沒有，我在他身邊……”

    在他身邊怎么呢？

    在他身邊，甚至有點幸福？

    佟冉不敢再說下去了，可她眼神里轉(zhuǎn)瞬即逝的光，卻被卞應(yīng)宗捕捉到了。

    這束光，與當(dāng)年佟明艷愛上孫策時流露出來的，一模一樣。

    “小冉，你不會是……愛上上官珒了吧？”

    佟冉被卞應(yīng)宗的直白嚇得一個咯噔，她一時給不出回答，而她的遲疑，讓卞應(yīng)宗一下肯定了答案。

    “你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