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獨(dú)立特行，好像對內(nèi)宅之事不屑一顧，更從不曾沾手。

    可她到底是公主。

    深于深宮，長于深宮。

    還是在岑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長大，有多少女人的心思又真能瞞得過她去呢？

    只不知顧柔今日來尋自己是想要呈給自己什么。

    她笑道：“領(lǐng)她過來這邊的小花廳，我去見見她?！?/br>
    侍女領(lǐng)命下去，嘉寧長公主就合上了手上的預(yù)算案，命一旁侍立的貼身侍女上前給她揉捏了一會肩頭，這才出去見顧柔。

    *****

    嘉寧長公主進(jìn)到小花廳時就看到了顧柔正站在廳中微抬了頭看著墻上的一副仕女游園圖。

    神情靜謐又乖巧。

    聽到她進(jìn)來的動靜就立即又往后退了兩步，躬身行禮，待她坐到主位上，就跪下恭恭敬敬道：“臣女顧柔見過長公主殿下?！?/br>
    長公主笑著溫和道：“起來吧，顧?quán)l(xiāng)君不必多禮。聽說顧?quán)l(xiāng)君有要事想要求見本宮，還有物要呈給本宮閱覽，不知是何事，又是何物？”

    顧柔起身就從她身旁的小桌案上取了幾個簿子，跪下，雙手呈上稟道：“是臣女自從聽說江南水患一事，想到江南無數(shù)的家園被毀，不知多少百姓要拖兒帶女，流離失所，臣女心中就甚是不安難受?！?/br>
    “所以臣女這些日子一直在翻查典籍資料，找了一些水患之后安頓百姓和疫病防治的方案......臣女知道這只是臣女翻看典籍所得，和戶部工部，還有太醫(yī)院各位大人們的資料相比定是有不少疏漏，但這是臣女的心意，哪怕是能幫到那里的百姓一星半點(diǎn)，臣女便覺得值得了。”

    長公主聽言看了旁邊的侍女一眼。

    侍女上前接過顧柔手中的冊子，遞交給了長公主。

    長公主拿過揭了揭，字跡秀麗工整，段落分明，每一點(diǎn)都清晰全面，但卻半點(diǎn)廢話也無，一眼看過去就十分明了......這姑娘的確是很有些才能的。

    她贊道：“這里這么多的東西，整理出來花了很多功夫吧？你有心了?！?/br>
    顧柔靦腆的笑了笑，但很快就正色道：“臣女謝公主殿下贊，但臣女所作的和公主殿下，還有其他大臣相比真的不值一提，只是盼著能為那里的百姓做一點(diǎn)事情罷了?！?/br>
    長公主點(diǎn)頭，道：“這個我會好好看看的，也會拿去給隨行的太醫(yī)看看，有可取的方子和方案定會起用。不知顧?quán)l(xiāng)君說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向本宮稟告，可是何事？”

    顧柔咬了咬唇，道：“公主殿下，臣女，臣女其實(shí)還有一個不情之請?！?/br>
    “臣女知道朝廷剛剛才和西北結(jié)束戰(zhàn)事，朝廷能支援江南的賑災(zāi)銀兩和糧食肯定有限......臣女想，江南多豪富，若是能直接在江南召集豪富豪商，鼓勵他們募捐，甚至捐出莊園容納災(zāi)民，那肯定能事半功倍?！?/br>
    “如若公主殿下覺得此計可行，那么臣女想請求公主殿下，能否考慮帶臣女一同去江南，臣女之前有過一些募捐經(jīng)驗(yàn)，可以幫公主殿下在各地舉辦一些募捐會，臣女也略通算術(shù)，計賬預(yù)算都沒有問題......臣女真的想能如同公主殿下一樣，也能為那些受災(zāi)的百姓，也我大周做一點(diǎn)事情。”

    說完眼圈儼然已經(jīng)紅了。

    長公主定定的看著跪在下面的小姑娘。

    一個未出閣的大家閨秀，能想到這些，做到這一步，真的不容易了。

    她知道阮覓幾乎是已經(jīng)和南陽侯府反目。

    和顧氏這一對母女更是不相往來......外面什么流言都有，不過是被太子給暗中給壓下去了。

    若是顧柔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為了嫁給太子。

    ......也難怪母親說當(dāng)年阮覓差點(diǎn)死在了顧氏母女手上。

    但長公主從來不是武斷之人。

    她看著她挺立的脊背良久，終于道：“你有此心是好的，但你是閨閣女子，可能甚至從未離開過京城，你可知道我們此去江南，可能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簡單，這一路，可能遇到因饑不飽腹而攔路搶劫的匪盜，暴民，也可能遇到疫病爆發(fā)，我們可能都有去無回......這些你可有想過嗎？”

    顧柔點(diǎn)頭，道：“公主殿下放心，臣女雖是閨閣女子，但自小也跟師傅學(xué)過一些拳腳功夫，一路定不會給公主殿下添什么麻煩。至于公主殿下說的這些，臣女都是知道的，臣女不怕。”

    長公主笑了笑，又問道：“此事你可曾和南陽侯還有南陽侯夫人商議過，他們又是如何說？”

    顧柔抿了抿唇，道：“此事臣女的母親是支持臣女的，只是父親那里，臣女還未曾跟他說過......父親是正統(tǒng)之人，若只是臣女去說，他怕是只會將臣女鎖在家中，但只要長公主應(yīng)下，父親就一定會支持的。”

    長公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你先回去吧，本宮會讓人安排一下，你去得還是不去得，本宮都會命人去府上傳命的?！?/br>
    “謝公主殿下?！?/br>
    顧柔叩頭，眼中淚花閃現(xiàn)。

    她的淚半點(diǎn)沒有摻假，因?yàn)樗溃@是她最后的機(jī)會了。

    顧柔被人領(lǐng)著離開了大廳。

    長公主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她身邊的侍女，道：“青莢，你說本宮是應(yīng)，還是不應(yīng)？”

    那被喚作青莢的侍女相貌平平，但卻比尋常女子多了一股英氣。

    之前在顧柔和長公主說話之時她一直面無表情，此時聽得長公主問她就向著長公主行了一禮，道：“就事論事，顧?quán)l(xiāng)君所提之建議并非不可取，做得好了的確可以給朝廷減省不少負(fù)擔(dān)......這位顧?quán)l(xiāng)君在募捐一事上的確有一些天分，經(jīng)常會一些奇巧的點(diǎn)子，也很會交際。”

    說完頓了頓，又道，“而且正如公主殿下所說，江南一行，又不是去游玩，這一路不知道有多少艱辛兇險，中間也不知道會遇到多少狀況，顧?quán)l(xiāng)君若真是可成事之人，公主殿下就是給她一次機(jī)會又何妨？”

    *****

    顧柔離開了長公主府，上馬車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長公主府門上那高高的匾額。

    她的貼身侍女紅鈴預(yù)言又止，但怕隔墻有耳，一直到服侍著顧柔上了馬車，馬兒開始跑動之時，她才憂慮道：“姑娘，您真的要跟著長公主殿下去江南嗎？奴婢聽說長公主殿下脾氣特別大，并不好服侍，那一路也不知道會遇到什么事，姑娘您......”

    第73章 偏袒

    顧柔靜靜看著晃動的車簾, 看似怔怔地，還算平靜。

    但她面上潮紅, 心“撲撲”的跳著, 事實(shí)上不過是壓著情緒不讓自己顯得失態(tài)和驚慌而已。

    她聽到了紅鈴的話。

    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么答她。

    經(jīng)歷了這么多，她已經(jīng)有些不再像以前那樣盲目的相信自己身上的穿越光環(huán)或者女主光環(huán)了。

    現(xiàn)在滿京城的人都在傳著太子殿下如何的寵愛阮妃娘娘......雖則陛下還未冊封阮覓, 但外面的人卻都已經(jīng)這樣叫她了, 誰都知道，陛下病重，太子殿下雖未登基, 但這天下實(shí)際上卻已經(jīng)是太子殿下的了。

    聽著外面的那些傳言，想到那日在阮覓莊子上, 阮覓對她, 對她娘的怨恨和惡毒, 她就根本沒辦法安心下來。

    她不知道阮覓有沒有在太子面前誹謗她。

    想來是早就有了，否則他現(xiàn)在不會連見都不肯見她......以前他雖然冷淡, 但待她卻還是溫柔的。

    她并不想跟著長公主去江南。

    就算是她有穿越光環(huán), 最后應(yīng)該無礙, 但中間要吃的苦卻是一定要硬捱的。

    這些年穿到這里, 她早就已經(jīng)被養(yǎng)得十分嬌貴，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每日里梳妝打扮，保養(yǎng)自己都要花上數(shù)小時，哪里能受得了太多的苦？

    但這幾個月來她思來想去, 也尋不到可以突破現(xiàn)在困境的突破口。

    得知長公主要去江南賑災(zāi)，才看到了一線生機(jī)......恐怕長公主是她唯一能把握住的機(jī)會了。

    若是此行順利，她就能站在大義之上，說不得太子殿下也能看清自己和以色侍人的阮氏的分別。

    再者長公主無兒無女，如果能得到長公主的認(rèn)可和賞識，那就算她不能嫁給太子，她也不用擔(dān)心阮覓了。

    長公主雖然在男女之事上讓人詬病良多，但她深得帝寵，地位獨(dú)特，京中想要得她青眼的閨秀也不少。

    只是大家雖都約莫知道她喜歡什么樣的，卻很難迎合到她。

    對自己來說，這真的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jī)會。

    顧柔想著這些，心志越發(fā)堅(jiān)定，但卻沒有不出聲。

    紅鈴嘆了口氣。

    她服侍顧柔多年，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低聲道：“奴婢只是心疼姑娘，姑娘從小到大，何曾吃過這樣的苦？”

    顧柔看了她一眼，道：“無事，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只要好好努力定會有回報的?！?/br>
    紅鈴又擔(dān)心道：“那公主殿下能答應(yīng)讓姑娘去嗎？”

    顧柔皺了皺眉。

    她心里也不是很確定，但還是道：“應(yīng)該會答應(yīng)的。公主殿下她是京都藥學(xué)堂山長，一向喜歡女子獨(dú)立，能干有主見，雖然高傲，但卻不會偏聽偏信。我這次求去江南并不是為私，而是為了江南的百姓，她定會支持的?！?/br>
    只希望自己人小微末，且這兩日就要出發(fā)，公主不會把自己想要跟著一起去這事稟告太子，否則若是被阮覓知道了，肯定又會在背后使壞，不讓自己去的。

    *****

    這樣的小事長公主的確沒有跟趙允煊說。

    沒等翌日，當(dāng)日下午長公主就派人來了南陽侯府，讓顧柔準(zhǔn)備準(zhǔn)備，第二日就動身出發(fā)去江南。

    當(dāng)晚南陽侯夫人曾氏就在房中摟著顧柔掉眼淚。

    雖則在女兒提出之時就有心理準(zhǔn)備，但這也太急了些。

    曾氏心痛難忍，她摟著顧柔一邊落淚，一邊就恨道：“這都是阮氏那個禍害，若非她從中離間，我兒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馬長大，又有你父親的撫養(yǎng)匡扶之恩，我兒入宮再合情合理不過，哪需現(xiàn)在要由命來博？”

    “早知道那個賤人心思如此深又jian猾，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早早除了她?！?/br>
    顧柔心中也有些忐忑，但未來的希望讓她的興奮還是多過忐忑。

    她勸母親，道：“阿娘，你放心好了，雖說是去賑災(zāi)，但我是跟著長公主一起去，阿娘你再清楚不過，長公主尊貴，自來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女兒跟著她哪里就真的會吃苦了？”

    又道，“至于危險，阿娘，這個您更無需擔(dān)心。長公主殿下地位尊崇，且不說長公主殿下身邊功夫高強(qiáng)的侍衛(wèi)如云，就是太子殿下，他既然派長公主殿下去賑災(zāi)，肯定是做足了準(zhǔn)備，必不會讓長公主殿下有事?！?/br>
    這樣勸著曾氏這才慢慢歇下淚來。

    但心中仍是無比酸痛不舍，拉著顧柔的手又是好一番叮囑。

    *****

    第二日一大清早長公主府就派了人來接顧柔出發(fā)。

    來人就是那日在長公主身邊的侍女青莢。

    這侍女曾氏和顧柔都見過，自不會有什么懷疑。

    顧柔帶了自己的貼身大丫鬟紅鈴，曾氏還給了她一個自己信得過，行事穩(wěn)重的婆子劉婆子。

    南陽侯還給顧柔安排了兩個侍衛(wèi)。

    曾氏自是拉著顧柔又是一陣掉淚。

    南陽侯則是神色嚴(yán)肅的叮囑了一番顧柔，命她好生辦事云云。

    如此送別了好一番才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