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城北寂寥空留月(六)
左舷不提解藥之事,反而淡淡的說道:“你果真被嚇了回來,看來毒王的女兒,也不過是膽小鬼一個?!?/br> 許璟玥有一絲不解,她對上左舷看向自己的眼神,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左舷嘴角挑起一絲輕蔑的笑意,讓人覺得心中一涼,那樣的目光,似是來自地府,他開口說道:“南宮家叛變,皇上下了密令,于今晚圍攻南宮家,毒王,劍仙,酒圣,誅九族?!?/br> 許璟玥一聽,眼皮猛地一跳,她拿起桌子上的劍,拔劍對上左舷,她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一邊的嘴角上挑,語氣極冷:“你若敢騙我,我定讓你生不如死?!?/br> 許璟玥說完扔下幾個銅板,轉(zhuǎn)身便要離去,就在許璟玥剛踏出門口的那刻,左舷迅速的移到許璟玥的身后,點了她的xue道,許璟玥動彈不得,也說不了話,縱然她內(nèi)力再深,卻也是沖不開這道xue。 “你現(xiàn)在回去送死,倒不如去看看你的敵人是誰。”左舷一把扛起許璟玥,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馬從棧外飛奔而來,他把許璟玥放上馬,自己縱身一躍,也上了馬背。 左舷騎著馬一路狂奔,他們二人趕到京城時,已是黃昏。 左舷在南宮家墻外下了馬,他攬住許璟玥的腰,躍上了南宮家大院里的一棵大樹,這棵樹極為茂盛,樹葉濃密的遮住了坐在樹干上的二人,許璟玥看著樹下走過了五個人,其中有四人璟玥是極為熟悉的,那人便是她的父親母親,和她的師父師母,另外一人,想必便是酒圣了。 五人在大樹不遠(yuǎn)處的涼亭坐下,左舷和許璟玥能清楚的看到他們的表情和說話的聲音。 此時冷心開口了,她有些面帶憂愁,說道:“這一戰(zhàn),怕是兇多吉少,江湖上的各派掌門都已趕來,想必那皇帝為了除掉南宮家和我們,也是頗費了心思的?!?/br> 邑子楚聽了這話,卻笑道:“南宮老太爺對我們有恩,二十年前城北一戰(zhàn),若不是老太爺出兵相救,我們又怎能偷得著二十年光陰,如今,死了,也值了?!?/br> 李嫣從邑子楚的身后抱住了他,語氣堅定的說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br> 許肖然看了兩人視死如歸的樣子,有些不甘的說道:“你們無兒無女,了無牽掛,我和心兒卻是還有兩個女兒的,這一戰(zhàn),只能勝,不能敗?!?/br> 此時酒圣緩緩的開口了,他說道:“太子令竟能被盡數(shù)攔截,歸屬太子的武林正派也在一夜之間倒戈,說明一定是有內(nèi)鬼在,那人不牽扯出太子,一定也是忠臣之將,只不過愚忠啊,此戰(zhàn)若勝了,太子提早登基,定會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這戰(zhàn)若是敗了,也不過是南宮家上下三百多人與我們五人消失在世間,如今我們已是騎虎難下,但不論勝敗,我們此舉都是為了百姓,毒王你那兩個女兒,也定會得天庇佑,得民庇佑?!?/br> 許璟玥此時在樹上,動彈不得,她眼里滿是焦急,她想大聲的喊爹喊娘,她想帶著他們逃離,哪怕背棄天下,她看向左舷的眼神有一絲求助。左舷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今晚有一絲月色,南宮家所有會武功的人,現(xiàn)下都已經(jīng)埋伏好,樹上也有幾人,但那些人一上樹,都被左舷去的銀針封了xue道。 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了一些馬蹄聲,許璟玥能感受到,那些馬蹄聲夾帶著的濃烈的殺氣。 突然,南宮家的大門被狠狠的撞開,隨后帶頭進來的是一位騎馬的將軍,將軍身著鎧甲,頭上戴著面具,渾身也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身后各派的掌門與御林軍卻也緊隨其后,都是有備而來。 將軍坐在馬上,高喊一聲:“殺無赦。” 將軍身后的人蜂擁而至,毒王事先已在地上灑滿的各類毒藥,竟沒有派上用場,這些人竟然全部都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許璟玥見狀深感不妙,爹爹,爹爹,你為何不逃走。 邑子楚當(dāng)先沖了出去,拔出幻龍劍,一場廝殺便由此拉開帷幕,院子里埋伏的人,此時也都從四周包圍住了將軍和各大門派的人,正在拼的你死我之時,門外卻又傳來了一陣陣的馬蹄聲,來人竟是當(dāng)今圣上蘇啟,蘇啟雖年過半百,但他仍是渾身散發(fā)著戾氣,蘇啟的身后跟著千軍萬馬,甚是威武雄壯。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陣琴聲,那聲音哀綿低沉,院內(nèi)的人在聽到這聲音時都不禁怔愣了一下。 皇上大手一擺,所有弓箭手都已經(jīng)拉開了弓。 “射?!被噬侠渎暫暗?,數(shù)萬只的弓箭從他身后射了出來,將軍和各大門派的人,此時正和南宮一派廝殺一團,沒想到皇上竟毫不顧念里面的人是自己的人還是南宮家的人。 “今晚的人,一個都不許留?!标幧穆曇魪幕噬系纳眢w里傳出來。 許璟玥當(dāng)下身體不由得一震,左舷還以為她沖破了xue道,便緊緊抓住了她,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功夫了得,一人對付百人都不在話下,但你看這里的情景,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可以對抗著千千萬萬支弓箭嗎?” 許璟玥心底一寒,她看見上萬只的弓箭射了進來,眾人始料不及,紛紛中箭。 “射?!被噬系诙蜗铝?。 弓箭像密集的雨點一樣落在廝殺的人群中,許璟玥看到自己的父親母親,師父師母,此時都已身中數(shù)劍,一滴清淚從許璟玥的眼角落下。 “射?!被噬系谌蜗铝睢?/br> 密集的弓箭再一次襲來,所有的人都難逃一劫。 弓箭手一連射了五次劍,直到大院里靜悄悄的,只剩下弓箭離弦發(fā)出的“嗖嗖”聲響。 “把這里燒了?!被实坳幚涞穆曇粼俅蝹鱽怼?/br> 左舷看了看不大會兒便被堆滿木柴的大院,攬著許璟玥便要離去,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到許璟玥滿臉清淚,悲痛欲絕的眼神帶著恨意。 皇帝已經(jīng)撤了出去,一個火把被丟進了大院,大火迅速燒了起來,照亮了整個京城。 左舷一把攬著許璟玥的腰,一躍而起,飛到了城北的竹林里。 此時城北的竹林也被大火照得光亮,離漠解開許璟玥的xue道,便聽到了許璟玥撕心裂肺的哭聲。 許璟玥看著大火,跌落在地上,她渾身發(fā)抖,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似乎此時除了大哭,她便沒辦法擁有更多的情緒。 左舷冷冷的看著她,又抬頭看了看飛來的人影:“離漠,今日你來的有些遲了。” 離漠無視左舷,繞過他,走到許璟玥身邊,拍了拍她的背,沒有說一句話,許璟玥哭了一陣,催動內(nèi)力,便朝大火的方向飛去。 “你站住?!彪x漠迅速的追了上去,把許璟玥拉了下來。 左舷見此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輕蔑而又令人憎惡:“許璟玥,枉你還是毒王的女兒,這樣的耐不住性子?!?/br> 許璟玥冷冷的扔給左舷一瓶解藥,說道:“滾?!?/br> 離漠冷冷的目光掃過了左舷一眼,左舷閉上了嘴,不再刺激許璟玥。 “你要回去送死嗎?”離漠眸光一緊,怒氣沖沖的說道。 許璟玥的眼睛紅紅的,她瞪著離漠說道:“現(xiàn)如今大火里的,是我的親人?!闭f到最后那句,許璟玥撕心裂肺的聲音讓離漠心里一顫。 離漠一掌劈了下去,許璟玥眼前一黑,倒在了離漠的懷里。 離漠將許璟玥攔腰抱起,催動內(nèi)力,往驚華殿飛去。 而太子府的許蔓夭,心神不定的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練功之時,竟被飛鏢劃傷了手背。 鮮血從許蔓夭的手背上滲了出來,劃過一道血痕:“蘇韶華,我想回南宮家看看爹娘。” 蘇韶華從下人手里接過布條,為許蔓夭包扎傷口:“此時回去怕是不妥,南宮家,有要事在商議。” 這夜,許蔓夭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她心亂如麻,覺得似乎有事要發(fā)生。 但又怕回南宮家驚了父母的大計。 第二天許璟玥醒來的時候,面如死灰,淚水從她的面頰滑過,那些卑微無力的眼淚,似乎告訴別人,她是活著的。 離漠此時從門外走來,食指掠過許璟玥的臉頰,幫她拭去淚水。 許璟玥別過臉去,離漠有些空曠的聲音傳來,讓人聽不真切,他說道:“你恨我吧,我知道那種看著自己親人離去,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許璟玥閉上了眼睛,淚水再次滑落,她低啞著聲音,說道:“出去。” 左舷這時候走進來,背對著許璟玥,淡淡的說道:“能報仇就別像個廢人一樣,讓仇人生不如死,比讓他死了好?!彼f這話的聲音極為平淡。許璟玥聽了,睫毛顫了一下,沒有回答。 離漠拉住左舷,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夜晚將至,歸心園里響起了簫聲,聲色清冽,是幽怨卻不盡是幽怨,而是幽怨中帶著一絲安慰,許璟玥聞此琴聲,卻是心中悲涼。 城北處,驚華殿,許璟玥身穿一身白衣,頭戴白花,反手一轉(zhuǎn),冷凝劍握在了手上。 “你去哪?”離漠有些擔(dān)憂的聲音傳來。 許璟玥眼角瞄了一下離漠,沒有搭理他,徑直的飛下山去,離漠看到此景,緊隨其后。 大火燒了一夜的南宮家,還散發(fā)著干焦的氣味,現(xiàn)如今火已經(jīng)熄了,昨日還氣派的大院,如今只剩下黑黑的圍墻,許璟玥站在了墻上,看向院內(nèi),心里一陣酸澀,這里燒的已經(jīng)分不清哪些是院內(nèi)的兵器雜物,哪些是人的尸骨。 許璟玥眼睛被殺氣染紅,她的身體有些顫抖,面前的這一切,讓她心里浮生出來的恨,吞沒了神智。 “如何讓他生不如死?”許璟玥知道離漠在身后,沉聲問道,她一字一句咬的十分凌厲。 離漠看著女子的背影,眼神有些深邃,他說:“讓他慢慢失去所有。” “需要多久?”許璟玥再次問道。 離漠走到許璟玥的身旁,看向院內(nèi),他緩緩的說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br> 本來還晴朗的天氣,卻不曾想不大會兒,就下起了大雨,雨勢太大,灰燼伴隨著雨水消融,蘇啟果然心狠手辣,竟讓這幾百余人全部死無全尸,許璟玥一個踉蹌摔了下去,她跌落在地上,雨水和灰燼沾滿自己的衣衫,她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離漠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哭出來吧?!?/br> 許璟玥聞言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痛苦,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