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改變
沂水河內(nèi)山洪洶涌,遠處仍有轟隆悶響。 盡管逃離了河岸,眾人也不敢在原地久留。 若是山洪持續(xù)不斷,大水怕是會繼續(xù)向上蔓延。 在府衙之人的指揮下,百姓們快速向城內(nèi)逃離。 不管是尋親朋好友,還是隨意找個落腳之地,總之,沂水旁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在這個大雨的深夜,黎城大門四敞大開,城內(nèi)燈火通明,無數(shù)人在其中進進出出,今夜注定不會平靜…… 大雨響徹一晚,終是在清晨天亮之時,緩緩減小。 洶涌的山洪雖仍在奔流,但好歹沒有繼續(xù)上漲了,而且就水位情況來看,應該是在緩緩消退了。 在城內(nèi)避難的河岸百姓見雨停了,又聽聞山洪退去,沒有絲毫遲疑,立馬起身出城去查看沂水的情況,以及自家的損失情況。 昨夜太黑,山洪來襲時,大家都只是聽到了悶響聲,但是具體的情況被黑暗掩蓋,誰都看不清楚。 沒有親眼見到現(xiàn)場的情況,大家心里都存了一絲希望。 他們不求自家屋里的物件無損,但求能存留部分就行。 然而,當大家心急快步趕至沂水時,沿河岸的景象卻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別說是屋內(nèi)的物件了,洪水所過之處,幾乎是只剩下了厚重的泥沙。偶有一塊木板從泥沙中露出,昭示著此處原來或許是有一座房屋。 眾人看著眼前山洪過后的景象,一時間鴉雀無聲,耳邊只有沂水放肆奔流的聲音響起。 不知過了多久,有隱隱的低泣聲開始響起,緊接著聲音越來越大,不論男女老少,幾乎是所有人都在抹眼淚。畢竟,他們失去的可是自己住了大半輩子的家啊。一夜之間,什么都沒有了。一時之間,眾人如何能接受。 人們的悲戚,趙武極看在眼里。不過,比起難受來,他倒是更加慶幸。 如此百年難得一遇的山洪,昨夜在黎城沂水突然爆發(fā),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好在是陸琮有先見之明,讓他派人來沂水河岸駐守,否則今日再來看時,如今這些還能哭出聲的百姓,怕是都隨著山洪而走了。 山洪過后,只有財物受損,鮮有人員傷亡。這樣的情況,對他和知州等人來說已經(jīng)是最好的情況了。 想到這里,趙武極只想感恩陸少。若不是陸少提醒他,這次他怕是要遭大難。相反,經(jīng)過昨夜的一系列行動,黎城百姓倶是安然無恙,他在其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這事要是傳到了京里,不知皇上會不會獎賞于他。 想到自己能有晉升的可能,趙武極神情振奮,心里喜得不行,做事更有干勁。 “趙將軍,這些流離失所的黎城百姓,還需要好好安置,不能放任不管?!边@時,同樣忙碌了一晚的陸琮,看到百姓們在河岸邊哭泣的場景,來到趙武極身邊輕聲提醒道。 趙武極聽到陸少的聲音,連忙回過頭來,點頭答是。他已經(jīng)決定了,以后不管陸少說什么,他都不會再有絲毫異議,立馬按照陸少的決策執(zhí)行。 趙武極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陸琮自是看在眼里。昨晚,趙武極雖然不敢反駁于他,但神色之間明顯是不滿的。礙于自己的身份,他不敢有意見,可行動起來,總是拖拖拉拉,不想行動。 將士們見將軍如此,也是依葫蘆畫瓢,有樣學樣,行動拖拉緩慢。昨晚,若不是吳少珩等人及時趕到營地,證實了沂水的緊急情況,趙武極估計還不大想派人去河岸駐守。 如今山洪真的來了,他倒是知道轉(zhuǎn)了態(tài)度。 陸琮瞥了他一眼,沒有多做計較,只是輕聲提醒道:“我如今是你的副將,千萬別漏了陷?!?/br> “是……”趙武極又想俯身點頭,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立馬直起身,擺出一副威武大將的模樣,裝作底氣很足的樣子,悶聲“嗯”了一聲。 不一會兒,身后沒了動靜,趙武極回頭去看,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不見了。他略微松了一口氣。說實話,盡管陸少未及弱冠,可自己在他面前,仍然不敢太過放肆?;蛟S這就是上位者的氣場。 不過,陸少為何突然回來黎城呢?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嗎?趙武極稍有疑惑,不過他略微想了想,也就將其棄之一邊了。畢竟,山洪剛過,沂水仍有隱患存在,且百姓尚未安置,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呢。 從趙武極身邊離開的陸琮,此時正準備上馬趕回郊外營地去。 想到營地里的曦月,嚴肅了一整晚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 不知她醒了沒有,此時天色尚早,怕是還在安睡。 昨晚吃過藥,以劉仙手的藥方,她身上的病痛應該已經(jīng)消除。 若是沒有的話,他倒是要去找劉仙手好好談談了。 不過,想起曦月昨晚給他的警告,他心里隱約覺得奇怪。 曦月是如何知道會有山洪來襲的?且就她當時讓他去救人的急切模樣看來,倒不像是她的推測,而是她篤定會有山洪到來。 不說她一個閨房女子了,就算是歷經(jīng)滄桑的老人,都不一定能如此肯定。 這其中定有原因! 當然,他不會逼問曦月。對他來說,不管其中有什么,只要能確保她安然無事,就已經(jīng)足夠了。 不同于沂水河岸的狼藉和混亂,此時在黎城郊外的營地之內(nèi),林曦月安睡在營帳中。 細雨水低落在營帳頂上,發(fā)出“滴答”聲響。在綿綿雨滴聲中,她緩緩醒來。睜開朦朧的睡眼,看著屋內(nèi)的景象,她一時不清楚自己身處何處。 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她看著身下的被褥和屋內(nèi)的布置,仔細回想著昨晚的記憶。 昨夜跳船之后,她隨著眾人一起逃離,然后遇到了援軍,之后去到破廟…… 然后呢,她難受皺眉,腦中仍然有些昏沉。 這里是哪里?哥哥和周明他們呢? 身處陌生的環(huán)境,林曦月心里隱約有些不安。 她掀開身上的被褥,正準備下床之時,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裳被換了。 她臉色陡然一僵,真有些緊張起來。 是誰給她換了衣裳?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經(jīng)過仔細查看,見自己身上沒有奇怪的印子,林曦月的心情這才微微放緩。 她腳踏下地,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看著里面的擺設和用具,大致能判定自己是在營帳內(nèi)。 昨晚,前來的援軍應該是黎城駐軍趙將軍的手下。 她還記得自己險些認錯了人,差點把為首的騎馬男子當成了陸琮。 林曦月?lián)u頭低笑一聲,還好她當時仍存留了一絲理智,沒有直接沖上去喚人。 當她收拾好自己,準備出門時,忽然看到了桌上的瓷碗。 這個瓷碗怎看著有些眼熟呢? 她略微皺眉,走到桌邊,拿起瓷碗。 這是……藥碗? 見著碗底殘留的黑色藥渣,林曦月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了!她記起來了,昨夜她是有喝藥。 至于喂她藥的人是……陸琮! 所以她也沒有認錯人,為首騎馬男子就是他。 只是,他的聲音卻又不對啊。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陸琮怎么又成了趙將軍手下的人? 搞不清其中原因,但林曦月敢肯定她昨夜見的人是陸琮。 所以,也就是說,她身上的衣裳,是他給她換的? 想到如此可能的情況,林曦月忍不住紅了臉,不敢多想。 “曦月?!边@時,林睿澤的喚聲在外面響起。 是哥哥!她回過神來,立馬快步向外走去。 當她掀開帳簾時,就看見哥哥和周明兩人站在外面。 “曦月,好了嗎?”林睿澤上下打量著曦月,確認她無事。 林曦月笑著搖頭,“昨晚喝過藥,已是無礙。” 雖腦袋微暈,但是沒有太大的影響。 未免哥哥擔心,她還是不提起了。 聽到曦月的回答,林睿澤松緩了臉色,道:“無事就好,等下我們就能回家了?!?/br> “嗯。” 想起昨夜的大雨,以及上一世的山洪,林曦月忽然后背一涼,不知沂水的情況如何了,可是有山洪來襲,沂水河岸的百姓又如何了?會不會又像上一世一樣,情況嚴峻,沿岸的百姓們家破人亡呢? 若情況真如上一世一樣,她怕是原諒不了自己。 畢竟她已經(jīng)清楚知道會有山洪到來,若是她昨晚沒有病倒而沉睡過去,定會將此事告知出去,讓陸琮或是趙將軍去救人,不管他們信不信,只要有所行動,就能挽回部分人的性命。 如今,她只望她想錯了,并未有山洪到來。 林曦月咽了下口水,面色萬分緊張地朝哥哥問道:“哥,昨晚游船都被大水沖走了,沂水的情況很嚴重嗎?” 她滿含期望地望著哥哥,希望他說出的情況是好的。 然林睿澤還未來得及開口,周明已經(jīng)搶先回答了。 周明一開口,林曦月就沉了臉色。 她只聽他道,“何止是嚴重,簡直是災禍?!?/br> “曦月,你不知啊,昨晚暴發(fā)了山洪。我聽人說啊,如此大的山洪幾乎是百年未有了?!?/br> “山洪所經(jīng)之處,片瓦不留,沿岸的情況,可真的是糟糕透了?!?/br> …… 周明不停講述著山洪過后的景象,可林曦月卻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 同上一世一樣,山洪真的突襲了,且毀了無數(shù)黎城百姓的家。 她知道又如何,這一切都沒有改變,改發(fā)生的還是發(fā)生了。 她是未能阻止,還是根本就不能阻止呢? 一時間,林曦月神情頗為悲戚,似經(jīng)歷了大悲之事一般。 她不由得想起陸琮來。 她清楚記得,陸琮是在一次南下途中暴斃而亡的。 陸琮走之前,身體情況雖不是很好,但是也不算太差,怎么可能會突然離世呢? 上輩子,她一直不清楚其中原因,也未曾有仔細了解過。 如今想起來,她真想捶打自己,想再次回到上一世時,仔細弄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 如此,在今世,她就能護住他了。 經(jīng)歷了拐賣一案,她一直以為,只要積極應對,上一世的難題就能解決。 可此時看來,卻不是如此。 山洪來了,盡管她知道,卻仍然沒有阻擋住。 “不過啊,好在趙將軍及時帶人去了,不然不知會有多少傷亡呢?!敝苊魅栽诶^續(xù)說著。 什么?聞此,林曦月猛然回過神來。 “趙將軍帶人去了?什么意思?”她急切問道。那模樣和狀態(tài),讓周明和林睿澤都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激動。 看著哥哥和周明異樣的眼神,林曦月輕咳一聲,稍稍收緩了自己的情緒,解釋道:“昨夜的情況實在是太過可怖,我有些被嚇到了?!?/br> “何止是你被嚇到,昨晚所有人都震驚了?!?/br> “大家眼睜睜看著山洪在自己前面不遠處奔流而過,沖撞了無數(shù)的房屋?!?/br> “傷到人了嗎?”怎么聽周明所說,似乎山洪只是毀了房屋,并未傷到人啊。想到如此可能性,林曦月眼睛都亮了不少。 “人自然是有被傷到的,不過是極少數(shù)。在山洪到來之前,趙將軍就帶人撤離了。真的是好險,若是再遲了些,怕是人都沒了?!敝苊鲗⒆蛲淼那闆r說得十分詳盡,仿佛是親身經(jīng)歷過一般。然實際上,他也是今早聽別人說起的。 確認沿岸的百姓無事,沒有出現(xiàn)家破人亡的情況,林曦月心情也放松不少。 說起這位趙將軍,她倒是沒什么印象。 “那這位趙將軍可真是有先見之明?!绷株卦虏挥傻酶袊@道。 聽了曦月的如此感慨,周明倒是挑了挑眉毛,偷瞄四周幾眼,見無人關注,輕聲和曦月解釋道:“雖然是趙將軍派出的人,但提出駐守河岸的卻是別人。” 這也就是說有先見之明,并非是趙將軍? “那人是誰???”林曦月倒是頗為好奇。 周明想了想,沒能記起那人的姓名,倒是林睿澤出聲道:“是趙將軍身旁的一名副將,姓王名潤。昨晚,我們在河岸邊遇上的人就是他?!?/br> 王潤,河岸邊遇上的人。林曦月瞇眼略微思索,隨即便清楚那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