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兩人在街上走著走著，臉上的神色漸漸就變了。

    身旁路人的議論聲不小，林曦月不用側(cè)耳去聽，就能聽清他們在說些什么。

    “一派胡言?！绷种苁系吐暸馈Ｋ岩暰€轉(zhuǎn)向議論之人，想上前去理論。

    林曦月攔住她，“與他們爭論無用。”

    “那就由著他們亂說嗎？”聽著周邊人對曦月的詆毀聲，林周氏除了憤怒，剩下的就只有心疼。

    曦月受他人推攘，落水受驚，本就已經(jīng)吃了大虧，沒想如今居然還要被眾人議論猜疑。

    眼見娘親愈發(fā)激動，林曦月帶著她上了街邊的茶樓。

    “您莫急?！睂?zé)岬牟璞K遞給她，林曦月自己又倒了一杯。

    看著曦月不急不怒的模樣，林周氏喝了口茶，也漸漸冷靜下來。

    環(huán)視一圈，見房里沒了他人，疑惑問道：“秋韻呢？沒跟著我們一起上樓嗎？”

    林曦月笑了笑，眼含深意道：“我讓她去四下轉(zhuǎn)轉(zhuǎn)?！?/br>
    “干什么？”林周氏不知道她賣的什么關(guān)子。

    “聽?！彼莱鲆蛔帧?/br>
    “聽？這四周有什么……”林周氏嘟囔著，聲音倏地止住，隨后皺起眉頭來，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沿街走來，路上行人全在議論曦月落水一事。當(dāng)然，這其中還牽連著徐府，畢竟推人落水的是徐府二姑娘。曦月讓秋韻四下去打聽，該不會就是為了聽眾人對她的議論聲吧。

    “你這又是何苦呢！自找難受不是？”路人的話說得有多難聽，方才她們已經(jīng)了解過了。她實在是不想曦月被打擊得太過。

    對于娘的勸說，林曦月只是搖搖頭，沒有給出解釋。

    一盞茶的功夫，在外晃蕩的秋韻已經(jīng)接收了不少消息。不多時候，她就回到茶樓，敲響了夫人姑娘所在的房門。

    “進(jìn)來。”林曦月在里面出聲。

    聽著姑娘輕柔的話語聲，在回想外邊之人猥瑣的議論聲，秋韻就忍不住想罵人。

    要不是姑娘讓她不要沖動行事，她今日在街上便要大開殺戒。想當(dāng)年，她殺起雞來，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不想讓姑娘被自己兇狠的模樣嚇到，秋韻捏了捏臉，使勁扭動五官，這才推門走進(jìn)。

    一進(jìn)門，姑娘就對她笑了，且還柔聲道：“辛苦了，過來喝茶。”

    她搖搖頭，不肯坐下，姑娘還過來拉她，并將茶盞放置在她面前，笑道：“這里的茶水還不錯，你嘗嘗。”

    秋韻看著眼前杯子里熱茶，眼里漸漸有淚花閃動。她低頭沉默良久，最后才認(rèn)真解釋道：“姑娘，我不愛喝茶?！?/br>
    ……

    淺笑在臉上僵住，林曦月閉眼捂臉，漸漸收回上揚的嘴角，靜默半晌。

    姑娘怎么不說話了？秋韻有些坐立不安，總感覺姑娘不開心，難道是她已經(jīng)知曉了外面的傳言？

    她不知所措，轉(zhuǎn)頭看向夫人，卻見夫人正抿嘴笑著。

    究竟是怎么了？姑娘苦著臉，夫人怎又笑著呢？秋韻無語摸頭，搞不清楚主子們的想法。

    “好了，曦月?！绷种苁闲疽宦?，讓曦月回歸正題。

    林曦月?lián)u頭，甩掉其他想法，詢問秋韻方才閑逛時聽到了些什么。

    盡管姑娘此刻的表情溫柔又良善，不像是會發(fā)火的樣子，可秋韻還是有些怕。

    “你大膽說，我不會生氣。”仿佛知曉她心中所想，林曦月再次保證道。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避諱了。

    “姑娘，您不知道，那些人有多過分。他們什么都不清楚，卻張口亂說。我聽得都想把他們的舌頭給剪了?！?/br>
    其實今日一早，秋韻出門買菜時，便聽到了不少流言，只是當(dāng)時，她并不知道外人說的是自家姑娘，所以也沒有多加理會。

    可方才聽了一圈，再回想今早聽到的，她才知道大家說的都是同一人，林家姑娘林曦月。

    “他們都說，元宵節(jié)那天，您不是被人推落水的?！边@是秋韻聽到的第一條，也是聽得最多的。

    “不是被人推的，那曦月怎會落水？”林周氏眉頭緊鎖，實在是不能理解外人為何會如此認(rèn)為。

    秋韻有些吞吐，“他們說，他們說……是姑娘自己故意的?！?/br>
    就這樣的假消息，居然也會有人相信。秋韻想想只覺得離譜。

    元宵節(jié)當(dāng)晚，氣候寒涼，眾人出門都是穿著冬裝。那夷望溪的水，若不是因為流得太急，都可能會結(jié)冰。在如此寒涼的情況下，姑娘怎么可能會自己故意落水挨凍呢？那不是自找死路嗎？

    況且，她還記得姑娘出門那晚，穿了夫人為她準(zhǔn)備的新皮襖。那件皮襖看著又白又貴，姑娘穿上后臉上一直帶著笑，看著是可喜歡了。就沖著新皮襖，她覺得姑娘也不會故意讓自己落水的。

    秋韻嘟囔著說出自己的分析。她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別人怎么就想不到呢！

    聞此，林曦月再次捂臉。

    不得不說，秋韻的分析很準(zhǔn)確。

    自那晚落水后，最讓林曦月可惜的就是皮襖丟了。在她感覺到自己仰倒下落，即將入水的那一刻，沒有害怕也沒有絕望，她首先想到的是解開脖頸處皮襖扣子。

    皮襖穿著是暖和舒適，可一旦落水，就只是害人的累贅。她水性不差，可碰上冰涼急流的溪水，若是再填個拖人的累贅，可真不一定能撐到他人來救。

    皮襖和她一同落了水，也一起被水打走。最后，她得救了，皮襖卻是沒了蹤跡。

    那可是質(zhì)量上佳的新皮襖??！林曦月輕嘆一聲，只覺可惜啊。

    不清楚曦月所想，林周氏只當(dāng)她是受了打擊，正想讓秋韻別再說了，可她還是晚了一步。

    在林周氏抬手的那一刻，話已經(jīng)“噼里啪啦”從秋韻嘴里蹦了出來。

    “他們都說啊，在您落水的時候，有不少人都看見了，二姑娘根本沒有動手。落水一事是您故意栽贓給她的?！?/br>
    “說什么，我們林家姑奶奶是徐府的妾室，所以林家和徐大夫人不對付，這次的事情是我們林家故意找茬呢?！?/br>
    “還有呢？”林曦月聲線平淡，臉上無甚表情。

    可她越是這樣，就越讓林周氏擔(dān)心。

    秋韻還在繼續(xù)，沒打算?？凇?/br>
    “除了落水的事情，還有談?wù)撔旒疑祥T道歉一事的。昨日，您不是讓關(guān)了院門嘛。如今外人都說我們林家是仗著陸少的勢，故意甩徐大夫人的臉，給她難堪呢?！?/br>
    “還說我們林家小肚雞腸，不肯饒人。說哪怕你是被二姑娘不小心推下去的，徐府如今都派人出面道歉了，我們林家理應(yīng)要接受，而不是閉門不見人。”

    “他們說要得饒人處且饒人，什么肚量太小，成不了大事?！?/br>
    一口氣說了不少，秋韻嘴都干了，口水都有些咽不下去。她低頭瞄了一眼桌上的茶水，看著綠汪汪的，感覺還不錯，要不要試試。

    如此想著，她端起茶盞，往嘴邊湊去。杯沿貼上下唇，她抬手倒茶。就在茶水即將進(jìn)口的那一刻，桌案猛地被人拍響，上面的杯盞都震蕩搖晃了。

    秋韻本就是小心翼翼的，聽到如此大的動靜，被嚇得不行，渾身一顫，手上力度失去控制，茶水猛地傾倒入口中，將她嗆得不行。

    “快，低頭?！绷株卦聛聿患跋肫渌?，讓她低頭將茶咳出，隨后拿出手帕，擦干凈她臉上的水漬。

    林周氏也沒想到自己一掌下去，威力有如此之大。

    “我實在是太氣了?！?/br>
    不過，被秋韻這樣一打斷，她的怒火也消散不少。

    林曦月倒是微松一口氣，不用再去安慰娘親。

    聽到秋韻說的這些，她不是不氣，只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已。昨日讓秋韻關(guān)門時，她已經(jīng)預(yù)想到了會有閑話傳出，只是沒有料到會如此嚴(yán)重。

    林周氏昨日病躺在床，不清楚關(guān)門一事，她倒是有些奇怪，“你不想接受徐府的道歉嗎？”

    “道歉一事還需另說。但昨日徐府派人過來，可不是為了給我道歉?！?/br>
    “不為道歉？”

    “徐府派了數(shù)位嬤嬤過來，嬤嬤們說是來給我道歉，可她們卻不肯進(jìn)門，硬是要我出去?！毙齑蠓蛉舜虻氖裁醋⒁?，她不是猜不出。

    就如此作勢，徐大夫人哪里是想給她道歉啊，明明是想讓外人看徐府給她道歉。

    “太過心機了?！?/br>
    “難怪昨日外邊圍了那么多人，感情他們都是徐府請過來的。”秋韻忍不住出聲感嘆。

    林周氏輕嘆一聲，“徐大夫人做得太過了。”

    “這不一定是她的主意。”林曦月順著她的話，接了一句。在徐府內(nèi)院掌家人是徐榮氏沒錯，可能左右徐榮氏的人也不是沒有。

    林周氏眨眨眼，曦月說的話怎么越難理解了呢？

    “娘，我是被人推下水的沒錯，可推我的人確實不是徐明樂?！绷株卦碌莱鰧嵡?。

    聞此，林周氏和秋韻都愣住了，兩人盯著曦月沒有說話。等過了許久，林周氏才微張了嘴，吞吐道：“那徐府……道歉……”外面的流言蜚語，也不算全錯……

    “真正推你的人是誰？我們要不要跟徐府說一聲？”林周氏忽然有些忐忑，被人冤枉的感覺不好，可冤枉了別人感覺也不妙。尤其是徐府，說起來和自家還是親家。徐大人對睿澤也不錯，二姑娘既然沒有推曦月，那也不能冤枉了她。

    “真正推我的人還不能確定，可和徐府之人也脫不了干系。徐府給我賠禮道歉，也沒有弄錯?！绷株卦伦蛉詹唤邮苄旄牡狼?，不是因為他們弄錯了，只是因為他們道歉的態(tài)度不對。

    “你方才說賠禮道歉的主意，不一定是徐大夫人出的？”這個問題曦月還沒回答。

    “娘，你想想，徐大夫人是榮侍郎的嫡女，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沒有受過別人的氣，她之后又嫁給了姑父，成了知州夫人。如此優(yōu)渥的生活，不說她有一身傲氣，但脾氣肯定不會小。”

    “對脾氣不小的徐大夫人來說，我們林家可是眼中釘?shù)拇嬖凇＞退闶切烀鳂饭室馔屏宋?，她都不會想要要主動給我賠罪的。徐大夫人肯定是受了勸，所以才會派人來賠罪。”林曦月和徐大夫人接觸不多，不過她以前在徐府時，常聽姑母說起徐大夫人的事情，所以對徐大夫人了解倒是不少。

    聽了曦月的話，林周氏仔細(xì)想了想，確是如此。

    “能勸動徐大夫人的，也只有徐明柔了。”她感嘆一句，沒有多想，所以也沒有注意到曦月的神色變化。

    在聽到徐明柔的名字時，林曦月雙眼微瞇，腦中回想那晚落水之時，徐明柔所站的位置。

    徐明柔沒有站在她身邊，甚至是沒有露臉被她看到。按理來說，她不會是推自己的人，可不知怎么，林曦月就是懷疑她。尤其是聽到說，徐明柔當(dāng)場責(zé)罵徐明樂推人后，她更是懷疑。

    雖說幫理不幫親，可涉及名聲大事，徐明柔不為自己meimei遮掩就算了，居然還當(dāng)場責(zé)罵，恨不能讓眾人全都知曉。如此行事，實在是不合常理。

    “姑娘，姑娘?！?/br>
    林曦月正思索著，卻聽到了秋韻的喚聲。她回過神來，見秋韻似還有話想說。

    “怎么？”

    “姑娘，我想起來，他們在談?wù)摴媚锬臅r候，還提到了一人。”這事她險些就忘記了。

    “誰？”

    “陸少。”

    陸琮？提到他？林曦月是真的不懂，“他們說什么？”

    “說我們林家能和陸少交好，其實是靠著徐大人的關(guān)系。不然，以林家的地位，又怎么能搭上陸少呢?！?/br>
    “還有人說，林家和陸少其實根本就沒有關(guān)系。上次宴會，老爺和少爺能和陸少走在一起，并不是因為認(rèn)識陸少，而是陸少為了解決府衙貪污一案，才派人喚他們前去的?！?/br>
    居然有這樣的議論聲傳出！林曦月真是沒有想到。不過，如此一來，她倒是有些懷疑。宴會上的事情，知道的人確實不少，可他們大都是在黎城有地位的人，不可能會胡亂說話。所以按理來說，林家和陸少的關(guān)系不會大肆傳播。

    如今在大街之上有如此議論聲傳出，怕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