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程隱太模糊了。

    只感覺夜空突然光亮了起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包裹周身的溫暖……

    山下，水月居院中，重陽依偎在母親懷里。倏爾，孩童手指天幕，驚呼：“娘，你看！”

    殷姨娘抬頭，只見兩顆流星前后相綴，倏然滑落。

    “娘，你曾經(jīng)告訴我，一個人去世后，在下地府之前，會劃作流星，在摯愛的人眼前落下。娘，這是我在丘叔去世后第一次見到的流星，應該是丘叔來和我們告別了吧？”

    殷姨娘閉目，忍住眼淚，又親吻孩童額頭，才答道：“對的，丘叔要去另一個世界了，來和你告別呢?！?/br>
    “那他身后為什么會緊跟著另一顆流星呢？”

    第二日，奏樂甚囂塵上，一隊人馬浩浩湯湯進入仙眠渡。宣旨太監(jiān)高唱：“請沈越沈大人出來接旨?！?/br>
    晏如連忙沖上后山找人。上到山腰，卻見程隱趴睡在門口，院中一片灰燼，旁側(cè)一酒壇橫陳攔路。晏如跨過酒壇，赫然見灰燼中一抹潔白，遂蹲**撿起，吹干凈了發(fā)現(xiàn)是一顆扳指。

    晏如只覺得奇怪，走過去搖醒程隱：“沈爺呢？宮里讓他出來接旨呢?！?/br>
    第104章憑君翦采發(fā)春榮①

    沈越被小鬼領著，下到地府，此處混沌未分，茫茫渺渺無人見。行走些時，坡度驟升，隨后抵達頂峰，沈越感知自己踏上一座橋面，隨即又聽小鬼提醒：“尊君，到了。”

    “什么？”

    小鬼的尖勾指甲往下指：“就在橋下?！?/br>
    順著小鬼的指向看下去，只見云霧四下散卻，橋身兩側(cè)撥云見物，沈越瞪大了眼：“這？！……”

    橋底無水，唯有滿池尸身枯骨，其中，一斷臂突兀樹立，指甲紅艷尖銳，向虛空抓握，猙獰震悚。

    “我要找的是一個人，你帶我來這作什么！”沈越震怒。

    小鬼眼眶內(nèi)空無一物，但仍‘看’向沈越，從容解釋：“人之生死，閻王簿中早已寫定命數(shù)。但凡違命自盡者，將被碎尸萬段，永墜阿鼻地獄?！?/br>
    “阿鯉！?。“。。。　?/br>
    “沈爺?。　?/br>
    “滾開！我要帶阿鯉回來！！”

    “沈爺，是……是我?。?？”沈越一記推搡，力道極大，饒是程隱，也滾出兩尺并撞翻了桌案。萬幸程隱鎧甲披身，并無大礙。程隱顧不得自個兒，反應過來后就跌跌撞撞回到沈越跟前，小心翼翼問：“爺？……爺？您清醒了？”

    良久，沈越視線終于聚焦于趴跪在腳邊熱淚涌動的這個男人，胸口劇痛分明，伴隨著神思的抽回，腿腳原本的劍拔弩張也被抽走，轉(zhuǎn)而軟趴趴跌坐榻上。

    “我……我這是怎么了？”

    程隱稍稍放心，安撫著氣喘吁吁的沈越，并解釋道：“沈爺身中劇毒，昏迷三日，昨兒醒了一回，很快又睡回去，這次總算醒來了！”

    沈越思慮千回百轉(zhuǎn)，生擒客舍遼大王的事如過眼云煙，利落拋卻腦后，縈繞不去的，是方才那場冗長無邊的夢靨。它不是黃粱大夢，除開地府尋人，其余的與現(xiàn)實無二，包括臨走前殷姨娘欲語還休的暗示，凌晨吃面時尋壑吟唱的民歌……

    沈越越想越后怕，掃開大夫把脈的手，轉(zhuǎn)而揪住程隱，嚷道：“快，給我準備筆墨，我要寫信阻止沈鯉！”

    千里迢迢的，阻止丘公子？程隱疑竇叢生，但見沈越如臨大敵，自己遂不敢怠慢。等到筆墨矮榻放在沈越面前，沈越幾度提筆，最終搖頭：“不行程隱，得你替我寫?！?/br>
    程隱即刻跪在榻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捉著筆。沈越吩咐：“我說意思，你把大意寫下來就好，權(quán)當遺囑。”

    “遺囑？”程隱目瞪口呆。

    沈越不理會，徑自口述：“你就說，沈爺不幸戰(zhàn)死沙場，你提前報信是因為沈爺生前交代，骨灰一定得由沈鯉保管。等大部隊抬著沈爺?shù)囊鹿诜祷亟瓕?，你會私下將骨灰交給阿鯉，最重要的，叮囑阿鯉一定節(jié)哀，只有阿鯉身邊，才算沈爺?shù)臍w處?！?/br>
    程隱握著筆桿呆若木雞：“沈爺……這……”

    沈越拍拍程隱肩膀：“剛剛我夢見阿鯉自盡了，這個夢非同尋常，與現(xiàn)實千絲萬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我得做點什么穩(wěn)住阿鯉?！?/br>
    程隱拭去眼角被嚇出的淚光，然而執(zhí)筆并非執(zhí)刀，程隱不甚熟稔，哼哼哧哧好一會兒才寫明白，沈越看過點頭，又吩咐：“另外，再寫一篇，秘密送給殷姨娘，要她立刻阻止阿鯉喝鐘太醫(yī)的藥，阿鯉的病由她負責，并轉(zhuǎn)告她這是我的意思。”

    程隱不明就里，但還是乖乖照辦，寫好后**密封，旋即出去安排人送出。

    沈越配合大夫換藥，大夫退下后，一小兵送湯藥進來，沈越忙著奮筆疾書，頭也不抬地隨口吩咐：“放著吧，我等涼了再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