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送走子翀，沈越徑直趕到荒屋。

    甫一步入院子，就聽得一陣叮當(dāng)敲打，待走到書房，就見一架子上的書幾乎都被沈超掃到地上，方才的敲打之聲，正是沈超不遺余力的試探。

    “我來?！?/br>
    地道的門只打開人身大小，沈超就擠了進(jìn)去，徑自往地底奔去，沈越尾隨其后。

    地道的燭光，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此刻唯一的不同，是昏暗惡臭之外，多了一縷隱約斷續(xù)的……哀嚎。

    嗚嗚咽咽，恍然已非人音，而是，野獸痛極時的哀嚎。

    害怕似的，靠近盡頭墻面時，沈超步子變得猶豫，漸漸慢下。待看清情形，沈超瞪大了眼，破口驚呼：“住手?。　?/br>
    縛在刑架上的人，森然見骨，肚腹更是血流如注，火光明滅，映得行刑人手中的刀鋒愈發(fā)凌厲冷冽，然而，他們對發(fā)號施令的沈超置若罔聞，只在沈超身后之人抵達(dá)時，方齊齊問候：

    “主子?！?/br>
    “他……他是阿鯉……？”沈超指著那人，顫顫回問兄長，似乎不可置信，如此重刑竟是兄長授意。

    不知是無暇理會，還是無顏面對，沈越未答弟弟的發(fā)問，只對三名黑衣人吩咐：“帶他出去?！?/br>
    向來遵命的黑衣人聞言竟面面相覷，沈越蹙額：“怎么？”

    其中一人站出，抱拳道：“主子，他才受琵琶刑，使力不得，只能抬出去了?！闭Z聲嘶啞，正是那聲如鴉鳴的影衛(wèi)。

    “那快找擔(dān)架??！”沈超咆哮。

    可黑衣人不為所動，只在沈越點頭之后，才各自上前解開縛住尋壑四肢各處的鐵索。

    提線木偶一般吊在墻面幾天，而今松了束縛，尋壑頓時直挺挺往下倒去。沈超不管不顧，沖上前接了個滿懷。懷中人爛泥般癱軟，只在懷抱相觸、與沈超四目對上的剎那，弱弱顫動兩下羽睫。

    沈超聲線打顫，道：“阿鯉，對不住，我來晚了?！?/br>
    第16章螃蟹

    進(jìn)了姑蘇沈府，阿鯉并非就此一帆風(fēng)順了，尤其是前面兩年。

    好些旁系子弟、小廝婢女，都對空降沈府卻備受器重的沈鯉異樣眼紅，從中作梗防不勝防。

    戊辰九月十八，是沈越父親花甲壽辰。雖然老人遣了小廝傳話，修道務(wù)求清靜，叮囑晚輩不必前來探視，切忌鋪張。但禮數(shù)還是必不可少的，恰巧沈超近來官府事多，無暇抽身，沈越便將這一任務(wù)派給了沈鯉。

    待到十八那日，一切籌備妥當(dāng)，沈越親自點卯，可算來算去，發(fā)現(xiàn)壽桃少了兩對兒，寓意高壽的九十九盤齋食也欠了兩盤。

    眼看啟送時辰將至，沈越不由皺了眉，厲聲斥責(zé)沈鯉：“就這么點事兒，你都辦不好！”沈鯉在周遭一眾下人直愣愣的目光中，低眉順目道：“我備了些救急，立刻補上?！碑呍捜鐾扰苋?。

    可沈鯉才邁了兩步，就迎面撞見怒氣沖沖的紅巾。姑娘手上揪著個小廝，一見沈鯉便問：“鯉哥兒，壽禮是不是少了！”

    沈鯉愕然：“是，我這就去……”

    “不用了，少的都讓這小子藏起來了。幸虧我撞見，不然又冤枉了鯉哥兒！”

    那小廝被當(dāng)面揭穿，痛哭求饒自不在話下。沈越利落處置了，同時想起此前種種，自此多留了個心眼兒，以防再有人離間。

    獻(xiàn)壽歸來，時值傍暮。對于上午的當(dāng)眾斥罵，沈越多少過意不去。下了轎，主動對沈鯉道：“今晚來鹿柴吃飯吧?！?/br>
    沈鯉人前向來溫順，這次也不例外，柔聲應(yīng)道：“好。”

    金秋九月，正是吃蟹好時節(jié)。

    鉗肥膏厚的螃蟹，金澄澄油亮亮一盤端上來，光看著就叫人垂涎三尺。沈鯉罕少食葷，但對河鮮海味卻情有獨鐘。故而，這頓……沈越勉為其難承認(rèn)其為‘賠罪宴’吧，全由魚蝦蟹貝組成。

    可沈鯉有一難——尤嗜螃蟹，卻不懂吃蟹。只要不是沈越替他剝好剔r(nóng)ou，沈鯉必定一通亂嚼，吃出一盤蟹殼渣子。

    所以螃蟹一端上來，沈越就熟門熟路揀了一只剝殼。驀地想起沈鯉近日鬧肚子，而螃蟹性冷，斷斷吃不得。沈越對螃蟹沒有執(zhí)念，沈鯉不吃，他也懶得剝，遂將這八爪怪物丟回盤里，隨口對沈鯉道：“這幾天你肚子不好，不能吃螃蟹。”

    話才落下，玉漱匆匆跑入，道：“沈爺，縣丞說有要事求見?！?/br>
    本來要好好陪沈鯉吃頓飯，不料半路殺出程咬金，但公事馬虎不得，沈越只得抽身，臨走前對沈鯉交代道：“我去去就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