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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烈性浪漫在線閱讀 - 第48節(jié)

第48節(jié)

    當時章燼就在大商店門口,一動不動地靠在摩托車的車座上,盯著手機出神。

    程曠的視線看向章燼時,章燼也看過來了。

    他一路過來都是混混沌沌的,看到程曠的時候,發(fā)了會兒怔,以為自己在做夢。

    章燼沒想到,僅僅只是遙遠地四目相對,僅僅只是一瞬之間,壓抑下去的情緒就能驚濤駭浪般地卷土重來,他感覺心臟重重地捶在了自己的肋骨上,把他一下子打回原形,從炮哥兒重新變回了那個疼了會嚎的章俊俊。

    章燼睡前抓心撓肝了一場,眼里滿是紅血絲,程曠走近后才發(fā)現(xiàn)。他問章燼:“你晚上做賊去了嗎?”

    最后一個字被章燼撞得咽了聲,他一言不發(fā)地抱住了程曠,兩只胳膊收得很緊,緊到羽絨服都像不存在似的,仿佛兩個人的骨骼堅硬地抵在一起。

    這一撞,突如其來的委屈好像找到了倚仗。

    章燼緊緊地抱著程曠,什么話也不說。程曠既沒有問他怎么了,也沒有掙開他,兩個人在正月的冷風中沉默地抱了不知道有多久,章燼的力道終于松下來,那個時候他感覺肺里的空氣都被擠得一絲不剩。

    章燼的下巴壓在程曠的肩膀上,心跳慢慢平靜下來后,他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在過去的兩個漫長的夜晚里所經(jīng)歷的痛苦,最后只化成了沙啞的三個字。

    “狗沒了。”

    他只說了三個字,說完就哽住了。

    程曠感覺到章燼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動起來,就像風中發(fā)顫的燭火,而火焰一陣一陣地撲到他身上,每一次都撞向他心里最軟的地方。

    程曠眼皮被撞得顫了一下,突然狠狠地發(fā)酸了,他伸手摁住章燼抽·動的肩膀,另一只手順毛似的摸他后腦勺上的發(fā)茬。

    火紅的鞭炮屑上彌漫著一股未散凈的硝煙味,他們倆默默無語地站著,很久之后,直到章燼肩膀的抖動停下來,程曠才開口說話。

    他叫了聲“炮哥兒”,然后說:“跟我去個地方嗎?”

    章燼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嗯?”。

    程曠帶他走出了燕石街,坑洼的水泥路被泥土取代,路邊的荒草越來越多,當章燼的眼前橫出一條蜿蜒的鐵路時,程曠停下了。

    “來這兒干嘛?”章燼愣了愣,望著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軌道,茫然地想:“這條路通車嗎?”

    鐵軌下堆著碎石,距離軌道幾步遠的地方鋪著灰白的石板,程曠沿著石板走了一段,然后蹲了下來。

    他對章燼說:“臥軌。”

    程曠說這兩個字的時候,眼里毫無波瀾,似乎接下來就要詢問他:“你要跟我死在一起嗎?”——章燼一時沒分清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你認真的?”

    程曠反問道:“你說呢?”

    章燼的肝火猛地躥起來:“程曠你他媽想死臥什么軌啊?大老遠的跑一趟,還得等火車,用得著這么麻煩嗎?我他媽早就想抽死你了!”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還帶著輕微的鼻音,但那股囂張的氣勢仍舊不減。

    “不是我,是他們?!背虝缧α艘幌拢聽a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程曠的對面有一堵殘損的土墻,仔細看會發(fā)現(xiàn)墻面上有一列明顯的刮痕,長短和深淺各不相同,大概有些年頭了,刮痕已經(jīng)模糊不清。

    “他們?”章燼沒明白。

    程曠順著刮痕數(shù)下去:“程一曠、程二曠、程三曠……程十二曠。”

    在章燼怔愣的目光下,程曠說:“這些是我以前刻的?!?/br>
    在程曠無所依傍的童年時期,他人小心重,又不像現(xiàn)在一樣能扛事兒。程爺爺和程奶奶當時并沒有退休,常常顧不到他,燕石街的大人和小孩兒對這個孤零零的留守兒童并不友善,程曠碰上事兒了又沒什么地方可說,就像個吞了黃連的啞巴。

    他覺得自己扛不住的時候,好幾次想過干脆不活了。

    當年這個脆弱的小屁孩甚至給自己想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壯烈的死法,他聽說他那遠在天邊的父母就是從東郊火車站出發(fā)去的“天邊”,于是決定用臥軌結(jié)束自己短暫而不幸的一生。

    程曠第一次來到這里時,那面土墻就在了,只是當時還沒有地上的石板路。

    程曠站在土墻邊,看見火車從天邊疾馳而來,在夕陽下哐啷哐啷地駛向另一個天邊,他在震耳欲聾的聲音里,千頭萬緒突然潰不成軍,忍不住放聲大哭,把一個孩子所有無處可說的苦難都宣泄在火車的汽笛聲里。

    哭過之后,他在土墻上刻下一筆,起筆死去,落筆活來。

    這段又喪又中二的故事,程曠從來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他說完,聽到遙遠處傳來了長長的汽笛聲。

    就在這個時候,程曠目光閃了一下,他看著章燼叫了句:“傻·逼?!?/br>
    “cao……”

    章燼的話被堵在了唇齒間——程曠突然摁著他的后腦勺,湊上來親了他。

    程曠念初中時,因為出了李呈祥那檔子事,那會兒他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大約就應了這句話,程曠表面上再怎么波瀾不驚,骨子里仍舊是瘋的——就連他能給出的安慰也是發(fā)泄式的。

    鐵軌在這個時候地震般顫動起來,火車從南面開來,哐哐啷啷的聲響震耳欲聾,在這長久的、巨大的噪聲中,程曠閉著眼,加深了這個吻。

    列車疾馳開過帶起的氣流兇猛地打在章燼的后頸上,他心跳如擂鼓,所有的聲音都從耳邊消弭了。在兇狠的親吻之后,章燼拉下了程曠的外套拉鏈,胡亂扯開衣領,偏過頭咬他的脖頸。

    “王八蛋……”章燼咬著他,啞聲罵道,“我他媽只有你了!”

    程曠被他緊緊地勒著,聲音都被勒緊了,他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溫聲說:“我在,炮哥兒?!?/br>
    離開之前,章燼看著墻,就像看著一座墓碑,對程曠說:“你好啊,程十三曠?!?/br>
    程曠嘴角彎了彎,回應他:“會好的,章二炮兒?!?/br>
    會好的,哪怕是無底深淵,往下走,也有前程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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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無底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里。——木心《素履之往》

    第67章 你就玩死我吧……

    章燼清早出門,到晚上才回來,向姝蘭在院子里心神不寧地等了他一整天。

    她不知道章燼去了哪里,也猜不到他會去哪里,只是一味地擔心和不安,在這種惶然無助的不安中,向姝蘭才意識到自己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兒子。

    一直以來,她忙于生計,晨昏顛倒的生活使得母子倆單獨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而章燼表現(xiàn)出一種超過同齡人的成熟和獨立,從來沒有抱怨過什么,于是她也就在不知不覺間把章燼看作了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成年人。

    現(xiàn)在哪怕她想cao心,也無從cao心了。

    向姝蘭茫然地坐在院子里,當她聽到摩托車聲遙遠地傳來時,她立刻站起來,走到樓道口焦急地張望。

    章燼騎摩托的身影很快從拐角處出現(xiàn),向姝蘭如釋重負,輕輕地松了一口氣,然后她看見程曠。程曠和章燼一同回來了,向姝蘭微微怔了一瞬。

    不知為何,王老太那番惡意的話重新在她腦海中冒了出來,當時一片混亂,她沒有來得及多想,而今突然冒出來,冷不防地令向姝蘭有些心慌。

    向姝蘭覺得自己不應該用這種不光明的念頭去揣測兩個少年人,她把惶惑收起來,一如既往地對程曠露出笑容,并親切地招呼他“小帥哥”。

    那時她尚未意識到,流言吹進耳朵里,已經(jīng)落地生根,賴著不肯走了,即便她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卻讓她不得不多想。

    這一陣子接二連三的風波讓向姝蘭疲憊不堪,自從上次章燼接了周東平的電話后,那個男人就不敢輕易聯(lián)系她了。當初他聲稱已經(jīng)和妻子商量離婚,對向姝蘭百般示好,體貼又周到,幾乎打動了她。就在向姝蘭準備接納周東平的時候,這個男人的妻子給了她當頭一棒,讓她對婚姻和愛情失去了信心。

    向姝蘭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章昊,給她留下了滿心失望以及一個兒子,周東平作為差點走進她生命的第二個男人,帶給了她屈辱以及病痛的折磨。

    她開始頻繁地偏頭痛,尤其是晚上。當她有一天晚上因為頭痛醒來,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時,她聽到院子里鐵門響動的聲音,像是有人開了門,隨后又將門輕輕地關上了。

    這點輕微的響動很快消失在安靜的夜色里,仿佛一個短暫的錯覺。向姝蘭按著太陽xue躺了一會兒,疼痛的感覺隨著脈搏一跳一跳地活躍起來,令她十分煎熬。

    向姝蘭從床上坐起來,出門燒了一壺熱水。

    她把腳步放得很輕,生怕吵醒章燼,可是當她端著熱水回屋、路過兒子的房間時,那一瞬間,仿佛鬼使神差,她想起鐵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響。

    在抽痛的大腦做決定以前,她的手已經(jīng)扭開了章燼臥室的門。

    隨后向姝蘭驚愕地站在了原地,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這種明白讓她不敢接受。

    她的腦子空白了,這個時候,王老太的惡言惡語趁虛而入,在空落落的屋子里回響,向姝蘭頓時陷入了四面楚歌般的境地。

    她手上一下子沒了力氣,杯里的開水潑了出來,熱滾滾地潑在了她的腳上,向姝蘭驚叫了一聲,手卻還在發(fā)顫,開水不受控制地繼續(xù)往下灑。

    她倒退著靠在了門上,這扇門也支撐不住她的身體,于是她緩緩地向下滑,直到坐在了冰涼的地面上。這時候她的內(nèi)心還揣著一絲僥幸——她盼望鐵門再次打開,章燼出現(xiàn)在她面前,讓她明白這只是一個誤會,她兒子并沒有去二樓。

    她的盼望持續(xù)了一宿,也折磨了她一宿,跟著王老太的聲音一起盤旋在腦海里和耳朵邊,反反復復,直到窗外晨光熹微,她才聽見了鐵門開闔的聲音。

    她坐在屋里,聽見章燼回來洗漱和換衣服,很快又出了門。她的兒子很體貼,洗漱時將水龍頭開得很小,走路也是輕手輕腳的,等他離開的時候,關門又是輕輕的——跟昨晚一模一樣。

    向姝蘭在他關上門后不久從屋子里走出來,她一路走到樓道口,看見她兒子騎單車的背影,也看見坐在后座上的小帥哥。

    她目送著兩個人的背影漸漸遠去,直到單車消失在道路盡頭,她依然蒼白著臉,久久地站立在那里。

    向姝蘭終于扭頭回屋時,心里涌起一陣茫然和憂傷。

    對此一無所知的章燼載著程曠來到班上。這個時候七班已經(jīng)掛起了高考一百天倒計時的牌子,每天值日生都會往后翻一頁。

    石韜準備了一個u盤,里面有一百首勵志歌曲,每天早讀前讓全班同學唱一首,開啟一天的學習,一直唱到高考來臨。

    隨著總復習的深入,大家刷的題目越來越多,去辦公室問問題的人也變多了,白老狗時常能發(fā)現(xiàn)一些思路巧妙的好題,他受到了石韜“每日一曲”的啟發(fā),在晚讀前抽出一刻鐘,搞了個“每日一題”。

    在白老狗進教室以前,皮裘就已經(jīng)把題目抄在了黑板上。

    進入高三下學期,七班的同學吃飯都很快,下課鈴聲一響就以飛一般的速度沖出教室、穿越走廊,再馬不停蹄地跑下樓梯。高三的下課鈴比高一高二早幾分鐘,當?shù)湍昙壍拟徛曧懫饡r,他們一般都已經(jīng)沖到了食堂里,準備打飯了。

    因此在晚自習開始前,大部分同學都回到了教室里。

    白老狗的“每日一題”難度頗大,章燼一般看都懶得看,反正看了也不會,但程曠偶爾會讓他看幾道——比如這次。

    章燼看了一眼題目,突然心念一動,他從桌肚里拿出草稿紙,對程曠說:“學霸,打個賭嗎?”

    姓章的賭棍每回打賭都有所圖謀,不是褲衩就是別的什么。程曠問他:“你又想賭什么?”

    “這道題我要是寫出來了,今天晚上你就……”章燼用筆桿指了指黑板上的題,壓低了聲音說出最后兩個字:“幫我?!?/br>
    他本來想說點更過分的,但是想了想,又覺得這道題配不上那樣的賭注,于是臨時改口了。

    章賭棍一副十拿九穩(wěn)的模樣,想得美極了。程曠問:“沒寫出來呢?”

    “沒寫出來我?guī)湍恪!闭聽a大方地說。

    ……他還挺能推己及人。程曠嗤了一聲:“快寫吧渣渣?!?/br>
    章燼在程曠的督促下,把理科三門的基礎補得差不多了,理綜選擇題基本能有百分之六十的正確率,憑他這點二五眼的知識,想寫出白老狗篩出的好題,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凡事總有例外,這道題就是例外——章賭棍混跡賭場,靠的從來不是真本事——這道題他做過。

    章燼把寫了答案的草稿紙“啪”地拍到程曠桌上,就像拍下了一沓銀票,彎著眼睛春風得意地說:“你輸了,學霸。”

    程曠把他的答案掃了一眼,沒說什么。章渣渣做過的題目都是他勾出來的,他記得比渣渣本人還清楚,看其中一兩個步驟就知道有沒有寫對。

    程曠放下草稿紙,過了一會兒開口說:“渣渣,玩點別的嗎?”

    “玩什么?”章燼問。

    程曠不緊不慢地說:“要不要積分?一道題一分,用分數(shù)換獎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