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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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荏特認(rèn)真地說:“老師,這哪兒錯了?它轉(zhuǎn)由它轉(zhuǎn),明月照大江啊。” 林雁行笑著撲過來按他肩膀:“你快坐下吧,別把老師氣壞了!” 陳荏對他說:“我支持你。” 林雁行說:“謝謝謝謝,哈哈哈哈!” 女老師真氣壞了:“陳荏,你給我到走廊上站著去!” 陳荏說:“老師我想起您來了,您姓莊對不對?教地理的。其實我對您都沒什么印象了,就記得您一雙眉毛特別濃特別粗,我怎么就在生死交界……” 林雁行趕緊捂住了他的嘴。 莊老師咆哮:“林雁行,你和他一起到走廊上罰站!” 林雁行說“是是是”,把陳荏往教室外面拽。 陳荏扯開林雁行的手叫喚:“莊老師,眉毛您不用修,真的,特清澈特美好!” 林雁行將陳荏箍在懷里,雙手捂其口。 教室里的噪聲一浪高過一浪,高一(1)班另外的六十多個人都擺出了要把內(nèi)臟笑炸開的架勢,似乎這輩子就沒遇到過這么好笑的事兒! 莊老師氣得渾身發(fā)抖,敲著講臺尖叫:“安靜!?。 ?/br> 底下人笑:“哈哈哈哈哈哈清澈!哈哈哈哈哈哈美好!” 莊老師忍無可忍,摔了教鞭就走,路過陳荏和林雁行時怒吼:“我要告訴你們班主任,沒有他的同意,你們誰也不許回教室!” 林雁行喊:“老師我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莊老師看也不看,火冒三丈地離去。 陳荏盯著莊老師的背影:“她還和當(dāng)年一模一樣……” 林雁行緊扣著他兩只手腕說:“你死定了,居然當(dāng)面說她的眉毛,全班同學(xué)都覺得那像碳棒,但說出來就是你不對了!” 陳荏轉(zhuǎn)過臉:“碳棒也挺美的,自然美?!?/br> 林雁行無奈:“行行行她美,但你是不是瘋了?” 第2章 哥回來啦 陳荏笑著想:我沒瘋,但是我死了。 他說:“很逼真啊?!?/br> 林雁行摸不著頭腦:“什么逼真?” “夢?!标愜髮χ柟庋銎鹉?,眼前一片紅暈,風(fēng)吹在臉上暖而濕潤。 他明白了,這就是在奈何橋上,喝孟婆湯之前。 孟婆問他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一定說了什么關(guān)于林雁行的話,于是孟婆賜予他一個夢,把心愿了掉,以免化為冤魂倀鬼,不肯投胎。 他以了然的語氣說:“謝謝神仙的關(guān)心,這挺好的,湯在哪里?我he……” 林雁行屈起指關(guān)節(jié)在他腦門上猛鑿了一下。 “!!”陳荏捂頭。 林雁行問:“疼不疼?” “疼!” “疼了還是不是夢?”林雁行問。 “是夢!”陳荏說。 林雁行又鑿一下。 陳荏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當(dāng)然具備常識,但除了夢無法解釋現(xiàn)狀,他當(dāng)下是覺得腦袋疼,但過去更疼! 從車禍到死亡的一個月,他經(jīng)歷的痛苦常人難以想象。 在盤山路上翻車,被困在車廂內(nèi),在接近四十度的高溫里捱了十多個小時才等來救援。 漫長的手術(shù),術(shù)后感染不得不截肢,數(shù)日后又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 原本期望聯(lián)合抗生素能夠挽救他,結(jié)果全然無效,眼見著腿一點兒一點兒地爛,醫(yī)生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截肢吧?干脆狠狠心從大腿根開始鋸。 與出血對抗,與焚尸爐般的高熱對抗,與全身臟器衰竭對抗,最后人還是死了。 其實截肢最痛的不是創(chuàng)面,而是幻肢感,每個截肢病人都要克服這一關(guān)。 想想癌痛,或者心絞痛,或者腦溢血那種你所能想象的最劇烈的頭疼,那就是陳荏經(jīng)歷過的,林雁行和那些比起來下手太輕了。 林雁行問:“是不是夢?嗯?是不是夢?” 陳荏只好說:“不是不是?!币悦鈱Ψ嚼^續(xù)敲他頭,下手再輕也比撓癢癢疼。 林雁行將他的身子往上一拉拔,說:“哎,我前兩天看你挺正常的啊,就是不怎么愛說話,怎么今天變這樣了呢,睡糊涂了?” 陳荏問:“哪樣?” 林雁行說:“神經(jīng)啊?!?/br> 陳荏干笑,漸漸他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現(xiàn)象:他的胃在痛。 很多人幼年時都有在夢里找?guī)那闆r,那是因為現(xiàn)實中膀胱滿了,可你會在夢里胃痛么?胃不是一個著急的器官,饑荒年代的人們甚至靠睡眠來忘記饑餓。 陳荏不但胃痛,還痛得尖銳,不得不用手按著。 林雁行眼見著他臉色轉(zhuǎn)為蠟黃。 “怎么了?” “……”陳荏吸氣吐氣,想了片刻后問,“我是不是突然出現(xiàn)的?” 他看過電影,據(jù)說無論多真實的夢都有個特點,即沒頭沒尾,夢中人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去到那個空間的。 林雁行說:“瞎扯。我早上到校時你就在了,一直沒挪過窩,也就剛才睡了一覺?!?/br> “那你是怎么來的?”陳荏問。 林雁行便從他起床開始說,自己是怎么騎車來學(xué)校,怎么上課,怎么去食堂吃飯,短暫午休后又開始上課……直到剛才被莊老師攆出教室。 他描述得越清楚陳荏胃越痛,實在忍受不了打斷道:“現(xiàn)在是幾幾年?” 林雁行說了,正是十五年前。 “日期呢?”陳荏追問。 “九月三號?!?/br> “……”陳荏囁喏。 林雁行沒聽清:“你說什么?” 陳荏忍痛說:“我說今天是我忌日?!?/br> 林雁行瞪圓了眼:“胡說八道,今天明明是我……” 有同學(xué)喊:“劉老師來了!” 林雁行轉(zhuǎn)頭望去,只見劉姓班主任氣呼呼地出現(xiàn)在樓道口。 老劉五十有三,教數(shù)學(xué),為人勢利眼,對待家里有權(quán)有勢的學(xué)生和對待陳荏這種窮鬼完全是兩幅面孔,陳荏當(dāng)年高一退學(xué),老劉功不可沒。 陳荏心想我真是倒了閻王霉了,又見到這個逼!遂轉(zhuǎn)過頭去不理。 疼痛太鮮明,冷汗從他的額角掛下來,他終于開始懷疑這不是夢,而是回到了人生中的某個節(jié)點。 九月三日……他想不起來這一天除了死亡還發(fā)生過什么。 他應(yīng)該九月三日下午走的,因為當(dāng)天中午他短暫醒來過大約兩分鐘,聽到了icu病房內(nèi)的電子鐘報時。 “現(xiàn)在……幾點?”他強撐著問林雁行。 “兩點半,快下課了。”后者說。 陳荏想:我的死亡時間是兩點半嗎?或者更早一些? 老劉沖過來一手一個揪住往辦公室拖,吼道:“好哇你倆!莊老師跟我告過狀了,你倆今天別想有好果子吃!” 看熱鬧的同學(xué)們起哄,歡送他們離場。 林雁行不吃眼前虧,被抓著還嚷嚷自己知錯了,老劉則威脅要他請家長。 陳荏腳下拌蒜,沒走幾步就在老劉手里軟下去。老劉初開始以為他假裝,查看他的臉色才發(fā)現(xiàn)不是,痛可以裝,冷汗這玩意兒裝不出來??! 老劉雖然勢利,也害怕學(xué)生出事,連忙放開林雁行扶住陳荏,急問:“咋啦?” 林雁行說:“他剛才就不舒服?!?/br> “陳荏,你哪兒不舒服???”老劉問。 陳荏終于明白這不是夢,因為他聞到了撲面而來的煙臭。 老劉是個大煙槍,每天至少兩包,主要靠學(xué)生和家長孝敬,倒也沒斷過供應(yīng)。煙臭混合著口臭、體臭,加上喜歡開無聊玩笑,年輕女老師都不愿意和他搭話。 這不是夢,他回來了,回到十五歲的午后,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鳥,依舊一無所有,依舊渾身疼痛,只是他不再是“他”。 “胃痛……”陳荏說。 老劉問:“還能走嗎?” “能走……” “林雁行,你來扶他!”老劉問,“怎么就胃痛了呢?” 畢竟是自己的身體,陳荏大致想明白了,回答:“應(yīng)該是餓的……” 林雁行將他的胳膊架在頸上:“你沒吃午飯?” 陳荏低頭思索片刻,說:“我可能……連早飯也沒吃?!?/br> 林雁行倒吸一口涼氣:“從早上到現(xiàn)在沒吃東西?” 陳荏都不好意思承認(rèn)自己可能從昨晚就開始挨餓,這太挑戰(zhàn)林大公子的底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