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老國公對著老妻說道:“我說的吧?天下間能容得下咱們這個糟心的混賬,也就是官家了。” 老夫人要穿了衣服,被國公爺說道:“你干嘛去?你一過去,咱家那個混賬一下子又鬧幺蛾子出來,可怎么整?” “孤男寡女深夜在一起,不合適!”老夫人說道。 老國公說道:“你就別摻和了,要是有了外孫才好,我看她還怎么跑?就怕小五鬼精地,官家上不了手?!?/br> “老東西,你說什么呢?有你這種當爹的嗎?”老夫人側過身子。 老國公嘆息一聲道:“那不是咱們的女兒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嗎?要是換了咱們其他幾個女兒,女婿要是沒有成婚前敢動手動腳,我不打死他??稍蹅冞@一個……唉!委屈官家了!” “你就真覺得官家會要咱們女兒?” “他早就對咱們五丫頭情根深種,事事以她為先,只是自己之前不能說出口罷了,如今小五換回了女裝,他定然心里是歡喜的,你放心吧!我不會看錯的。咱們睡覺,總算守得云開見月明了!”老國公這才摟著老妻睡下。 柴徵吃了東西,趙瀾伺候他漱口,覺得他如今剛剛大悲之下,若是跟他說她要走,恐怕他又是難以承受,不如就暫時緩緩。她說道:“你且睡一會兒。等下天亮了,把那個啥埋了,這事兒就算是了了?!?/br> “一起?”柴徵邀請之后,看她怎么說。趙瀾搖了搖頭道:“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是個女人,我自然就不能和你同床共枕了?!?/br> 柴徵試探地說道:“想來你也知道我的心意?!闭f著抓住了她的手,仰著頭盯著她,不肯放開。 “我可以做兄弟,做朋友,恐怕……恐怕做不好,你想要我做的位子?!壁w瀾心有些慌亂,抽出了自己的手,卻看見他的手背上的血痂,心口發(fā)悶,道:“我睡榻上!” 柴徵低著頭,吸了一口氣,道:“好!” 趙瀾躺在榻上,看著柴徵的方向,就知道一旦被他識破,自己這一關都難過,真特么難過。 柴徵閉上眼,安慰自己,只要她人在,總歸是好事。 更何況如今知道了她是個姑娘,雖然糙了些,可到底是個姑娘。自己之前的心思,以后正大光明地可以袒露。只要慢慢地探出她的心思,她要什么,他給什么,總能往她心里去的。 天亮之后,蘇熠輝的葬禮最后一站,出殯。蘇熠輝沒有子嗣,也在遺言里說不需要領養(yǎng)或者過繼,后來大家一合計,她反正牌位是要放進太廟的,沒有子嗣傳承,香火受的是皇家供奉,倒也無所謂。所以趙瀾抱著自己的牌位,去了墓地。 一陣馬匹的嘶鳴,趙瀾轉頭過去,看到的是完顏兀著翻身下了馬來,她腦子里只有一個詞:“臥槽!” 完顏兀著,一身大周的裝扮在身上頗為怪異,送葬的隊伍里的御林軍,嚴陣以待,要攔截他,他看向柴徵,柴徵道:“放開,有請金國國主!” 完顏兀著朗聲道:“柴賢弟別來無恙?” “完顏兄,也一向安好?”柴徵刻意地擋在了趙瀾的身前,他能認出來,完顏兀著未必不能認出來,他們相處的時間遠遠要比他和她相處的時間長。 “我來送別小蘇!”完顏兀著說道。 “完顏兄消息得到地可真快!” “我在朔州見過小蘇,又去代州見了他最后一面。終究還是想要來送一送他!”完顏兀著說道。 柴徵聽他如此說,心里一個激靈,這件事她沒有提起,終究兩人之間還是有些……,他收斂心神,伸手道:“完顏兄請!” 看著蘇熠輝的棺木落下,在場之人,為了能在柴徵面前表現(xiàn)都開始嚎哭,完顏兀著仰天道:“你這個混球??!怎么就那么混!哥哥我還等著你戰(zhàn)場上相見,你這一走,我不知道該高興呢?還是傷心!” 趙瀾低著頭,再也不要被熟人認出來了,她算是怕了,要是被這個貨色認出來,又不知道是什么個幺蛾子。 可她是今日的主角,哪里會那么幸運?一個聲音:“蘇夫人,上香!” 披麻戴孝的趙瀾被催道,她執(zhí)起線香插入香爐,再跪下嚶嚶嚶地哭泣,這會子她哭地認真,勢必要把女人柔弱的一面給拿出來,希望那個誰不要起懷疑。柴徵再念了悼文,這才堆上了墳堆,立下了墓碑,趙瀾想要退下,側過身去,免得和完顏兀著照面。 但是,完顏兀著跨了一步到趙瀾的面前道:“弟妹,想來小蘇也與你說過,我與他雖然家國之隔,但是惺惺相惜。弟妹要是有興趣來金國,只管來就是。我也能替他照顧你一二。” 趙瀾裝作柔弱的樣子,輕輕蹲下道:“未亡人蘇趙氏,謝過金國國主!” 完顏兀著聽著這個聲音雖然嬌柔,但是她蹲下的樣子,她的身形?完顏兀著陡然伸出手卡住趙瀾的下巴,趙瀾此刻不能運功抵抗,被他抬起了頭,完顏兀著看著這張臉,要伸出另外一只手,摸過去,趙瀾被柴徵一把拉開道:“完顏兄,你這是在熠輝的喪禮上冒犯他的未亡人嗎?” 完顏兀著看著躲在柴徵身后的趙瀾,道了一聲:“失禮了!” 趙瀾眼中噙著淚,小碎步地轉了過去,撲在趙夫人身上,趙夫人撫摸著她的背。 柴徵對著完顏兀著怒道:“國主也太囂張了,你今日在熠輝的墳前做出這等事來,你要讓他在九泉之下難安嗎?” 完顏兀著輕笑一聲道:“難安!蘇熠輝想要安生?好啊!告辭!” 他翻身上了馬,在馬上望向趙瀾,趙瀾暗罵:“我嘞個去!”萬無一失的計策居然…… 柴徵咬著牙,看起來完顏兀著已經看出了端倪。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了,不要問我三更,木有??!木有! 第82章 金國國主來為蘇熠輝送葬, 又為蘇熠輝這個人增加了傳奇。只有仁宗皇帝死的時候,讓遼主大哭,為他設立的衣冠冢,時時紀念,但是這樣一位將軍,竟然也能讓一國國主冒著生死,來送葬。當然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這位金國國主居然在蘇熠輝的墳前,調戲了蘇熠輝的娘子,趙家的五姑娘, 一時之間,京城話題大作。 趙瀾也得以這個借口住進了趙家, 畢竟金國國主能夠親臨蘇熠輝的葬禮, 并且調戲了她,為了安全著想, 還是住進趙家要比住在蘇家更為妥當。 從趙瀾的角度來說,完顏兀著作為一國國主,只身來到算不上敵國, 但是也不能算完全是友邦的國家, 這個風險太大, 估計他雖然藝高人膽大,也不會在暴露身份的情況下待在大周很久。 對于金國的傳統(tǒng),比如哥哥死了,弟弟連他的女人一起收了。比如金國的這位國主一旦攻破城池, 燒殺搶掠無所不作,被他睡的女人不計其數…… 自家?guī)讉€丫頭嘰嘰喳喳地學給自己聽這些八卦,念夏還問:“姑娘,不會金國國主來求娶你吧?” 趙瀾捏了捏她的臉蛋道:“娶個屁?我和他戰(zhàn)場上都沒有分出勝負,他娶我回去干啥?放在那里提醒自己,連個女人都干不過?” “那官家已經認出你來了,會娶你吧?”戀冬問道。 “整日看話本子,還真會給話本子帶壞?。肯攵嗔四??!壁w瀾戳了戳丫頭的腦袋,然而她的內心卻不確定,這個柴徵能不能想明白,找個時間跟他聊聊? 趙瀾煩躁,聊個啥?這是她自己的事情,憑什么要求得別人的同意?她覺得在京城再待下去早晚要出事,不如早早地去了江南才好,她跟二老說要走,二老偏偏說讓她帶帶幾個孩子,畢竟小一輩也該成長起來了,而她是這一輩里武功和戰(zhàn)術最為出色的將軍 校場之上,趙瀾帶著幾個侄子在練箭,一個爆栗給自家的倆小侄兒道:“準頭在哪里?” 小侄兒們委屈地看著這個兇地不要不要的姑姑,自家阿爹說,姑姑才是武功最高強的,讓他好好跟著姑姑學。他不禁懷念,如果小姑父在就好了,小姑父可沒這么兇。娃娃們不知道,小姑姑和小姑父其實是一個人。 就這樣趙瀾的江南之旅,被耽擱下來,趙夫人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她倒是想要留孩子,可自家的熊孩子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留住的,要是真走了。萬一那孩子真的狼狗奶狗的,那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了。除非皇帝心里其實沒有趙瀾,但是看下來,不會啊? 正當她忐忑嘀咕之時,內官來傳旨,說陛下請?zhí)K夫人進宮,有事相商。趙夫人忙讓人去校場請趙瀾。 趙瀾從校場上下來,被趙夫人說:“進宮去,別穿這一身,你好歹是朝廷命婦?!?/br> “我不是寡婦么,要素淡些!”趙瀾往里走,她一身褐色的胡裝,有什么關系。 趙夫人自然知道,她說:“是啊!進宮總要講規(guī)矩的,你如今不是蘇熠輝,而是趙瀾,叩見圣駕不能失了禮數。既然你打算把他當成皇帝,你是個寡婦,就拿出自己和他之間的身份區(qū)別來,別像以前那樣隨便?!?/br> 拉著她進屋,所謂要想俏一身孝,給她拿了一身天青色提花錦緞的被子,純白的素緞短襦,配上一條純白的羅紗裙,腰上是云紋腰帶,用玉佩壓了裙擺。再給她挽了個婦人發(fā)髻,插上一支白玉簪子,整個人素凈大方,又有飄飄欲仙之姿。 趙瀾剛剛想要開口,趙夫人就說道:“你別說話,給我盡量裝啞巴!一說話那味道全然不對勁?!?/br> 說著還要給她上脂粉,被趙瀾擋了道:“阿娘,您覺得我現(xiàn)在擦地香噴噴地,進宮見柴徵,合適嗎?適可而止,行不,我知道你想干啥?不要弄得我跟個勾魂的妖精似的,想要進去勾他的魂?!?/br> 她心里明白,爹娘還是希望她換回了女裝之后能做個女人,嫁個男人,能琴瑟和鳴。所以對于這個對著她有著念想的柴徵,而且還是有著一路從金國回來的柴徵。說句不著邊際的話,如果可以把她洗吧干凈了扔他床上,他們未必不愿意。 趙夫人被看穿,只能說了一聲:“混賬,即便真的不想和官家成就姻緣,也跟他好好說說,別再傷他的心??芍懒耍俊?/br> “知道了!”趙瀾無奈地答應。 趙瀾坐上馬車,這幾日柴徵也沒有見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許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對自己也許沒那么深情?把話說開吧,長痛不如短痛。 進了宮門,下了馬車,趙瀾跟著內官一步步地往里走,宮里如今冷清,太上皇的宮妃,成了太妃,有幾個去了離太上皇修仙地方比較近的行宮,大半的宮室都空了出來。 柴徵住哪里,趙瀾是熟地不能再熟了,只是以往她都是不用通報長驅直入,往他的書房隨性地一躺,愛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如今換了個身份,被人領進來,依著規(guī)矩等了通報。 宮女過來領了趙瀾道:“夫人請!” 這條路熟悉?。∧呐率遣襻缱隽嘶实?,還是有一個小廚房,很少用,大約就是給她做做飯才開火吧?里面濃郁的燉雞味兒出來,趙瀾看見柴徵剛下放下手頭的圍裙,看見她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溫和的笑說道:“來了?剛剛好?!?/br> 趙瀾跟在他后面往前走,卻見柴徵停下來等她,等她跟上了,過來攬住了她的肩頭,一如以前她對著他做的動作,勾住了他的肩頭,好似笑地燦爛,卻有點刻意道:“今天這一身很好看,漂亮!” 趙瀾抬頭看向他,他素來不是這么主動的一個人,果然被她一看,他略有些局促地卻繼續(xù)說:“不是你每次穿女裝都會問嗎?記得你第一次穿高麗女裝,我就覺得好看。后來你穿跟今日差不多的白衣,再后來在城樓上,你穿著大紅的衣衫,都好看?!闭f著臉上開始透出紅暈。 跟他進了屋子,桌上已經擺了三個菜,一壺酒。柴徵道:“坐吧!” 趙瀾站在那里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柴徵展開笑顏說道:“這個地盤本就是你的,你女裝也不是第一次穿了,你穿什么衣服,還不是那個蘇熠輝?” 趙瀾笑了一聲,坐下道:“你真不生氣???”說著拿起杯子給他斟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拿什么跟你生氣?”柴徵嘆息道:“我這些天一直在問自己一件事情,你說這是你一直以來的目標,那么這個目標背后,是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不想嫁人?不想被人管束?還是其他的緣故?而我又能為你做些什么?”他想了多少遍,心里過了多少遍?這樣不是挺好的,總比她真的是個男子的好。 趙瀾張口說:“你不必為我考慮這么多,我知道做一個男人的時候,我可能是個好兄弟,好朋友。但是作為一個女人,我就是個瘋子,女人想要的東西,大約我都不太想要,女人能做的事情,基本上我都沒辦法做好?!?/br> 柴徵伸手摸了一把趙瀾的臉道:“所以,你個小瘋子,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趙瀾偏過臉,并沒有讓他在她的臉上停留,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脖子,看著柴徵道:“真要聽?” “是,若是依照我的意思,你是個女人再好不過,我未婚,你其實也未嫁??晌蚁?,熠輝是自己最有主意的,他若是愿意,早早就會跟我坦白了,指不定早就把我給辦了。我倆同床共枕這么多次,卻從未逾矩,自然是有緣故。那么只有一種可能,你心里沒有我?!辈襻缈此圃频L輕地說出這樣的話,給她倒酒酒壺磕著了酒杯,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他其實很希望她這個時候能夠反駁他一句,說她心里其實有他。 不過他并未如愿,趙瀾一口喝下了杯中酒,道:“寧國公趙家的女兒,該干的事情就是學習主持中饋,成為一個世家婦。我沒辦法做好這個事情,對吧?” “如果你想做,你可以做好。只是做這些太委屈。”柴徵說道。 “所以我就開始計劃,怎么樣能夠讓自己不嫁人?不嫁人這個想法,在當今這個世道,太過于驚世駭俗。為了讓它不那么駭俗,我就出了這么一個招數。自己娶了自己。我所有立下的功勛,掙下的產業(yè),都是靠著自己一手掙下的,拿著這些我過我想要的日子,不過分吧?”趙瀾索性老實說,她想反正就攤開來了,讓柴徵知道她是個神經病也沒關系,但是把話說清楚。 “不過分!”柴徵回答她,又問:“那你想要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可以自主的。不用為了討好誰,去給人納妾,去給人cao持一大家子,也不用躲在誰的身后,做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趙氏。前半段,我以蘇熠輝之名,也算是活的有點成就,后半段用個寡婦的名義讓自己瀟灑自在。我要的就是這些,不被人掌控,不去委曲求全。這一點,以前不會變,以后也不會變。”趙瀾看著他說道:“我想,你應該可以明白,對嗎?” 柴徵聽下來道:“因為你知道自己做不好一個世家宗婦,或者說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樣的男人,能讓你傾心?或者你心里早就有了人?所以你索性就決定不嫁?!?/br> 趙瀾想起腦子里一個模糊的影子,雖然已經記不清了,但是她知道什么樣的人能讓她傾心,只是這樣的人,太過于完美,或者說是她一遍遍地完美過后的一個人,根本就是一個虛像,所以根本不可能被遇上。 而在這一個世道,女人作為附屬品的世界,絕大多數的男人對于女人的要求都是溫柔,善解人意,女人對于男人的要求更簡單,有地位,脾氣不要太壞,就已經是稀有珍品了。不得不說眼前的柴徵,真的是稀有品種中的極品。 趙瀾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是每個女人的世界里必須要一個男人,你也不用去猜誰?;蛘哒f做男人,我能比絕大部分的男人都做得出色,你告訴我,我應該用什么樣的一顆心,去和人湊合過一輩子?!?/br> “知道了!”雞湯上來,柴徵給她舀了一碗,遞給她說:“前半段蘇熠輝已經結束了,那么作為趙瀾,你所想要的瀟灑自在的日子是什么樣子的?” 趙瀾看著他道:“吃喝少不了?!彼S口說了一句。 “不會僅僅是這樣?!辈襻绲戎f下面的話。 趙瀾踟躕,要不要說?柴徵笑了笑,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趙瀾看著覆蓋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溫熱的手,聽他說道:“告訴我,我現(xiàn)在知道了,你不想要的是什么。那么想要的是什么?” 趙瀾抽出了自己的手,說道:“不要問了?!?/br> “就當是給最好的兄弟吐露一下心事?!辈襻缯f完抿著嘴,等著她。 趙瀾撫額說道:“這個想法很荒唐,還是不要說了。” “荒唐的事情,蘇熠輝做地太多,有什么不好說的。我總覺得,你這次換了一身女裝,就顯得拘謹了很多,我實在不知道,就這樣的你,還能荒唐到哪里去?就是蘇熠輝的那些言行舉止,我也從來沒覺得有什么,只覺得與他相比,我實在活的乏味。更何況你現(xiàn)在?”柴徵放開她的手道。 趙瀾深吸一口氣道:“好吧,反正你以后也會聽說,你既然執(zhí)意想聽,我便告訴你!只是不要太驚訝?!?/br> “說!”柴徵自以為心里已經準備好了。 趙瀾敲著桌面,道:“我打算效仿山陰公主劉楚玉,廣收面首,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