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經(jīng)進入了八十年代,　改革開放也已經(jīng)好幾年了，但自由戀愛這種事情，擱在鄉(xiāng)下地頭還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兒。多數(shù)人更樂意遵循一貫的習(xí)俗,　也就是有意中人后，讓家里的長輩幫著探探口風(fēng),　假如對方樂意,　就托媒人從中說合，接下來就是訂婚、結(jié)婚……

    這種情況,　倒是比舊社會的盲婚啞嫁稍微好點兒,　起碼雙方都是見過面的，相看之后更是會經(jīng)常見面說話。其實，像甄興華當(dāng)初就屬于這種的，他是自己看上了周萍，再托人幫著說合的。

    也因此，甄興華倆口子很愿意去理解、尊重兒子的想法。

    當(dāng)然，所謂的理解和尊重,　也是建立在一定條件下的,　假如今個兒甄卓凡看上的姑娘不咋樣,　當(dāng)父母的態(tài)度肯定就不是這樣的了。

    等入夜后，甄興華難免又提起了這個事兒。不過,　他沒直接說自己的意見，只道他以前回家待的日子少，再說就算回家好了，那也是忙著跟父母妻兒相處,　哪有工夫去關(guān)注別人家的娃兒？反正，在他的印象里，毓秀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娃兒，外加就是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至于別的，他實在是說不上來。

    周萍就不同了，自打她以城里知青的身份下鄉(xiāng)后，就再沒離開過。以前最遠也不過是去供銷社買點兒日用品，當(dāng)然后來甄興華自己承包了客車，她也跟著到處跑，待在家里的時間就少了很多，可那都是近兩年的事情了，按說她該對毓秀挺了解的。

    “毓秀那孩子挺好的，文文靜靜的一小姑娘，打小就很懂禮貌，雖然平常話不多，可很懂禮貌，會主動跟人打招呼，家里人應(yīng)該是有特地教過的?！敝芷歼吇貞涍叺?。

    天生的性子開朗和后天培養(yǎng)出來的禮貌，區(qū)別還是蠻大的。周萍最大的問題是如同菟絲花一般立不住，可她看人還是挺準(zhǔn)的，依稀記得毓秀最開始是那種悶悶的性子，不會主動喊人，甄珠吃零食她不會眼饞，分給她吃她也會收下，是后來才慢慢變了，變得會主動跟人打招呼，也知道感謝和回禮了。

    盡管周萍跟苗家人接觸得不多，不過她感覺應(yīng)該是李桂芳教的：“其實，我不大喜歡苗嫂子，苗家其他人倒是都挺不錯的。”

    雖說結(jié)兒女親家也得看對方家里人都是什么情況，不過也不能強求太多。

    甄興華也是這個意思，他比周萍略多想了一層，主要是他攤上了那么一個大舅哥，對將來的親家肯定是有所要求的?？烧f話，周萍娘家最大的問題就是有周大舅這么個糟心玩意兒，假如沒周大舅，就周外婆一個人是掀不起什么浪的。這么一看，何小紅的問題就不大了。

    “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啥用，人家苗大娘還沒松口呢?！?/br>
    大學(xué)生是很稀罕，全鄉(xiāng)第一個大學(xué)，還是市狀元，又考上了清大。甭管從哪方面來看，甄卓凡都變成了香饃饃。事實上，早在前兩年，就有人在甄興華跟前說道了，去周萍那邊說的人少，畢竟周萍瞧著就不像是能拿主意的人，還有不少是找了甄家大房的，讓親戚當(dāng)中間人是常規(guī)cao作。

    有人稀罕，那就必然也會有人不稀罕。甄興華看不上那些一窩蜂涌上來的人，可眼下人家苗大娘表現(xiàn)出興趣缺缺的模樣來，他又頭疼上了。

    “咱兒子可真會挑啊，他是咋從這么多人里頭，一下子挑中了最不可能答應(yīng)的人？”

    從甄卓凡的高考成績出來后，甄興華就沒少跟公社高中的老師、校長打交道，也因此聽說了不少消息。譬如說，下一屆的學(xué)生里并沒有太出挑的，本校能否再出一個大學(xué)生，只怕得看再往下一屆了。正巧，甄珠就在再往下那一屆，甄興華多問了一句，就問出了老師心目中僅次于甄卓凡的好學(xué)生。

    也就是毓秀。

    一個極有可能考上大學(xué)的好學(xué)生，好像確實沒必要對另外一個大學(xué)生過于稀罕。畢竟，她自己就行，稀罕啥呢？

    甄家這邊聊了半宿，最終也只是決定先這么拖著，甄興華還怕媳婦耳根子太軟，千叮嚀萬囑咐，讓千萬不要答應(yīng)什么，萬一碰到推脫不了，就往他這邊推，說自己做不了主就可以了。這要是換個自尊心強一些的人，聽到這話就該不樂意了，好在周萍性子軟和，甄興華說啥她都答應(yīng)。

    其實，像甄家這樣，弱勢的一方不在意被強勢的那一方安排，那整個家庭的氛圍還是挺和諧的。怕就怕，弱勢的一方心里不痛快……

    事實上，這天晚上苗家就鬧出了一場小小的風(fēng)波。

    起因還是臨睡覺前洗漱時，幾個小姑娘湊在一起說笑打鬧，因為是酷暑時節(jié)，姐妹四個是睡一屋的，平常也就罷了，這不是今個兒吃了流水席，話題一茬一茬的，簡單的洗漱都因為說笑而延長了一倍還多的時間。偏李桂芳在別的方面很計較，對孫女們的嬉笑打鬧一貫采取放任態(tài)度，想著橫豎是在暑假里，就算睡得晚了，大不了明個兒起晚一些，沒啥大不了的。

    可也有人看不下去了，何小紅本來就心情不好，原因在于她今個兒好不容易出了一趟門，本以為可以看到甄珠和甄美，結(jié)果這倆人，沒一個出現(xiàn)在流水席上。心情不好的同時，又瞧見來弟在外頭笑得很大聲，頓時來了氣：“趕緊睡覺去！明個兒早點兒起來教飛躍念書，人家都考上大學(xué)了，你們就沒一點兒想法嗎？”

    想法是有的，可跟飛躍有啥關(guān)系？

    好在，幾個小姑娘都不欲跟當(dāng)媽的起沖突，推推搡搡的往屋里去。

    “等等！今個兒珠珠咋不在？不是她哥的狀元席嗎？”何小紅終于憋不住了，她覺得要是不問個清楚明白，她晚上就別想睡著了。

    不過，事實證明她問了以后更睡不著。

    招娣走在最后面，聽了這話隨口答道：“珠珠在后廚干活啊，我回來的時候還看到她蹲那兒洗碗筷盤子呢?！?/br>
    “什么？！”何小紅咋都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答案，頓時驚呆了。

    偏招娣是個笨的，她完全沒意識到何小紅語氣里的不敢置信，只理所當(dāng)然的說著：“她哥辦酒席，她肯定要幫忙干活啊！”

    “那周萍呢？她不干活嗎？為啥要折騰個小孩子？”

    其實，到這會兒，盼娣已經(jīng)聽出了不對勁兒來，她是想制止她大姐的，結(jié)果沒來得及阻止，招娣又繼續(xù)說了：“珠珠mama也在干活啊，還有珠珠的大伯娘和她堂妹，都在后廚幫忙……”被盼娣扯了一下，招娣還迷茫呢，“咋了？”

    “都這么晚了，先睡覺啊，明個兒再說?！迸捂烦吨蠼氵M了屋，麻利的關(guān)上了門。

    睡覺？

    這忒么還咋睡覺?。?！

    何小紅氣得胃疼，眼看別屋都關(guān)了門，有心想鬧又怕惹婆婆不快，只能壓抑著憤怒跟苗解放抱怨：“憑啥??？憑啥那甄卓凡考上大學(xué)，逼著珠珠和她meimei干活？還講不講道理了？”

    苗解放今個兒喝了不少酒，好在他酒量不錯，酒品也還行，這會兒除了臉紅和犯困外，并沒有別的異常。甚至聽了這話他也沒覺得煩，就順口道：“要是飛躍考上大學(xué)，招娣她們不照樣要幫著干活？有啥呢。”

    是啊，有啥呢？

    甄珠九月份都要念高二了，算啥小孩子？就算甄美好了，確實年歲還小，可當(dāng)初盼娣六歲的時候就幫著家里干活了，還干得挺好的，起碼比何小紅強。所以，家里碰到大喜事兒，讓姐倆干活有啥不對的？

    道理是沒錯的，可這不是何小紅非要給自個兒找罪受嗎？沒等她再開口抱怨，就聽到一陣陣此起彼伏的鼾聲，扭頭一看，苗解放已經(jīng)睡著了。

    何小紅：……氣死了??！

    一宿沒睡踏實的后果就是，次日一大清早，何小紅就開始折磨苗飛躍。

    苗飛躍還沉浸在昨個兒吃到的好滋味里，正有一口沒一口的扒米粥喝呢，就聽到他媽一聲怒吼：“苗飛躍！趕緊吃飯！吃完飯立刻開始學(xué)習(xí)！你給我聽著，下次考試你必須考雙百分，必須考第一名！記住了沒有??！”

    記住……

    不是這種事情是記住就管用的嗎？

    全家人齊刷刷的抬起頭，目瞪口呆看著她，連李桂芳都被她這一大清早莫名其妙的火氣給弄懵了?？梢驗樽騻€兒吃席的緣故，李桂芳已經(jīng)落下了不少活兒，想了想覺得何小紅應(yīng)該不至于弄死苗飛躍，她也就懶得跟這糟心兒媳計較了，只喊上已經(jīng)吃完了的苗解放，母子倆很快就離開了家。

    他們一走，何小紅就更加來勁兒了：“聽到?jīng)]！苗飛躍，你還磨嘰什么？”

    “你是要考大學(xué)的人?。∧闶菍淼氖钤。　?/br>
    聲音之洪亮、語氣之憤怒、內(nèi)容之荒謬，讓已經(jīng)走出院門的苗解放腳步都忍不住一頓，面露擔(dān)心的回頭瞅了一眼：“小紅又咋了？她不會揍飛躍吧？”

    “一次兩次叫她逮住已經(jīng)夠不容易了，飛躍又不是傻子，他媽再用老招數(shù)，他不會跑嗎？”李桂芳一點兒也不在乎。說白了，苗飛躍是何小紅唯一的兒子，還是拼了老命用一條腿換回來了，何小紅就算再瘋也該有個限度，出不了事兒的。

    等走出一段路后，李桂芳瞅了瞅四下無人，這才壓低聲音跟兒子說：“甄家那頭，就是大學(xué)生他伯娘，早先來找過我一回，昨個兒又拽我去角落里說了半天話?！?/br>
    大學(xué)生指的當(dāng)然是甄卓凡，他伯娘也就是甄老大媳婦。

    苗解放只聽懂了字面上的意思，因此很是不解的扭頭看他媽：“說啥話？咱們兩家有啥話好說？”

    “說大學(xué)生看上了咱們家毓秀唄?！?/br>
    “啥？……不是，啥玩意兒啊？”苗解放震驚得都停住了腳步，半晌才回過神來，“媽，你先前不是說在給招娣相看人家嗎？咋突然變成毓秀了？那不行，毓秀可不行，我還指望她考上大學(xué)光宗耀祖呢！大學(xué)生是了不得，可等咱們家毓秀也成了大學(xué)生，回頭肯定能給你帶來一個大學(xué)生孫女婿?。　?/br>
    “廢話！你都懂得道理，我能不懂？”

    “那媽你是啥意思？”

    “到底人家是替大學(xué)生來說的，我總不能跟你似的，直不愣登的就給回拒了吧？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人家不要面子的？所以啊，我就跟她說，咱們家毓秀歲數(shù)還小，前頭倆jiejie都還沒說婚事呢，輪不到她?！?/br>
    苗解放想了想，覺得是這個道理，于是他一臉贊同的點了點頭。

    結(jié)果，李桂芳一巴掌糊過來，直接給他弄懵了。

    “你是不是傻？我那分明就是尋了個由頭拖著人家，你還覺得特別有道理是吧？又不是舊社會了，先給meimei說親后給jiejie說的，多著呢！我就是想著，大學(xué)生這個月月底就要走了吧？去京市呢，大老遠的，估計一年能回來一趟就算好著呢。毓秀還要兩年才能考大學(xué)……兩年??！誰知道會發(fā)生啥事兒！”

    李桂芳招呼兒子繼續(xù)走，邊走邊說。

    “這事兒我就跟你提一嘴，你千萬別跟毓秀說。這本來嘛，毓秀不知道這事兒，還能專心念書。萬一她知道了，心里有個啥想法，能不能專心念書先不說，就怕大學(xué)生在外頭跟別的大學(xué)生好上了，那咱們家毓秀咋辦？不得傷心壞了？”

    “我就決定，拖著！要是兩年后他們家還是這個意思，咱們家毓秀也考上大學(xué)了，那就可以給他倆先訂個婚，再叫他們一起北上念大學(xué)。這樣的話，離家那么遠，有個人陪著毓秀，我也能放下心來。”

    “所以你記著，千萬別跟毓秀說。對了，你媳婦也不能說，她就是個傻子，她懂個屁??！”

    苗解放一個勁兒的點頭，一一答應(yīng)下來。

    說句心里話，其實苗解放并不能完全理解他媽的意思，不過有兩點他是明白的。

    第一，他媽比他聰明。第二，他媽不會害毓秀。

    那就行了，聽媽的一準(zhǔn)兒錯不了！

    從這個事情上就可以得出一個道理，你希望別人聽你的話，那就必須先證明你比別人聰明。要不然，人家憑啥聽一個傻子的話呢？

    “……你媽是不是傻？”苗家院子里，甄珠連蹦帶跳的進來，換個人這副樣子還是挺可愛的，可算上甄珠那噸位的話，就有點兒嚇人了。不過，在場的人都沒被她嚇到，因為所有人都被何小紅的怒吼聲嚇住了。

    考雙百分！考第一名！考京市的大學(xué)！考省狀元！

    甄珠差點兒被自己絆倒，強行穩(wěn)住了身形后，她拽了拽離自己最近，正睡眼惺忪的拿牙杯漱口的來弟，發(fā)出了來自于靈魂深處的質(zhì)問。

    來弟脫口而出：“你媽才傻！”

    因為沒控制好音量，何小紅循聲看了過來：“來弟你在干啥？為啥起得那么晚！……珠珠啊，珠珠你吃了早飯沒？要不要再吃一口？我給你蒸個蛋？”

    甄珠拿眼神詢問來弟，大概的意思就是，你確定你媽不是傻子？

    來弟心說，我他娘的非常確定你媽才是傻子！她一面在心里腹誹，一面快速的洗漱，隨后沖到堂屋里吃起了早飯。

    另一邊，招娣和盼娣也安排好了今個兒活計，在弟弟絕望的眼神之中，絕情的離開了家。

    苗飛躍真的是一點一點的失去了希望，看著他奶和他爸走了，再看著他大姐和二姐也走了。萬幸的是，三姐和四姐還陪著他。

    然而……

    “我吃過了。”甄珠難得好脾氣的回答著，隨后還主動湊到了何小紅面前，擠出滿臉的笑，好聲好氣的跟何小紅打商量，“嬸子你把毓秀借給我好不好？就一天時間，借我一下唄！嬸子你最好了！我可喜歡你了！”

    何小紅瞬間熱淚盈眶，她壓根就沒聽清楚甄珠的要求是啥，滿腦子都是自我感動。

    “好好好！！”

    甄珠多雞賊呢，一聽到何小紅答應(yīng)下來，立馬沖到毓秀跟前，都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就拽著她往外跑。毓秀倒是無所謂去哪兒，按說她更喜歡待在家里學(xué)習(xí)，可喜歡學(xué)習(xí)并不代表她就耐得住天天看小學(xué)生課本。因此，被甄珠一拽，她也就順勢跟著跑了起來，一點兒拒絕的意思都沒有。

    倆人一口氣跑到村口，毓秀這才發(fā)現(xiàn)甄珠的爸媽也在。

    “走，我今個兒帶你坐車去縣城里玩！”甄珠得意洋洋的從她爸手里接過了自行車，讓毓秀坐上后座，隨后就跟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差點兒沒嚇?biāo)乐芷肌?/br>
    周萍都看懵了：“她平常就這樣騎車的？你也不說說她！”

    “沒事兒，都騎了一兩年了，有啥呢。”甄興華也帶上媳婦，他們的目標(biāo)是鄉(xiāng)鎮(zhèn)車站，畢竟村子里沒地兒停車，再一個也是生怕虧損太多耗不起。

    到車站，坐上車，毓秀好奇的東張西望，她完全不怕甄珠把她拐賣了，只是等其他人陸續(xù)上車買票后，她拽了拽身畔的甄珠，說：“珠珠，我沒帶錢?！?/br>
    “我?guī)Я?！”甄珠嘚瑟死了，她今早坑了她哥好多錢。

    就算甄家比村里別的人家有錢，可那也不會給孩子太多的零花錢。僅有的零花錢全叫甄珠買了各色小零嘴吃，要說改革開放最好的一點就是，好吃的多了，而且全部都不要票。

    沒零花錢也不要緊，這不是甄卓凡考上了大學(xué)，學(xué)校里、縣里、市里都給了他不少獎勵，有錢也有東西，再就是家里的長輩也給了紅包。甄卓凡還是知道要讓牛干活就給得給草吃，放在胖meimei身上就是，只要有吃的那貨一定會盡心盡力的。所以，他給了甄珠三塊錢，讓她好好干活，干得好與不好，關(guān)系到她將來能在家里收到怎樣的包裹。

    盡管甄卓凡沒把話說明白，可是甄珠還是聽懂了。

    干得好，估計從京市來的包裹里裝的就是好吃的了，干不好，那只怕包裹里全是各種書籍卷子了。

    甄珠暗暗發(fā)誓，她一定要將毓秀騙到手！！

    “去縣城哪里玩兒？新華書店嗎？”等車開了后，毓秀看夠了外頭的風(fēng)景，扭頭跟甄珠說話。

    新華書店……

    “行啊，那咱們就先去書店里，看看有啥新到的書沒有。”甄珠想了想，還是決定先順著毓秀來，她還道，“要是有你喜歡的話，咱們就買下來，我有錢?！?/br>
    “那我先借你的錢用一下，回頭讓我奶還給你?！必剐銢]有拒絕，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伙伴，沒必要那么生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