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他先是跟他媽坦白了自己先斬后奏的事兒,盡管心里又驚又怒,可到底事情已經(jīng)成了定局,他爹媽氣歸氣還是由著他去了。再之后,他就帶著媳婦周萍繼續(xù)跑車,他當司機他媳婦當售票員。結果,誰也沒想到,事情就壞在了這里。 周萍臉面薄還怕生,這要是簡簡單單的讓她收個錢拿個票是沒問題的,可事實上當客車售票員遠沒有那么簡單。 甄興華自打調(diào)職回鄉(xiāng)后,跑的路線一直都是附近這一帶,周遭的人全都認識他。加上他跟家里攤牌后,又增加了附近的路線,直接導致他的顧客群成了自己的熟人,甚至還有親朋好友。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也就算了,這親朋好友你還能拉下臉面跟他要車錢?很多人剛開始借口忘記帶錢了,還有說回頭給的,更多的則是一面跟甄興華大侄子大外甥的打招呼,一面假裝沒掏錢買票這回事兒…… 一天下來,周萍都懵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催討車錢。問了甄興華,后者也很懵,畢竟他這些年都忙著開車,對于收錢這回事兒其實也沒太多經(jīng)驗的。 仔細回憶了一番,甄興華想起暑假里胖閨女當售票員時,他坐在前頭司機位置上,就聽到胖閨女那熟悉的大嗓門嗷嗷叫著,大爺大娘大叔大嬸大哥大嫂等等,管她認識不認識,她都能跟人侃大山,邊侃大山邊收錢給票,與此同時她還能往自己嘴里塞吃的。 再想想媳婦當售票員時的情形,甄興華有些無奈了。 要說甄珠就是個人型大喇叭,那么周萍就是個木頭樁子,非但不會主動跟人侃大山,連招呼人付車錢都是畏手畏腳的。很多時候,本來就是敵退我進的,這要是你先讓步了,對方咋可能素質(zhì)高到主動給車錢呢? 虧倒是還不至于虧,畢竟無親無故的人占了多數(shù),當然這些人里頭逃票的也有,甚至還有耍無賴說自己已經(jīng)買過票了,不過多數(shù)人還是給了錢的。 可做生意的最終目的是賺錢,而不是保本。要是光保本,那索性別做生意了,還輕松自在了呢。 甄興華在承包客車前是信心滿滿的,他技術好,哪怕鄉(xiāng)下地頭道路各種坎坷不平,他也能開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他還熟悉這十里八鄉(xiāng)的各條道路,保準不帶走錯道的,還時不時的能走捷徑。而剛開始營業(yè)的兩個月也的確給了他很多的自信,誰知道后面就…… 倆口子私底下商量了不止一回,甄興華都想著實在不行他去雇個人當售票員,可周萍一方面是舍不得這份工錢,另一方面也覺得這不是換個人就行的。 “那人家認準的是你啊,換個人也是給你打工干活,非要耍賴不給錢,咱們咋辦呢?”周萍很是犯愁,她也很煩自己這脾氣,可總不能為了這一毛兩毛錢的,天天跟人吵架吧?尤其還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鄉(xiāng)親們。 “我估計也是時間長了,剛開始倒是挺好的?!闭缗d華頭疼得很,車子已經(jīng)承包了,他當時覺得信心十足,一口氣簽了五年的合同。眼下,連一年都沒過,總不能真的不干了吧?再一個,其實所謂的保本,是扣除了油錢和工錢的,也就是說哪怕不少人賴了車錢,這么干下來,也等于是夫妻倆都賺了一份工資。 總比先前給公家打工來得強…… 甄興華一面自我安慰著,一面苦苦思索著對策。 對策自然是沒有,胖墩子倒是有一只。 沒等甄興華想出對策來,學校放假了。哪怕甄珠她們已經(jīng)念初三了,可學校依舊按照老時間放假,這會兒離過年還有大半個月呢。甄珠苦苦哀求毓秀和盼娣幫她穩(wěn)住她哥,她自個兒則高高興興的跑去找她爸,央求她爸還讓她當售票員,當然福利是不能少的,花生瓜子糖塊走起! 于是,甄珠就知道了,原來自家這幾個月其實沒賺到太多的錢。 逃票賴錢這種事情,一旦開了口子就很難收回的。不過,讓甄珠當售票員有個好處,她嗓門足夠洪亮,哪怕真的收不到錢,某某沒付錢的聲音也能響徹整個車廂。再一個,她背書的時候記性特別差,到這種時候反而神奇的擁有了一個絕佳記性,只要賴過一次錢,第二次她還能給你加上去,扯著震天響的嗓門巨大聲的播報某某上次欠了多少這次又要多少累積一共多少。 稍稍還要點兒臉面的人都捏著鼻子給了錢。 可這種法子是對付不了那種無賴二流子的,才在她爸的車上當了兩天售票員,甄珠就氣呼呼的跑到了苗家找她的忘年交。 抽空聽了一耳朵,李桂芳無比嫌棄的翻白眼:“陶燕是傻子嗎?你爹媽不懂事,她也不懂?做這種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生意,就要做好被人揩油的準備,現(xiàn)在都吃了虧了,還能有啥法子?早干嘛去了?別的不說,我家地里不也有人砍顆菜掐根蔥呢?你能為了這點兒破事跟人吵嗎?得了吧,只能認栽!” “甄討厭不答應的,她那會兒還裝病來著?!闭缰榭嘀?,這會兒她終于明白自己冤枉了甄討厭,“那現(xiàn)在該咋辦呢?好多人逃票,沒臉沒皮的,我都吼出來了他們還是死活不給錢也不下車?!?/br> “那不然去縣城里開車?” “縣城里有公交車?!闭缰槿ミ^縣城的,還不止一次,她還問過她爸關于公交車的事情,這個法子沒用。 “沒轍兒,反正現(xiàn)在也沒虧,少賺點兒就少賺點兒唄?!崩罟鸱紳M不在乎的擺擺手,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她前個兒還為了五分錢差點兒把人當街給劈成兩半。 又不是她的錢,她肯定不心疼。 等把胖墩子打發(fā)走后,李桂芳就喊了毓秀去她那屋:“瞧瞧,奶在百貨公司給你買的新襖子,慶祝咱們毓秀又考了年級第一名!快,穿上試試看。” 毓秀順從的走過來依言穿上了新棉衣,隨后才一愣:“奶,我們考試成績還沒出來呢?!?/br> “那有啥關系呢?反正是第一。”李桂芳幫毓秀整理了一下新棉衣,哪怕她今年賺了不少錢,買這衣服還是叫她rou痛了好久。不過,還真別說,一分價錢一分貨,這話還是很有道理的,這新棉衣左看右看就是好,“原本這衣裳沒票還買不了呢,得虧上回領導給了我不少票,就這樣還是我搶來的呢,有個城里老娘們搶不過我,還在那頭罵我來著,篤定我沒錢沒票……嘖嘖,我掏出錢和票買些下來的時候,她都氣死了?!?/br> 因為價格太高,也因為搶不到那么多,哪怕李桂芳心里牢記唐老師的話,要一碗水端平,可這回是真的端不平! 于是,她果斷的改了口,表示這新棉衣是年級第一的獎勵。 這天吃晚飯時,大家都看到了毓秀的新棉衣,招娣和盼娣很是羨慕,不過當聽聞這是年級第一的獎勵后,就沒再吭聲了。其實,她倆都看出來了,這衣服看著就不便宜,指望李桂芳一人買一件是不可能的,反正去年領導送的棉衣還能穿,也不差了。 苗解放是肯定不會吭聲的,甭管李桂芳干啥他都是全力支持的。何小紅很想替兒子抱不平,可苗飛躍壓根就不是那種在乎穿著的人,他這會兒正努力的把臉埋到大海碗里,吃得正歡呢。 唯獨來弟…… 她蹭蹭蹭的到了李桂芳面前,拿手反知自己:“看見沒,看見沒?” “看啥?。俊崩罟鸱家粫r沒反應過來。 “我,年級第一!” “你們考試成績出來了?”李桂芳驚了。 來弟搖了搖頭:“還沒呢。” “那你說個屁??!” 新棉衣是沒有,李桂芳噴了來弟一臉的唾沫星子,并表示小孩崽子哪兒涼快待哪兒去!可話說回來,現(xiàn)在都放寒假了,哪里不涼快了? 臘月里,來弟自閉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 第084章 甭管怎么說, 過大年還是很開心的。尤其隨著日子愈發(fā)紅火,過年時的吃食仿佛一下子多了起來,不止數(shù)量多了, 連帶種類都比往年翻了一倍有余。雞鴨魚rou就不說了,單就是過年的小零嘴, 李桂芳就準備了十余種, 其中只有南瓜子是自家炒的,別的像香瓜子、五香豆、花生米等等, 都是李桂芳特地從縣城里買回來的。 李桂芳還特得意:“你們都不知道, 縣城里多了一家批發(fā)市場,那邊的東西全都不要票的,有錢就可以隨便買,種類還特別多,價格也不算貴。本來我想喊上你們一起去的,可毓秀說要好好復習準備考試,我就沒喊你們。” 來弟早先就忍不住自閉了, 聽了這話簡直要抑郁了:“你可以喊我啊, 就小學那破考試, 我都不用復習,隨便考考就能得第一了!” “喊你干啥?回頭你走不動還指望我抱你?” “我啥時候讓你抱過我了?”來弟覺得這完全是誣陷, 從小到大她就沒干過這種事兒! “以前唄,就你小時候唄?!崩罟鸱加植恢钡絹淼苡浀盟械氖虑椋S口扯了個借口,還道, “行行,明年過年帶你去,這下行了吧。” 打發(fā)走小破孩子后,李桂芳又給家里其他人安排了活計。反正眼下學校都放假了,至于拿成績報告單啥的,從來就不被她放在眼里,考都考完了還能咋的?趁著地里沒活兒,她把苗解放使喚得團團轉(zhuǎn),趁著年關物價普遍上漲,要趕緊掙錢,至于家里的事情則統(tǒng)一交給了盼娣,讓盼娣替她暫時當這個家,別人都聽盼娣的。 李桂芳的原話是:“家里孩子也都大了,往后要是我不在家里,你們就都聽盼娣的話!” 這就很尷尬了。 更尷尬的是,全家上下會覺得尷尬的就只有何小紅一人。 何小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婆婆因為老要去縣城里賣東西的緣故,越是到年節(jié)時越是忙碌得很,可把這個家交給盼娣當是什么鬼?當她不存在嗎? 其實,何小紅并不知道,她無意中猜到了真相。 撇開敢怒不敢言的何小紅,盼娣也是一臉的激動,哪怕她以前就老幫著家里做事,可做事跟當家是兩碼事兒,乍然接受這一重擔,她是又興奮又有些不安:“我嘛?真的是我嘛?” “不是你還能是誰?你姐跟你爹一樣傻,毓秀和來弟就知道學習,你弟……”李桂芳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好在她及時想到唐老師的話,對孩子不能老嫌棄還得時不時的夸獎一二,頓時他改口道,“你弟還是很不錯的,你回頭給他安排一樣不用腦子的活兒。還有你媽啊,何小紅你別給我搗亂,不然我回來收拾你!” 已經(jīng)飽受折磨的何小紅,這一回她挺住了,她沒被氣哭,她已經(jīng)被氣傻了。 整個過年期間,家家戶戶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中,哪怕過去的一年里有著諸多的不愉快,到了這時候也該展望一下未來。尤其隨著包干到戶的推廣,可以預見的是,大家伙兒的日子會越來越好,而且因為之前比較著急,很多適宜這邊氣候的蔬果種子根本就沒有,大隊長答應大家向上頭匯報,申請一些優(yōu)良品種的蔬菜瓜果種子,想來明年的收獲一定會更好的。 大過年的,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才是正經(jīng)事,實在要是無聊就去竄門子。 人窮的時候,那是連一粒米都要計較的。像早些年,大家都沒有上別人家吃飯這個概念,哪怕非要吃,那也是自備口糧的,因為你多吃一口,別人就少了一口救命糧食。不過,眼下這些都不是問題了,親戚朋友們開始在年關里拜年做客,別說飯了,菜都是隨便吃的,還有好些炒貨糖果,哪怕是個眼生的娃兒上門,都會被塞一把吃的。 這期間,當然也少不了各種喜事。因為前些年的政策原因,不讓大家伙兒大cao大辦,可眼下政策都放寬了,連大隊長前不久都給他老爹過了七十大壽,別家也是有樣學樣。過壽的有,可更多的還是男婚女嫁,光這一個來月時間里,隊上就有五戶人家辦喜酒。 毓秀對這些熱鬧的事情都不感興趣,家里又不缺炒貨糖塊,她才不要頂著冷風跑出去跟小孩子們搶吃的。倒是來弟歡歡喜喜的拽著飛躍跑出去搶糖塊搶花生米,弄得盼娣瞅著這倆meimei就開始了發(fā)呆,咋也想不明白這倆為啥有時候特別像有時候又完全不一樣。 隨著年歲的增長,原本的禿頭小傻子來弟已經(jīng)完全變樣了,如她所愿,她長得并不差。當然,跟毓秀還是不能比的,假如說毓秀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的話,她就是個清秀的鄰家妹子,且仔細看去,跟毓秀還是有三四成相像的。 也就三四成相像,再多就沒有了。 來弟沒穿越的時候,還想過相貌這個問題,因為確實有些人長得就像是一家子,都不需要自我介紹的那種,一樣就能看出來的。甚至于,還有些人是可以跟家里人共用照片的,相像程度可見一斑。那時候她就納了悶了,咋整個生產(chǎn)隊就沒一人看出來毓秀跟家里人不像呢? 后來她就知道了。 并不是所有的親人都長得相似的,隊上就有一個像爹一個像媽還有像爺奶的,更有莫名其妙的隨了其他親戚的。而像苗家這樣的,五個孩子里頭,招娣和盼娣就長得有七八分相像,只是招娣看著傻氣一些,盼娣則更機靈點兒,毓秀和來弟也很像,但沒前頭倆jiejie像,撐死了也就三四分相似,剩下一個苗飛躍,長得虎頭虎腦的,乍一看反正不像家里任何一人,不過李桂芳說他長得極像苗解放小時候。 再說了,老話還說了,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姑。偏生,就有那么巧,陶燕沒親閨女,李桂芳也是。 來弟深深的認為,也許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狗比作者故意的。 真要說相似,甄珠和甄美才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甄珠她膨脹了,整個兒就像是甄美的放大號,還是特大的那一種。 “我覺得你又在罵我。”甄珠顛顛兒的跑來苗家找忘年交,沒找到也無所謂,她還可以找她的小伙伴兒們一起玩。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來弟坐那兒發(fā)呆,都不用問,直覺就告訴她,這禿頭小傻子絕對又在罵她。 來弟:…… 大佬您好,大佬再賤。 隨口幫甄珠指了路,來弟又陷入了回憶之中,她最近老覺得吧,自己可能忘了什么重要劇情??勺屑毜没叵肓艘蝗Γ窒氩怀鰜砺┑袅松?。 算算時間,九月份毓秀她們就要升入高中了。 來弟想啊想,升高中也沒出啥事兒,真要說的話,也就是招娣沒能考上高中。其實,假如招娣真的鐵了心要去上學,李桂芳也是有法子的,到底她在公社里還是有些面子的??烧墟繁救瞬辉敢猓罟鸱加植皇悄欠N會勉強孩子的人,就隨招娣去了。 自此,招娣離開學?;氐郊依铮_始了cao持家務并跟著李桂芳賺錢補貼家用的日子。而毓秀和盼娣,并甄珠、甄偉,沒啥意外的順利升上了公社高中。 與此同時,甄卓凡也上了高三。大概也就是在這一年,他終于歷經(jīng)千辛萬苦,加入了共青團。不過,入團都那么困難,入黨基本上就沒他什么事兒了。再往后,就是高考了,甄卓凡會成為他們這一帶自高考恢復后的第一個大學生,屆時甄家還會大擺宴席,來弟記得狗比作者還深夜報社來著,不過這一回她倒是可以去蹭一下好吃的。 其實,本來毓秀和甄卓凡只差了一年的,因為毓秀提前上學了??珊们刹磺傻模剐闼齻償偵狭藢W制改革,多念了一年小學,也因為兩人差了兩個年級。 沒想出來毓秀那邊有啥問題,來弟換了個角度想。 她弟啊,也就是苗飛躍小朋友,基本上用一句話就可以形容了,這貨是來尋仇的。其實飛躍是個好孩子,然而這是家里其他人的想法,對于何小紅而言,苗飛躍就是實打?qū)崄碚宜龍蟪鸬摹?/br> 這話要咋說呢? 來報恩的就是,我喜歡的樣子你都有。 那反過來,擱在何小紅和苗飛躍這對母子身上的就是,你討厭的特質(zhì)我全有。 全都有,齊齊整整一個沒少。 在苗飛躍學生時代,何小紅就一心盼著兒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長大以后考上大學,結果苗飛躍卻是學渣本渣,渣到底的那種。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苗飛躍從來也沒有被留級過??伤詻]被留級,并不是因為他成績合格了,而是教育局下令無特殊情況不允許學生留級。再后來,苗飛躍也如愿的升入了初中,可同樣不是因為他順利通過了小升初考試,而是教育局要求推廣九年制義務教育。 這才是被老天爺厚愛的娃兒?。?/br> 盡管苗飛躍一點兒都不感動。 來弟尋思了好一會兒,都沒想通自己漏掉了什么。畢竟,苗飛躍小朋友并不是那種熱愛搞事熱衷作死的人,他僅僅是無意識的跟他媽對著干。 更確切的說,他是按照他媽的要求反著長的。 這就要了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