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張家，”王老夫人道，“張老太太就算了，她不千方百計(jì)地害死語嫣算不錯(cuò)了，當(dāng)初語嫣的外祖母可是人首輔大人心頭的朱砂痣，當(dāng)年語嫣她娘的事，張老太太就沒少摻和，靠她給語嫣定親事，簡直就是把肥羊扔到狼窩里?！?/br>
    “最后再來說這首輔大人，”王老夫人道，“你想想，依照張廉的性子，要是給語嫣挑夫婿會怎么選？”

    王彥聽到此處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望著母親深深道：“您還真是什么都考慮到了?！?/br>
    王老夫人：“京城的大家閨秀、小戶千金，一抓一大把，我見得還少么？卻從未見過像語嫣這般，令人只想要捧在手掌心好生疼愛的，像她這樣的性子，夫婿可不好找……不過，我心中倒也有了幾分計(jì)較?！?/br>
    王彥眉宇一動。

    王老夫人合上茶蓋，笑吟吟地看著他：“你覺得，你那孟表弟，配語嫣如何？”

    王彥目光一頓，極為緩慢道：“人品家世都不錯(cuò)，就是軟弱了些?！?/br>
    “軟弱無妨，他們一家子都是這種性子，有我們給她在后頭撐著腰板，語嫣嫁過去絕對不會委屈?！?/br>
    王彥只道：“此事還是問過二哥以后再從長計(jì)議為好?！?/br>
    王老夫人點(diǎn)頭：“也好，下回見了我再敲打敲打他?！?/br>
    母子二人說了幾句閑話，王彥便出了暖閣去往書房。

    王老夫人靜坐片刻，忽而道：“你瞧著如何？”

    云湖：“老太太折煞奴婢了，此等大事奴婢怎好信口胡說？”

    王老夫人嗔她一眼：“小妮子，跟我這裝模作樣呢，上回也不知是誰跟我說的那些。”

    云湖笑笑。

    原來上回王家壽宴以后，云湖在老夫人、王彥二人面前只把話說了一半，待王彥走后，才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當(dāng)日，云湖一直在那假山石中不出去，還有一個(gè)重要原因，就是看到了紫竹林內(nèi)并肩站著的王彥和黃旼元。她當(dāng)時(shí)想著，總之六爺在那兒，郡主和方家大小姐也出不了大事。

    結(jié)果后來因?yàn)檎Z嫣橫插一腳，成了那樣令人哭笑不得的局面。

    湖陽郡主氣結(jié)離開后，她還沒走，恰巧看到王彥與黃旼元二人說話的情形。

    具體說的什么沒仔細(xì)看清，但他們府上這位六爺看著那宋家小姐的目光，似乎隱約是有些不一般的。

    她將此事含蓄地與老夫人一說，老夫人何許人，云湖說得再隱晦，她也能立馬回過味來。

    今日老夫人與王彥說的這一番話，表面上看是問詢，實(shí)際上卻是試探。

    “原本還想，興許是你這丫鬟多心，沒想到這一問，倒真的有那么點(diǎn)意思，”王老夫人意味深長道，“都怪這小子藏得太深，連我這當(dāng)娘的都看不透他。”

    “您既看出了端倪，何須提孟家表少爺，若是六爺真把表少爺當(dāng)作了宋小姐的良配，那可如何是好？”

    王老夫人：“你當(dāng)我是隨口一提？孟家那小子，老實(shí)巴交，又是一根筋，若真和語嫣結(jié)了親，一準(zhǔn)對她好，只不過……”

    “不過什么？”

    “只不過，語嫣那張臉到底容易招禍，孟家恐怕沒那個(gè)能耐護(hù)住她。”

    *

    宋家。

    這日，歸雪不知為何與宋歸臣大吵了一場。兄妹二人自那品蓮進(jìn)了宋家，就一直隔著些難堪。

    先頭宋歸臣不顧家里反對，要到魏王底下做事，歸雪已有不滿。畢竟魏王是什么人？欺男霸女，臭名昭著，簡直是大越一害。

    如今又添品蓮進(jìn)府一事，無異于雪上加霜。

    歸雪看似柔弱，實(shí)則自有風(fēng)骨，雖然并未看不起品蓮出身，但對歸臣如此不自愛之行徑實(shí)在大失所望。

    大吵過后，歸雪心中氣悶，歪頭在榻上躺下便睡，卻誤了喝藥的時(shí)辰。不巧，這一日正是陸奉時(shí)隔七日后再來看診的日子。

    陸奉一問，知道歸雪今日沒有好好喝藥，氣從中來，足足劈頭蓋臉地教訓(xùn)了歸雪和幾個(gè)服侍的丫鬟大半個(gè)時(shí)辰。

    這陸奉在醫(yī)道上是個(gè)癡人，最恨病人不遵醫(yī)囑自作主張，脾氣一發(fā)作，誰都攔不住，也不管歸雪是是不是宋家大小姐，跟先生一般訓(xùn)得歸雪抬不起頭、既羞又愧。

    幾個(gè)丫鬟雖心有不滿，覺得這陸太醫(yī)小題大做，卻也不好說什么。你能說什么？人家心心念念是為了小姐的病好，而且的確是她們今兒誤了喝藥的時(shí)辰做錯(cuò)在先。

    于是乎，整個(gè)小院的人都乖乖地給他訓(xùn)了一通。

    語嫣到時(shí)，聽說此事，又見歸雪垂頭喝茶不似生氣模樣，便笑道：“這位陸太醫(yī)好似是個(gè)呆子咧，竟做出這等事來，也不看看自家是在哪里?！?/br>
    歸雪：“什么呆子，他威風(fēng)得很呢，你沒見著他方才訓(xùn)人的架勢！”話雖這么說，眼里竟似還有幾分笑意。

    語嫣瞧著納罕，歸雪便嘆道：“本來這心里頭跟壓了石頭似的喘不過氣，被他這狗血淋頭地一罵，反倒舒服了……”

    語嫣笑瞅著她，煞有介事道：“這位陸太醫(yī)還真是jiejie的救星加福星，聽說他還沒有婚配哩！”

    歸雪一愕，隨即面孔通紅道：“你、你這小丫頭，口沒遮攔的，胡說什么呢！”

    語嫣見她眼波盈盈、不勝嬌羞之態(tài)，一時(shí)笑得更歡了。

    歸雪無法，只好舉起粉拳假意捶她。

    “對了，明日方家要來做客，你可要警醒著些說話，”歸雪忽道，“尤其是對著方j(luò)iejie?！?/br>
    “為何？”語嫣不解地看著她。

    歸雪望著她道：“方j(luò)iejie與王大人的親事……沒有成，此事就算揭過了，萬萬不可再提?！?/br>
    語嫣大驚失色：“怎么會？莫不是那郡主還是那魏王從中搗亂？”

    在語嫣看來，王叔叔溫文儒雅，方j(luò)iejie端莊溫柔，二人真是配得不能再配了。

    “可別胡說，與這二人都沒有關(guān)系，仿佛……仿佛是王家那邊出了什么問題，具體情形我也不曉得，總之你明日切切記住，莫要提及此事，”歸雪一嘆道，“我看著，方j(luò)iejie心里是有王大人的，湖陽郡主心系王大人的事全京城都知道，縱使有人有意跟王家結(jié)親，也不敢和郡主作對，而方j(luò)iejie既然沒有反對家里人讓她和王家結(jié)親，想必是對大人真心實(shí)意……如今這樣，多半不好，既是難得出來散心，可不能叫白白她傷心，你可記住了？”

    語嫣半張著嘴，愣愣地點(diǎn)頭，心里卻火燒似的。

    歸雪看她一會兒，抬手將那嫩生生的粉腮一捏：“你可別打什么歪主意，此事已定，再有旁的只會傷了兩家情分……聽說那方家老夫人自得了王老夫人的回音后，氣都不順，在床上一連躺了好幾日呢……”

    語嫣握住她作亂的手，蹙眉道：“我也不是要打歪主意，只是想去問問王叔叔，方j(luò)iejie那樣好的人，他們家怎么就不要了呢？”

    歸雪忙戳她額頭道：“小祖宗，你可千萬別去，你好歹叫人一聲叔叔，當(dāng)面去問人親事，害不害臊？”

    第44章 魏王...

    方家女眷到宋府做客這日，妙玉跟在方夫人身后緩步而來，仍是秀麗斯文、落落大方，只臉色略有幾分憔悴。

    她身后的方家二小姐、三小姐雖樣貌不及妙玉，卻也都是娟秀文靜，很有大家閨秀的氣派。

    方夫人帶著幾個(gè)小姐向宋老太太見禮，隨后老太太便引著歸雪、語嫣出來，和方家?guī)兹苏彰妗?/br>
    方夫人見到語嫣很是贊嘆驚艷，又因先前她為妙玉解圍一事，更添幾分喜愛，好生夸贊了一番。

    眾人落了座，宋老夫人問起妙玉近日與羅翰林家的二少爺羅謙明定親一事，方夫人便笑道：“已經(jīng)下了定，羅家那位公子人品樣貌都好，如此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br>
    語嫣忍不住朝妙玉看了一眼，見她靜坐著垂首不語，心下微酸。

    “這個(gè)月，京中的喜事好像都湊到了一塊兒，”老太太道，“張家的那位六小姐被許給了晉王殿下作側(cè)妃，就連那位魏王殿下，都給皇上賜了婚?！?/br>
    方夫人有些驚訝：“張六小姐的事我倒是知道，魏王殿下這才十五歲，怎么就賜婚了呢？”

    老太太：“雖則早了一些，但王府里若有個(gè)王妃，總歸是能管束著一些，畢竟那一位近日也未免太過了?！?/br>
    方夫人想到那些傳聞，也點(diǎn)頭：“是這個(gè)道理……不知，皇上是將哪一位小姐許給了魏王？”

    “是崔家大小姐?！?/br>
    方夫人一怔，與老太太相視一眼，搖搖頭面露復(fù)雜。

    崔家大小姐崔錦儀，知書達(dá)理，且深諳人情世故，八面玲瓏，天生就是當(dāng)高門命婦的材料。這樣的女子，嫁到宗師自然適合，卻沒想到是嫁給那個(gè)混不吝的黃毛小子魏王?；噬系故翘嫖和跸氲弥艿?，全了自己的心意，可崔家大小姐卻……

    語嫣一聽，奇道：“張家的小姐怎么會去做側(cè)妃呢？”

    老太太淡淡一哂：“你剛來京城，自不曉得，這張六小姐也算是個(gè)小小的名人，聽說生得極為貌美，可惜是個(gè)庶出。庶出的小姐，嫁作側(cè)妃，已經(jīng)算是不錯(cuò)的了?！?/br>
    語嫣聽老太太話里話外仿佛透著幾許譏諷，略有些迷惑。

    歸雪：“極為貌美是怎么個(gè)貌美法呢？我倒也從未見過?！?/br>
    方三小姐方惜玉掩嘴笑道：“前回張家擺宴我見過的，真真是貌美，不過，今兒見了語嫣meimei，才知道真正的天仙是什么樣呢！”

    “一句話將兩個(gè)人都夸了，聽聽這嘴甜的?！崩咸Φ馈?/br>
    歸雪看向那被夸之人，見她眨巴著大眼不知所云的模樣，嬌憨明麗，天然可喜，不由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她額頭：“小傻妞，人家夸你呢!”

    語嫣抿嘴一笑，不好意思道：“方才感覺肚子有些餓，一時(shí)走神了……”

    方家?guī)讉€(gè)姐妹見她雖是花容月貌，卻絲毫不高傲自矜，反倒憨然可愛，不由生出了幾分親近之意。

    方夫人笑道：“這還真不是抬舉，論品貌，語嫣丫頭年紀(jì)雖小，卻的確比那張六小姐還要出色些，也不知往后哪個(gè)有福氣能討了去?！?/br>
    宋老太太只淡聲道：“人家雖是庶出，好歹也是張家那高門大戶里出來的小姐，咱們家這個(gè)野丫頭怎么好和人比？”

    方夫人心思細(xì)敏，自然曉得老太太這是不想聽到把張六和語嫣作比較的話了，便笑了笑道：“老太太這會兒就舍不得孫女了?！?/br>
    兩家女眷在廳內(nèi)說了會兒話，老太太進(jìn)屋去歇息，其余幾人便到宋家后園中漫步游玩。

    語嫣見妙玉臉色有些蒼白，不由低聲問她道：“方j(luò)iejie，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坐下歇一歇？”

    妙玉點(diǎn)頭應(yīng)好，略微蹙眉:“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搞的，頭暈得厲害?！?/br>
    二人還沒走到石桌邊坐下，就有一個(gè)丫鬟躬身過來：“方大小姐，老夫人有急事著您前去呢?！?/br>
    “可有說是什么事？”

    “倒沒有，只說您到了便知?！?/br>
    妙玉由那丫鬟領(lǐng)了去，語嫣在原地等了片刻，忽然覺出幾分不對味來。

    方才在前廳分開時(shí)，老太太還說人有些乏力要去補(bǔ)眠，這才多久就派人來找方j(luò)iejie過去？

    她神色略變，朝妙玉與那丫鬟離開的方向疾步而去。

    *

    妙玉由那丫鬟領(lǐng)到一處僻靜的院落，掃了一眼四下，皺眉：“這是哪兒，老夫人呢？”

    小丫鬟沒有答話，妙玉此時(shí)方覺出幾分不對，她腳步一動，未動幾步就扶著墻停下，渾身發(fā)軟，使不上力氣。

    一只蒼白的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扶住了她，妙玉想要甩開，卻甩脫不得，當(dāng)即露出怒色：“放肆……”

    一抬眸，卻猛然一僵，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人，生了一副金玉其質(zhì)的好樣貌，眉也彎彎，眼也彎彎，一臉的純善溫和。落在妙玉眼中，卻猶如牛頭馬面，不，牛頭馬面都不及他萬分之一的可怖。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