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怒拍木案：“你好得很！”

    王彥垂眸坐著，不為所動。

    “王彥，你給孤等著！”晉王拂袖而去。

    方恒玉、劉明遠(yuǎn)二人隨后入內(nèi)，見王彥坐在那兒神色如常，方恒玉道：“大人，殿下似乎也是好意幫忙，咱們這樣……”

    “方二公子，你不要糊涂，親王插手查案可是會有不少麻煩的?！眲⒚鬟h(yuǎn)看他一眼。

    方恒玉如今在刑部當(dāng)差，跟在王彥左右，劉明遠(yuǎn)總稱呼他“方二公子”，借此譏諷他開后門進(jìn)刑部的事。

    方恒玉這個人雖不多聰明，卻很細(xì)心，而且好脾氣，不論劉明遠(yuǎn)怎么話里話外地刺他，他都沒有大反應(yīng)。

    比如當(dāng)下，他臉上連一絲惱怒也沒有，只有窘迫而已：“這……我并不知道?！?/br>
    “無妨，”王彥道，“晉王如果去向皇上開口，皇上怎么都會給他這個面子?！?/br>
    劉明遠(yuǎn)：“所以你方才非逼他那么做是要給他下馬威呢？”

    “有了今日這一出，他就算真來查這個案子，也不至于胡作非為、肆意行事。”

    方恒玉忙點(diǎn)頭：“原來如此，不過這樣一來，豈不得罪了晉王殿下？”

    劉明遠(yuǎn)抬腳踢了一下他的腿：“你怎么連我都不如……你也不想想，這案子要是因為晉王專橫出了什么差錯，咱們會得罪誰？”

    方恒玉恍然，劉明遠(yuǎn)笑道：“再說了，你們王大人蔫兒壞，能在晉王這兒吃虧么，瞎吃蘿卜淡cao心！”

    王彥放下茶杯：“明遠(yuǎn)，剛剛晉王提及的紅蓮教，我也略知一二，謹(jǐn)慎起見，你去一趟南楚，直接去求問南楚的巫女，確認(rèn)一下晉王所言?！?/br>
    劉明遠(yuǎn)瞪大眼：“你認(rèn)真的？”

    王彥瞟他：“你怕了？”

    劉明遠(yuǎn)氣得拿手指著他：“你這是公報私仇!”

    王彥笑笑：“劉侍衛(wèi)長慎言。”

    時至二更，夜雨凄迷。

    王彥方從刑部出來，從小廝手中接過傘正要上車，卻見小廝神情閃爍、目光朝另一處飄，不由目光一凝，頓住身形。

    他掃了一眼車帳：“你自己去，我走回府。”

    語罷就要轉(zhuǎn)身離去。

    “王承安！”一只手猛然掀起車帳，坐在車內(nèi)的竟是一名眉目妍麗的宮裝麗人。

    小廝嚇得立馬低頭。

    王彥拱手行了一禮：“下官見過郡主殿下?！?/br>
    湖陽郡主死死地盯著他，久久不語。

    王彥便道：“殿下無人隨行，若不嫌棄，不如就坐下官的馬車回王府。下官就先行告退了?！?/br>
    “你站住!”湖陽郡主高喊道，“你不和我一同，信不信半路出什么事，我父王和母妃拿你是問！”

    王彥眉眼無波：“殿下洪福齊天，何出此言？”

    刑部大門前點(diǎn)著燈，昏黃的光暈在纏綿的秋雨中愈顯朦朧，映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和溫潤清冽的樣貌。

    沒有一個人，如他這般，既讓人覺得溫暖，又讓人覺得寒冷。

    她愛慕這個人，也恨這個人，所有糾葛百纏，其實(shí)都源于……愛而不得。

    “你……陪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一個人害怕?！?/br>
    平素那樣倔強(qiáng)要強(qiáng)的一個人，就這樣在他面前示弱，比任何普通女子的乞憐更要楚楚動人。

    王彥沒有說話，還是維持著那個恭送的姿勢。

    湖陽自嘲一笑：“你這人到底有沒有心，我都這樣求你了……”

    “夜已深，殿下請回吧?！彼?。

    “你是不是要和方妙玉成親？”她冷不丁道。

    “這與殿下無關(guān)?！?/br>
    “與我無關(guān)？”湖陽冷笑，“我總有辦法叫你結(jié)不了親，不過就是個小小的方家……”

    “殿下——”王彥的聲音透著一絲冷意。

    湖陽撇嘴：“看來方妙玉也不過如此，還以為她在你心里有多重要?！?/br>
    湖陽望著他如玉的眉眼，挑眉笑道：“不是她是誰？莫非是那個叫你王叔叔的黃毛丫頭不成？”

    王彥一怔，隨即眉頭一皺：“胡言亂語。”

    “那你說是誰!你不愿和我一起，就是心里有了別人，不然你為什么不愿意？”

    王彥搖搖頭，一副不愿再多說的神色，撐著傘轉(zhuǎn)身就去了。

    湖陽用力地盯著那一抹漸行漸遠(yuǎn)的影子，目光一點(diǎn)點(diǎn)冷了下去。

    *

    這日，宋老太太不知為何大動肝火，摔碎了屋里兩個景德鎮(zhèn)制的上好瓷瓶。

    因為動靜太大，闔府盡知，原先老太太和宋常山有意想瞞住的事也終究給傳了出來。

    這回老太太發(fā)怒，竟是因為宋歸臣。宋老太太對嫡長孫的愛重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今她會對自己的金孫發(fā)這樣大的脾氣，是因為宋歸臣實(shí)在是太不像話，竟從外面接了一個風(fēng)塵女子入府。

    宋家這樣的人家，原本是說什么也不可能讓這些出身的女子進(jìn)府，但是事情壞就壞在，這女子已經(jīng)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還自稱懷的是宋歸臣的骨rou。

    如此一來，宋常山就算再不容情面也不好過分阻攔。因為那女子肚里懷的是他兄嫂的孫輩，且是老太太的曾孫，若有個萬一，自然是不好。

    宋歸臣堅持要把那名女子接回府中看顧，老太太雖發(fā)了大火，但最后到底還是讓那女子進(jìn)了府。

    語嫣從丫鬟那處聽說此事時，頗為驚奇，明明宋歸臣看起來是那等冷淡自矜之人，沒想到他竟會如此。

    不過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語嫣也沒敢多問。只知道那女子如今住在府內(nèi)一個比較偏僻的院子，有專門的仆婢伺候著。

    宋歸臣的風(fēng)流韻事，語嫣自沒有多大興趣，歸雪卻為此憂慮了好一陣子。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大哥，眼見他行差走錯，心中很不好過。

    然而親如兄妹，也不是什么話都好當(dāng)面說的。比如宋歸臣的這類后內(nèi)宅之事，歸雪這當(dāng)meimei的還是未出閣的少女，自然羞于當(dāng)面提及，因而只能暗自憂心罷了。

    俗話說，憂思成疾。

    歸雪本就身子不好，加上這幾日心思又重，那咳癥竟猛然加劇了。下人稟報了老太太，老太太心疼不已，又聽聞昨兒半夜里她咳出了血，頓覺不祥，駭然之下，使宋常山去托王彥幫忙請?zhí)t(yī)。

    原本這種不合規(guī)矩的事宋常山不會去做，但事關(guān)歸雪性命，常山便向王彥一一講了。王彥果然不負(fù)所托，當(dāng)日進(jìn)宮，向皇上求太醫(yī)出診，皇上立馬就爽快答應(yīng)了。

    相比于其他，這種不遺余力、無傷大雅的施恩，皇上自然樂意允準(zhǔn)。

    當(dāng)日，王彥親自帶著那位太醫(yī)院的陸太醫(yī)到宋家給歸雪診治。陸太醫(yī)隔著簾幕替歸雪把脈，宋老太太守在一邊，其余宋家眾人與王彥在外間等候。

    宋常山望著里間的方向：“這位陸太醫(yī)還真是年輕，如此年紀(jì)，進(jìn)到太醫(yī)院，實(shí)屬難得?！?/br>
    王彥點(diǎn)頭：“他雖年輕，但行事用藥都極穩(wěn)妥，且專攻肺咳之癥，太后娘娘多年的咳癥就是經(jīng)他調(diào)養(yǎng)好的，如今皇上也十分重用。”

    常山：“如此說來，倒真是歸雪的救星了。這孩子的病自小就有，拖累了她許久，若是能醫(yī)好，想必我大哥大嫂九泉之下也能欣慰?！?/br>
    王彥頓了頓道：“大小姐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病情加重？”

    常山嘆而不語。

    王彥何等人物，一看他臉色，便知此事背后另有蹊蹺，就也不再追問了。

    他看了眼四下：“怎么不見語嫣？”

    宋常山道：“歸雪疼惜那孩子，說什么也不愿意讓她知道自己的病情，還特意叫我們都瞞著?！?/br>
    王彥沉吟道：“竟是如此？她們相認(rèn)不過幾月，如今感情這樣親厚，倒是難得?！?/br>
    “此事若只是聽聞，我也不信，不過親眼見過兩個孩子一同后，倒真有幾分信了，原本是天差地別的性子，卻似乎分外投緣，”宋常山笑嘆，“如今在歸雪這兒，要屬語嫣那小丫頭最得寵愛，連老太太都快要不及了?！?/br>
    “爹爹，王叔叔!”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見語嫣從門外走來。

    王彥失笑：“說曹cao曹cao到?！庇职档肋@孩子果真是天生細(xì)敏，宋家有意瞞她也瞞不過。

    語嫣上前，朝里間探了好幾眼：“jiejie如何了？”

    宋常山：“太醫(yī)院的陸太醫(yī)正在給你jiejie診治，你在此待著，不許進(jìn)去打擾?！?/br>
    語嫣趕忙保證不會。

    又見王彥在此，這才覺出不同，便問道：“王叔叔，你怎么會也在呢？”

    不等王彥回答，宋常山又蹙眉道：“你如今這般大了，也該知道些規(guī)矩，怎的還王叔叔、王叔叔的喊，還你你你的？”

    語嫣看她爹一眼，也不委屈，兩手搭在腰前再向王彥行了一禮，一板一眼道：“王大人，您怎么也在這兒呢？”

    王彥見她板著小臉，一雙眸子卻仍是掩不住的清澈靈透，便微微笑道：“我是與陸太醫(yī)一道來的，你還是叫王叔叔好些，叫王大人我實(shí)在消受不起。”

    語嫣一聽他如此說，就知是在打趣自己，不由歪了頭有些驚訝的模樣，眼珠兒都微微睜大了。

    宋常山見她如此不體統(tǒng)模樣，便又要說上兩句，就在此時，那陸太醫(yī)和宋老太太一前一后地從里間走了出來。

    第37章 糖球

    老太太對陸太醫(yī)多番感謝，正使人去打點(diǎn)，陸太醫(yī)立馬擺手婉拒了。

    語嫣沒想到這位陸太醫(yī)這樣年輕，年紀(jì)二十五六上下，且生得斯文俊秀，穿著一身太醫(yī)制服，很有青年才俊的模樣。

    王彥察覺到語嫣正歪著頭對人家打量個不停，臉上也不知是好奇還是旁的什么。他眉心一蹙，握拳輕咳了一聲。

    語嫣便向他看過來，瑩瑩的玉眸流露出擔(dān)憂之色：“王叔叔，你也嗓子不舒服么？要不要請這位太醫(yī)大人一道給你看看……”

    見陸太醫(yī)看過來，王彥當(dāng)即搖頭：“我沒事，只嗓子有些癢罷了?！?/br>
    語嫣聽他如此說，眼睛一動，從腰間摸出荷包，遞給他一粒糖球：“王叔叔，你吃這個?！?/br>
    王彥看了一眼，徑直取過，含入嘴里。

    陸奉一見如此，面露訝異。

    王尚書是何等人物，這女孩隨手遞去的吃食，他竟毫不猶豫就放嘴里……

    糖球在他唇齒間，須臾便化了，清甜的滋味彌漫開來，舒緩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