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讀完書,照舊用晚飯,神色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起碼連溫常氏都沒看出來溫鈞的心情不對。 一家人各自到了安,轉身回屋。 冬日寒冷,就算是季明珠,這時候也不敢五天沐浴一次了,只能用熱水擦一擦身子,讓身上輕松一些。 溫鈞出門一天,出了些汗,避讓出去,在耳房里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零下十幾度,又沒有暖氣,他凍得打了個寒顫,匆匆回屋。 季明珠已經(jīng)將床暖好了。 北方的人可能不太理解為什么有個詞叫暖被窩,因為他們沒有接觸過江南的冬天。 江南的冬天,是陰冷陰冷的,從皮膚一路冷到骨子里。 夜里上床休息,甚至比不上床還要冷。兩條腿接觸到被單的那一瞬間,一個激靈,整個人就像死去一遍又活過來。 尤其是古代的紡織技術不到家,被面是棉布制成,不容易聚熱,需要用至少一個時辰,才能將被窩里面暖起來。 當然,溫鈞還沒有享受過這種苦,因為他有一個乖巧貼心的季明珠,會用湯婆子先溫熱一下被窩,再躲進去,靠自己身上散發(fā)的熱力溫暖被窩。 等到溫鈞上床,被窩里就是暖烘烘的了。 今天也不例外。 季明珠躲在被子里,伸出一個小腦袋,沖著溫鈞笑:“快關門,快上床?!?/br> 溫鈞轉身關上門,擋住凌冽的寒風,大步朝著床的方向走,掀開一個小小的角落,閃身上了床。 季明珠纏過來:“夫君,今天好像更冷了,你抱著我睡吧?!?/br> 溫鈞一僵。 他的手遲疑得不知道如何放置,猶豫半響,攬住了季明珠。 身形嬌小的少女,溫馴地縮在他懷里,露出甜蜜的偷笑。 溫鈞閉了閉眼,沒說什么,心里已經(jīng)知道,他必須要改變了。 至少,要改變他以前對季明珠的看法。 他總覺得她是個孩子,沒有辦法產(chǎn)生感情?,F(xiàn)在,他必須要用一種全新的目光去看季明珠,不讓只能讓季明珠剃頭擔子一頭熱,早晚會寒了少女這顆純凈信賴的心。 溫鈞昨晚想了很久,沉沉睡去。 第二天,倚靠良好的生物鐘,他又醒的很早。 季明珠還縮在他懷里,嘴角帶著滿足的弧度。 溫鈞看著蚊帳,猶豫了一下,沒有起床。 冬天如此寒冷,偶爾,他也想小小地賴一個床。 這是他來了這里之后,第一次賴床。賴床的感覺并不壞,雖然有點心里不安,覺得偷懶疏忽了讀書,可是莫名地爽。 尤其,懷里還有一個小美人。 溫鈞突然想笑,想笑,自然就笑了。 只是這一笑,胸腔震動,讓季明珠有點不開心,腦袋擱在他胸膛,嘟囔道:“別吵?!?/br> 溫鈞頓住,不敢再笑了。 季明珠又過了半個時辰才醒來。 是溫鈞推醒的。 時間不早,他還得帶著昨天的那八首詩,趕去私塾上課,不能遲到。 不然,他也是不忍心推醒季明珠的。 季明珠揉了揉眼皮,懵懂地仰頭看溫鈞。 愣了愣,雙頰爆紅。 第39章 季明珠的樣子實在是過分可愛。 她本身也才豆蔻年華, 出落得水靈靈又漂亮,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 縮在被窩里,抬著頭,此刻傻乎乎地看著溫鈞, 讓溫鈞這個直男的心里都軟了幾分。 拍拍小姑娘的腦袋, 讓她起來。 季明珠還迷迷糊糊,皺著臉, 不甘愿地起身離開, 等到坐起來后,回過神,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姿勢, 瞳孔微縮,震驚地向后退了半射地,低頭看著溫鈞。 溫鈞垂眸輕笑了一聲。 沒有管季明珠,他起身穿衣,等到穿好衣衫, 他沖著季明珠招了招手。 季明珠:“?” 季明珠一臉疑惑, 想了想,卻也乖巧地過來了。 剛剛到床邊, 就被溫鈞揉了揉腦袋。她正懵懂,看見溫鈞彎下腰來, 湊在她耳邊, 溫柔誘哄道:“乖, 繼續(xù)睡吧,反正冬日無事?!?/br> 季明珠耳垂悄悄的紅了,心里怦怦跳。 她聽話地一倒,倒回床上,傻乎乎地仰頭看著溫鈞出門。 溫鈞關門前看見,眼底一閃,心情更加愉快。那種養(yǎng)了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的感覺,讓人很有成就感。 連帶著,將要面對私塾里即將遭遇的糟心事,也不覺得煩了。 拖拖拉拉到了私塾,還沒到跟前,就有一堆人迎了上來,嚷嚷道:“溫鈞,你終于來了?!?/br> 溫鈞挑了挑眉,隨口問道:“你們怎么了?” 趙博突破重圍,沖到溫鈞面前,一副激動模樣,低聲道:“周大家來了,等你來著,你快進去看看?!?/br> 竟然這么快就來了?溫鈞心里嘆息,點點頭,向前走去。 同窗們眾星拱月拱衛(wèi)著他,一起往私塾方向走,一邊走還一邊繼續(xù)昨天的話題。 終于,到了私塾后院,一群人做鳥獸散,剩下溫鈞獨自進屋。 尤其是趙博這個沒良心的,擠眉弄眼地沖著他比劃,卻跑得都誰都快。 當然,要是讓趙博知道溫鈞的想法,肯定會覺得委屈。周放誒,周大家?。∧强墒且晃环槦o情的主,他倒是想上前去討好,就怕興沖沖進去,馬屁拍在馬腿上,沒討好到人,反而被他鋪天蓋地訓斥。 所以,就只能辛苦兄弟一人面對了。 溫鈞嘀笑皆非,搖搖頭,只能自己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br> 溫鈞聽出了周放迫不及待的聲音,眼神微妙,推開門進去,沖著屋里兩人拱手,叫道:“先生,周大家。” 周放手一伸:“東西呢?” “在這里……”溫鈞從書袋里取出來,話還沒說完,手上的稿子就被奪走了。 周放迫不及待將稿子鋪展開,也沒追問為什么不是舊稿,而是如此嶄新的新稿,埋頭翻看,還讀了出來。 孫老先生閉目聆聽,搖頭晃腦。 等到周放讀完,睜開眼,眼睛大亮,撫掌嘆道:“大才,大才??!” 如此經(jīng)世之才,卻因為風寒早早就去了,實在是可惜,是當今文壇的損失。 他迫不及待要看一遍手稿,打算再細細品味這幾首詩。 周放的反應卻有點奇怪,將稿子給了孫老先生,面露茫然,并不驚喜,反而看起來帳然若失的樣子,喃喃道:“我終究來晚了……” 他找遍天下尋求知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對方卻早已過世。 這比高山流水遇知音還要悲慘,畢竟俞伯牙曾經(jīng)還和鐘子期相處過,兩人互為知己,只是后來鐘子期去世,讓這件事悲傷起來。 他才是真的慘,他連知己的面都見不到,只能看著這些詩作,在腦海里幻想溫承賀是個怎樣的人…… 消沉片刻,周放始終郁結于心,不能放下。 不過眼下倒是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抬頭,看了眼溫鈞,似乎在透過他,去看那個遙遠的知己,懶散開口道:“準備好拜師了嗎?” 溫鈞點頭,話鋒一轉道:“不過拜師之前,我想最后說一次,詩真的不是家父所寫?!?/br> “你說看見詩的時候,沒有人題名,你怎么就能如此肯定,不是令尊寫的?”周放有些生氣,去世的知己被人質(zhì)疑才華,把他氣得夠嗆,要不是看在這是知己唯一留下的孩子,他早就拂袖而去,懶得理會了。 溫鈞垂眸:“我只是和先生說好,免得先生誤會,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才收下我,日后知道了真相又怪責于我?!?/br> 他現(xiàn)在勢單力薄,來歷古怪,一時說不清,但是日后功名有成,總要為李太白他們正名的。 不希望到時候真相暴露,周放覺得上當受騙,他肯定就不能這樣含糊地拜師。 對此周放更加不理解了,怎么會有人這么看不上他,都讓他拜師了,還要糾結詩作是誰的。 但是見他言之鑿鑿的樣子,周放忍不住在心里留了個心眼。 難道這些詩,真的不是溫承賀所寫? 只是少年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將詩作的主人是誰說出來,所以才一直反駁,卻不能公布真相? 周放熄滅了心里激動的火焰,冷靜下來,再去看從昨天到現(xiàn)在的經(jīng)過,也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古怪。 他打量溫鈞半響,點點頭:“好,我就先信你的話,這詩不是你爹寫的。” 溫鈞松了口氣,只是拜師……還算不算數(shù)? 周放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意動,有些得意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我還真以為你看不上我的名字。小子,成了我的弟子,就要好好努力,以后名字說出去,別墮了我的名聲?!?/br> 溫鈞心里激動,面上不動聲色,點點頭,語氣從容道:“見過老師?!?/br> 孫老先生就在一邊,雖然聽不懂兩師徒為什么就達成一致了,但是他知道,溫鈞不會說謊。 昨天被激動沖昏了頭腦,今天冷靜下來,他也知道,這詩可能確實不是溫承賀寫的。溫承賀擅長的一直是婉約派的小詩,何曾寫過如此大氣狂放的詩作。 溫鈞說不是他爹寫的,而是另有其人。那,應該說的就是對的吧。 最重要的是,周放要收溫鈞為弟子了。 他的私塾,竟然能有人拜入周放名下,傳揚出去,在文壇里,已經(jīng)是比中舉還要值得宣揚的驕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