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時眠張開手掌。 辛吉當即跪下:“參見閣主!” 時眠:“回去領(lǐng)罰?!?/br> 辛吉:“是?!?/br> 時庭深眼底浮浮沉沉,說不出是暢意還是恨意,他只是淺笑:“眠兒,哥哥佩服?!?/br> 高偉哪能再等他墨跡,二話不說扯住他就往外拖:“若不是屁話這么多,你也不會被捉,這會兒還說,趕緊走!” 時庭深的臉色有一瞬的冷凝。 時庭深被關(guān)進了大理寺,日夜被人看守拷問,身上沒了一處好皮膚。 初雪降臨涼安城,就像小時候在宣陽的雪。 潔白,純凈。 晚上大牢里篝火冉冉,幾個獄卒坐在外面吃酒,有人道:“今年雪下得真早,明早涼安定是積上厚厚的一層?!?/br> 遠處的牢門里,時庭深動了動眼皮。 “是啊,聽說邊關(guān)半月前就開始下雪了,時……哎呦呦!你弄啥!” “閉嘴!”踢他的獄卒小聲道,“皇上嚴令禁止在那人面前提起戰(zhàn)事,你是想找死是嗎!” 方才罵罵咧咧的獄卒臉色刷得就白了,急急忙忙悶了兩口酒,好生好氣的和他說笑起來,卻再不提外面的事了。 “誒,沒酒了!” “我去拿我去拿!多謝哥哥方才救我,這酒是我家娘子釀的新口味,我給帶來了!” “是弟妹釀的,趕快趕快,弟妹釀的酒一絕??!” 孫報國將酒取了回來,給他們倒上。 酒過三旬,桌上三三兩兩的人倒下,半晌過后,孫報國突然抬頭,眼底沒有半分醉意。 他小心翼翼從旁人身上取下鑰匙,打開牢門:“公子,今夜大雪,舉國報喪,正是逃跑的好時機!” 時庭深戚眉:“舉國報喪?誰死了?” 孫報國:“哎,這不是時將軍的尸體找到了,已經(jīng)送回涼安了,明、明日便要出殯了?!闭f到這,孫報國趕緊住嘴,他想起面前這人是為何進來的,可是那時將軍好歹養(yǎng)了他將近二十年,這位公子,心中定是多少有些難過的。 “終于死了……終于死了……”時庭深喃喃自語,仰頭無聲的笑起來,把孫報國嚇了一跳:“公子,你趕緊走?。∵@蒙汗藥可撐不了多久?!?/br> 時庭深撐起身子靠在草垛上,仰頭閉上了眼:“多謝好意,你走吧。” 孫報國急的跺腳:“公子可能不記得我了,兩年前我與娘子逃荒至涼安城,是公子施舍我家銀兩,我與那口子才能有如今這些好日子……” 無論孫報國說什么,時庭深依舊閉著眼死氣沉沉,不發(fā)一言。 至于他說的兩年前的那場恩情,在時庭深的記憶中,早就消失在無窮無盡的腌臜歲月里。 孫報國:“公子,快些走吧,我那藥撐不了多久!公子,出去之后你莫想著其他七七八八的,好好活下去才是……” 時庭深還是沉默,面色蒼白的像已死之人,突然,他開口打斷了孫報國的話:“你若想報恩,便請時眠來見我?!?/br> 孫報國的碎碎念停了,他面上漸漸堅定,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公子放心,我一定將人給你帶來!” 涼安的這場初雪,像漫天的鵝毛,洋洋灑灑不知何時停止。 整個大渝都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忠武侯府里,時眠的房內(nèi)燒著爐火,將整個房間考的暖烘烘的。時眠手里捏著繡花針,任憑指間凍得僵硬還固執(zhí)的繡著手里的活。 她手里不停地繡著,而一旁,放著不久前完工的墨色長襖,銀色繡線在袖口和衣擺繡上一排排祥云,僅是瞧著便能安神定氣。 門房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時眠手中一頓,收了線,將手里的半成品理了理,眼皮都未抬:“有消息了?” 冬霜:“姑娘神算,外面來了個男人,他說他是大理寺的,來傳話說時庭深要見你。” 時眠抬眼:“傳話給他,明日酉時,我會去見他。” 說罷,時眠起身:“下去吧,我自己更衣。” 東霜:“是,姑娘有事便喚東霜,東霜就在外間?!?/br> 待東霜輕輕把門掩上,時眠才緩緩起身走到窗邊。 冬日的風又凌又寒,于是下人們便早早的將窗戶關(guān)上了,近日因為連綿的大雪,更是幾日都未開過窗戶。 時眠拂了拂窗臺縫中的那搓頭發(fā),眼底忽明忽暗。她抿了抿唇,從懷中掏出半月前收到的家書,看著時南昌熟悉的筆跡,時眠的心才稍稍安定幾分。 翌日,這場初雪終于停了。 今日出殯。 “棺起!” “奏!” “眾人退散,鞠禮送之!” 領(lǐng)頭的司儀長臂一揮,無數(shù)的白色紙錢隨風灑在空中,像極了昨日的大雪。 時眠唇色蒼白走在最前面,頭上戴著潔白的小花簪,一身孝服裹在身上,身影瘦小又纖弱。 百鳥朝鳳奏天爺,忠武將軍踏黃泉。 百姓自覺的在路邊排開,給這一行送葬隊伍留出一道康莊大道。 風揚起地上的雪花,時眠被嗆了一口,余光一撇,目光猛地凝滯。她不動聲色的底下頭繼續(xù)咳嗽,跟著隊伍繼續(xù)前行。 遠遠的人群里,時庭深望著那口棺材,目光有些許呆滯,隨后他淡淡勾唇,輕移視線落在前方的時眠身上,看著她被風雪嗆了一口,腳下微動。 最后他腳尖轉(zhuǎn)彎,朝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時南昌的棺材入了土,時眠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門口,有個青袍男子哆嗦的站在門口,好像在等什么人。等時眠到了,才知道這人原來是在等她。 鄧承宣哈了口氣搓了搓手,略帶埋怨的說:“時姑娘可真是讓我好等?!?/br> 時眠知道這人,以往和時庭深同在翰林院任職,官職也相同,所以時眠以前時常會看見他與時庭深一起吃茶。 時眠直接越過他朝里面走去:“是誰叫你等的,你便找誰去?!?/br> 鄧承宣有些氣悶,他總不能去找圣上吧,眼見著時眠走遠了,他連忙叫道:“哎哎,等等我!”他三兩步追上去,許是冷的很,他總是縮著脖子說話,顯得有些猥瑣:“圣上擔心你,命我隨你一同前去。” 時眠沒有分給他一絲目光,聲音也淡淡的:“圣上是不是也說了,讓你聽我的?” 鄧承宣瞪圓了眼睛:“你如何得知的?!”他本來以為這是機密之事,是圣上信任他才再次對他委以重任,此事必定僅有他與圣上知曉,他抱著必死的覺悟來保護時眠的。 誰知道一旁這女子一個打眼便將他猜個八九不離十,這讓他更加郁悶了。 時眠:“既如此,那你便遠遠的跟著我,進了里面藏起來,沒有我的吩咐不得在時庭深面前露面?!?/br> “憑什么!”鄧承宣一急,舉著拳頭就要炸毛。 東霜瞬間戒備起來,警惕的盯著他高舉的拳頭,面色不善。 時眠冷冷的瞥他一眼,鄧承宣不知怎的就xiele氣,又見東霜的表情,連忙縮回手:“好、好吧,但是我這不是妥協(xié),是為了更好的協(xié)助你!” 時眠沒搭理他,朝大理寺內(nèi)部走去。一路走過去,時眠見到不少犯人,這些人大多淡淡的看她一眼便自顧自的悶頭大睡。 她卻偷偷握緊了手,那些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時眠朝后撇去,那鄧承宣仿佛沒事人一般,左顧右盼的,只有對這大牢的好奇。 皇伯伯叫這人來陪她,總歸是有過人之處的。她收了輕視之心,停下步子等鄧承宣跟上來。 鄧承宣走到她身旁的時候微微一愣,他沒想時眠會等他,然后時眠突然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語:“勞煩公子就在此處藏身,再不遠處就是他的牢房,近了他會發(fā)現(xiàn)的?!?/br> “恩、恩……”昏暗中,時眠看不見鄧承宣微微發(fā)紅的耳尖。 時眠:“多謝?!?/br> 遠處傳來輕輕淺淺的腳步聲,時庭深知道她來了。 他坐起身子,用手指捻了捻發(fā)油打結(jié)的發(fā)梢,瞳孔微縮。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設(shè)想逐一發(fā)生,就連此時的模樣也是他刻意而為的。 但一想到稍后自己這幅狼狽不堪的一面就要被時眠看見。 他心中止不住的。 興奮。 作者有話說: 我決心要恢復(fù)更新了,真噠! 第65章 大雪壓檐, 大理寺的房頂定是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有雪水滲進瓦片中, 滴滴答答的落在牢房中。 時庭深身下的草垛, 混著雪水粘巴在一起。 “你找我。” 時眠平靜的望著他。 他盤膝坐在地上,衣袍雖臟卻整齊的平鋪在腿上,頭上沒有束發(fā),散亂的頭發(fā)被他撇至耳后。 他就像個坐在籠中的貴公子。 時庭深淺笑:“父親死了?” 時眠猛地攥緊了拳頭,死死咬著牙才沒有破口大罵:“是的,你滿意了?!?/br> “滿意?!睍r庭深仰頭,他嘴角噙著笑, 將眼淚逼回眼眶,時眠看到他這般微愕。 時眠:“……為何非要弄到如此地步。”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即便再大的仇恨,在時家這十幾年,父親慈愛,兄妹躬親,也早該消了。 “因為恨啊……”你不懂。 他五歲來到時家,在那之前的兩年里, 他夜夜受腕骨挖心之刑, 日日浸泡在毒湯之中。就連唯一信任的的奶娘也倒戈于莊朝那個狗皇帝。 到了時家之后,但凡他們有一丁點對他上心, 他也不至于每隔一段時間就被要挾回去再受屈辱??善R惜玉懷孕了。 這一切都拜馬惜玉所賜。 馬氏是莊朝的世家,大小姐馬惜玦嫁給了紀將軍,二小姐馬惜玉為家族赴往敵國, 嫁給了時將軍。因為馬惜玉的叛變,紀將軍慘死戰(zhàn)場,馬惜玦殉情,皇帝遷怒馬家與紀家,兩家所有成人血濺斷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