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這種感覺和巫秋湖上發(fā)現笪御的身體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許兒是真的死了。 時眠猛地捂上胸口, 淚水無聲的涌出眼眶, 她張著嘴,身子抽搐起伏著, 她在嘶吼,卻沒有聲音。 青竹和東霜面露悲痛,下人們不知不覺全部禁聲, 有冰涼的雨滴落在他們的臉上,有人抬頭看了看天空。 又下雨了。 之桃匆匆趕來,隨后而來的是時庭深和時南昌,這個時候他們本應去上朝,聽見木兮院的消息于是派人去告了假。 時南昌過去將人從地上扯了起來,摟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不一會,他的胸前就被時眠的淚水浸透了。 時庭深靜靜的望著時眠的背影,眼中平靜無波。 許兒比時庭深大不了幾歲,兒時的時候許兒對他也頗為照顧,此時地上的尸體并未引起時庭深的注意。 他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然后望向時眠。 時眠哭道頭腦發(fā)暈,她強撐著一口氣,將這里的一草一木深深印在腦海中,以及當場的每一個人,隨后暈在時南昌的懷里。 東霜抽噎著,她抹掉臉上的淚水和雨水,找來兩個下人吩咐道:“你們兩個,好生保管許兒jiejie的尸體,除了姑娘,不許讓任何人靠近!” 時庭深的腳步一頓,他回首看向她。東霜收到他的視線,眼神避了一瞬,咬牙再次迎了上去。 東霜本是馬戲班子里的一個雜耍戲子,班主對她很不好,非打即罵還喜歡占她便宜。兩年前他們途徑宣陽在街上賣藝的時候,她因為失誤沒牽住狗,就在街上被班主抽打。 是許兒jiejie將她買了下來,帶到時府。 她猶記得那天,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身上都是鞭傷。許兒溫柔又有耐心,給她新衣服還幫她上藥,比她娘還好。 傷好了之后,將她帶到姑娘面前磕了頭認了主,姑娘給她賜名東霜。有了自己名字的東霜高興的就像個孩子。 東霜的心思純粹又簡單,誰對她好,她就發(fā)誓百倍奉還。 這次許兒離世,在東霜心目中,第一時間就鎖定了兇手,時庭深。 她沒有許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只道許兒那么好的人肯定沒有仇家,唯一的例外便是最近在追查的時庭深。 那日在沁秋園見著的狼狗,至今還歷歷在目。 時眠病了,前所未有的大病。月事受涼,驚受悲痛,又在雨中淋了大半個時辰。她的病猶如虎狼之勢,來勢洶洶。 青竹已經連續(xù)兩日沒有出過時眠的閨房了,時南昌急得都沒去上朝,時庭深自然也沒去。 笪御猶如一座尊神,在時眠床邊一動不動的站了大半天。青竹給她喂了藥,可是時眠都給吐了出來。笪御面色一寒:“把藥給我?!?/br> 青竹遞上碗,他接過一口飲下含在嘴里,強硬的掰開時眠的嘴灌了下去。 時眠嗆了嗆,她迷迷糊糊半磕著眼簾,似要醒來。 笪御雙眸一亮,等了半晌,時眠依舊在噩夢之中,嘴中低不可聞的喃喃自語,即便笪御湊在她嘴邊,也聽不清楚。 門外傳來腳步聲,笪御眉間一動,腳尖輕點跳上房梁。 下一刻門被推開,是時南昌和時庭深。 時南昌:“眠兒現在如何了?” 青竹搖搖頭:“大夫說,姑娘不光受了重寒,雖然有藥可醫(yī),但是心結在身,再多的藥都是徒勞。姑娘不愿抵抗病魔,也不愿醒來,長久下去身子遲早要受不了?!?/br> 時眠在黑夜中,身上捆著繩子,只要她稍微掙扎,這繩子便會收緊一分。 她望見了白衣勝雪的笪御,耀眼的宛如一顆太陽,漸行漸遠,她渴求著奔向他,但是身上的繩子卻阻礙著她。 于是她掙扎,繩子縮緊,她觸及不到,笪御離開了。 她剩下滿腔的迷惘,然后她又看見了許兒,緩緩沉浸水中,池水蔓延至時眠的腳下。要救她!時眠在心底嘶吼。于是她再次掙扎,繩子又縮緊一分,她只能艱難的一步一步的靠近許兒,一步一步走進水中。 許兒消失了,水上忽然出現一個黑影,他站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時眠心跳如雷。 她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 黑夜突然乍亮,時眠的眼睛被刺了一瞬,再睜眼,周圍狼煙四起,金戈鐵馬。鐵蹄“啪嗒啪嗒”踏在水上,濺入時眠的眼中,她低頭一看,那些池水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無盡的紅色。 染紅了半邊天,也染紅了她的半身。 “喝——”士兵帶著最后的決絕,舉戈奮起。 時眠突然全力掙扎起來,身上的身子勒進rou里,鮮血像小溪一般潺潺流出。 爹爹! 爹爹! 爹爹! 時南昌的黑臉竟也透露出許多青白,他摸了摸時眠的額頭,勸道:“眠兒啊,你快醒來吧,不然你叫爹爹怎么辦啊……” 興許是聽見這句話了,時眠夢囈的聲音雖然依舊很低,卻能夠聽的清楚了:“爹爹……爹爹你別走……不要去戰(zhàn)場,別死……” “對不起,對不起……許兒對不起……” “哥哥,不,我不信……” 時庭深聽到時眠喊到他,眸光微動,眼中詭異的憐愛和惡意就在此刻宣泄而出。 那是一種變態(tài)的執(zhí)著。 他的目光劃過時眠蒼白的小臉,目光定在時南昌的身上:“父親,我已經讓人去請?zhí)t(yī)了,眠兒一定沒事的,您別傷到身子,大渝還需要您?!?/br> 時南昌沒有回答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醫(yī)來了之后,和青竹先前說的話幾乎沒有差別,現在只能希望時眠能夠盡快放下心結,但即為心結,放下談何容易。 眾人離去之后,笪御跳了下來。 他坐在時眠的身旁,靜默了許久,突然開口道:“你在擔心什么?” “你在愧疚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一連三問,時眠的夢囈停止。 笪御俯身,蹭了蹭時眠的臉龐,他閉上眼:“全部交給我,好嗎?你不必害怕擔憂,我笪御,以性命起誓:你所盼的,所求的,都將由我來實現。” 所以,眠兒,你快點醒來,還有人在等你。 時眠癱在地上,任憑頭頂斗轉星移,她眸中死灰一片。 有陣暖風吹來,拂過她的臉龐,時眠的睫毛隨風顫了顫,她閉上了眼。 “你在害怕什么?” 時眠刷得睜來眼睛,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吐不出一個字。 身上的繩子死死禁錮著她,她連抬頭都做不到,只能轉了轉眼珠子,目光所及之處,并未出現任何人。也不知過了多久,興許鮮血已經流干,時眠還在想,為何她還不死。 就是在此時,時眠聽見了天邊傳來的聲音。 時眠想,大概是神明吧。 神明賜予她一世生命,她卻誰也沒有守住,活的滿目瘡痍。 所以,神明是來拿回給她的恩賜嗎? 可她不甘心。 時眠蠕動身子,讓自己翻了過來,身上的繩子勒入胸膛,她眼前金星一片,就要喘不上氣了。 恍惚間聽見誰道:全部交給我,好嗎?你不必害怕擔憂,我笪御,以性命起誓:你所盼的,所求的,都將由我來實現。 初陽乍現,時眠淺淺勾唇。 jiejie,原來我的神明,是你啊。 作者有話說: 以后的更新時間改為晚上9點,這樣一章我就可以多些一點啦。 第53章 (捉蟲 時眠的眼皮微微顫了顫, 她緩緩睜開眼睛, 只覺得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大石, 壓的她都要吐了。 “咳咳……你起來, 好重……”時眠艱難的扭了扭頭,只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后腦勺。 笪御一愣,下意識撇過頭看她。兩人都沒留神,同時望進對方的眼中。 他眨巴眨巴了眼睛,時眠只覺得這人的睫毛閃爍的晃眼。 她因著剛醒,腦袋還處于混沌狀態(tài),說話便有些顛三倒四的:“你怎么在我床上, 我們上床了?” 笪御聽見這話身子一軟,險些摔倒在她身上。 他眼神閃爍:“沒有。” 時眠:“沒有你心虛什么?” …… 一陣沉默后,時眠的大腦有一瞬間的放空,她好像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兩頰轉眼便漂上兩朵紅云。 時眠:“滾……” 笪御的背影飄忽不定,宛如一個鬼魂般飄出了時眠的房間。 青竹躲在屏風后面,時眠還以為房中沒人,她撐起身子虛弱的喚道:“來人……” 青竹糾結的咬了咬嘴唇, 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 時眠:“……” 笪御從時眠那里離開之后去見了一個人, 十七。 十七生身受重傷,昨日下午才徹底醒了過來。 他去了自己的宅邸, 十七見來人,踉蹌的下了床,“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紅著眼眶道:“主子,許兒被那人殺了之后,我不敵那人 ,我、我逃了……” 地上的人上身裹滿繃帶,右臂空蕩蕩的,只見右肩下一個突兀的鼓起,鮮血染紅了他的半邊身子。 笪御站在他面前,平靜的看著他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