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玉……” 時眠話音頓住,因為笪御已經(jīng)走遠了。 時眠沮喪的將荷包收起來,本來準(zhǔn)備放回枕頭底下,忽然又改變了注意,佩戴在身上。 她想著,這荷包本就是為了表姐繡的,送不出去太可惜了,隨身帶著,總有機會可以送出去。 許兒幫她理了理腰帶,眉頭皺了皺:“姑娘,我從未見過你這么費心做過一個繡品,為何要送給這位笪姑娘?” 時眠摸了摸腰上的荷包,沉默了一瞬:“……見到她第一眼,就覺得只有她才能配得上這把劍?!?/br> 許兒還是沒明白,但是自從上一次病后,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了,只要對姑娘無礙的事,她也不便多問。 許兒不問,不代表其他人不問。 蔓枝是屋里的二等婢女,和時眠同歲,是去年哥哥送給她的人,平時也跟在時眠身邊照料她。 蔓枝和許兒不同,她脾氣有些驕橫,但還算聽話,加上時眠身邊少有同齡人,所以只要蔓枝沒做什么錯事,脾氣雖然大些,時眠也還包容。 蔓枝替自家姑娘抱不平:“姑娘,你特意送她東西她還不收,這也太不識好歹了吧。” 照往日,這個時候許兒已經(jīng)斥責(zé)她口無遮攔了,但是她沒說話,顯然心里也是這樣認為的。 時眠輕喝:“不許這么說玉jiejie!” 蔓枝頭一縮,姑娘極少斥責(zé)下人,她心里不服,卻不敢再說了,只是嘴里低咕:“那荷包可是姑娘繡了大半個月的,而且那位笪姑娘今日都沒給姑娘好臉色,還一直帶著面紗?!?/br> 時眠聽她這么說表姐,心里很不悅,表現(xiàn)在臉上就變得有些冷酷:“蔓枝,誰允許你私下議論主子的?!?/br> 蔓枝臉色一白,當(dāng)即就跪下了:“姑娘我錯了?!?/br> 許兒一驚:“姑娘……” 沒想到時眠會生氣,她想幫蔓枝說兩句好話,但是蔓枝議論主子是事實,她就不好再開口。 時眠看她們嚇成這個樣子,心軟了下來,柔聲和她們說道:“今日你們也看到了,玉jiejie的容貌人間罕見,這世間哪個女兒有那般容貌不想讓人知曉,她一定是受了許多委屈才會一直以面紗遮面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br> 說著,時眠走到門廊邊上,抬頭望了望已經(jīng)出頭的月亮,想到玉jiejie那如月一般的人,更加心疼了:“你們想,玉jiejie家里定然是遭逢難事才來到時府,到了時府又成了寄人籬下,無論是誰都會多有不適,更別說還在我這呆了一下午,許是下午我太過熱情,嚇著她了,指不定她此刻正在惶恐不安。” 蔓枝頭低的更低了:“姑娘,我錯了?!?/br> 時眠搖搖頭:“你記著便好,許兒你也記得,在時府,笪玉如我,不可怠慢。” 許兒聽了,心中對這位笪姑娘的不滿也算消散了:“姑娘,我記住了?!?/br> 惶恐不安的笪姑娘用了晚膳之后,屏退了下人自行洗漱。 退了妝容和白裙的他,在昏暗的屋內(nèi)看不清表情。 房中只有他一人,他靠在榻上用巾帕一點點擦著濕發(fā)。 安靜的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怎么沒收下?” 笪御手下的動作未停,往房梁上輕撇,淡淡的問:“什么時候來的?” 梁上回道:“你到了我就到了。哎,可憐我在這獨守空房,你卻佳人在側(cè),老天不公啊……” 笪御這下頓了一下,淡淡的聲音里多了一絲嫌棄:“沒人要你來。” “哼,若不是師傅逼我,你以為我想來,還不是怕你死了沒人收尸?!?/br> 笪御把巾帕扔回木施,坐到圓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剛端起還沒遞入口中,一道破空聲炸響,茶杯被人擊碎。 房中依舊只有笪御一個人,地上的碎瓷片中隱約可見一顆閃爍的珍珠。 同時梁上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又喝冷茶!” 笪御:“你又用珍珠?!?/br> “老子有錢,你管我!” 笪御:“……” “話說回來,你為什么不要那個荷包,我瞧著是精品啊?!?/br> 笪御:“我是男子,不能收。” 雖然他現(xiàn)在男扮女裝,但是是個男人無疑,若是收了,以后被有心人翻出來就成了私相授受。 對那個女子不好。 那個聲音笑道:“可你現(xiàn)在是女子啊?!?/br> 笪御雙眼一瞇,夾起桌上的一顆花生米就朝房梁上彈去。 頭頂傳來一聲悶哼:“你可真下的去手,我這嬌弱的身子可經(jīng)不起你這么折騰。” 笪御額上蹦出一根青筋,又夾起一顆花生米,男人連忙出聲:“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 第4章 (捉蟲) 第二日一大早,時眠用過早膳就興沖沖的跑進聞啼小院。 幾個婆子在院中做灑掃,看見時眠過來,低頭行禮,待時眠進去了,然后婆子就開始私下偷偷議論起來。 李婆子剛來府中兩年,心思油膩的很,她拉著另外一個婆子到角落,低聲問:“張婆子,這屋里的表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瞧著姑娘和她關(guān)系甚好?!?/br> 張婆子是時府的老人了,她左右瞅了瞅,眼見沒人,捂著嘴小聲說道:“什么表姑娘,老婆子我在府里十四年,也沒見過夫人,更別說侄女?!?/br> 李婆子眼睛一睜,她眼白多,兩個黑點在眼眶里晃了晃:“說不準(zhǔn)是哪個勾欄瓦舍里的……” “噓!”張婆子連忙捂住她的嘴,“你瞎說什么!” 李婆子聳了聳鼻子,嘲笑她的小心翼翼,黑眼珠往廂房一撇,心思盤旋。 就算不是那煙花地里的人,那位表姑娘瞧著也有十八了,摸不準(zhǔn)就是老爺找來的姨娘,只要扯上了老爺,等姑娘知道了,這位堂姑娘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老爺最疼的還是姑娘。 到時候聞啼院還不就是他們下人的天下了。 她就等著了。 時眠提著裙擺,一腳踏過門檻,清亮的聲音在屋內(nèi)響起:“玉jiejie,玉jiejie,我來找你了?!?/br> 外面進來一個婢女:“時姑娘,我家姑娘在書房?!?/br> 時眠:“我知道了?!?/br> 她正準(zhǔn)備抬腳,突然問道:“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你,對了,還有昨天那個青竹?!?/br> 婢女始終低著頭,聽見時眠問,老實回答:“婢子喚之桃,和青竹都是笪姑娘身邊的一等婢女,一起從老家過來的。姑娘昨日沒見著婢子,是因為之桃在帶著其他人打掃院子,沒有及時給姑娘請安,望姑娘恕罪?!?/br> 時眠對這些繁文縟節(jié)并不在意,她只是瞧著之桃有些眼熟,順嘴問的。 想到眼前這個人是表姐的親近之人,她忍不住多話起來:“無礙,你們和表姐一起從老家來,也是她在這最貼心的人了,平時多注意她的身子,不要貪涼,多吃飯,缺什么直接和我說,若是有人欺負表姐,你們就直接打回去……” 終于等時眠說完,之桃福身謝過:“多謝姑娘關(guān)心。” 時眠轉(zhuǎn)身離去后,之桃抬頭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勾起,眉眼柔和。 真是個好姑娘。 許兒扶著時眠,嘆道:“姑娘你慢點,方才都差點摔了。”也不知道笪姑娘究竟有什么好,姑娘對她這么上心。 時眠腳步一頓,真的慢了下來:“真是失禮,還好有許兒在?!?/br> 這么一句就把許兒哄的眉開眼笑的:“姑娘莫要這樣想,能陪在姑娘身邊才是我最大的榮幸。” 笪御耳尖一動,房梁上瞬間消音,他想找本書裝裝樣子,奈何書桌上卻干凈的如洗。 他目光一定,看見桌角墊著本書,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笪御顧不上其他將那本書抽了出來,上面寫著《春院欄房》四個字,應(yīng)該是一本戲文。 正準(zhǔn)備翻開,時眠進來了:“玉jiejie,時眠來看你了?!?/br> 就算在自己的院子,笪御依舊帶著面紗,時眠只能看見他露在外面的一雙眸子,真像十二月寒潭里的水,寒意湛湛,時眠想,那潭底一定有許多故事。 笪御沒有回應(yīng)她,她莫名就從他眼中解出了“你來了”三個字,很自覺的坐到他旁邊。 時眠:“玉jiejie在看什么書?” 時眠頭一伸,露出她纖長的脖頸,嫩白到有種脆弱的美感。 笪御突然想到一句詩詞: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qiu)蠐(qi)。 笪御一晃神,時眠已經(jīng)把書翻開了。 她看了兩行,突然面頰彤紅的如蘋果,一直紅到了脖子根,漂亮的眸子眼神飄忽,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玉、玉jiejie,你喜歡看這、這種書?” 笪御皺眉,下意識回了句:“什么?” 時眠把書推到他面前:“你、你、這、這……” 時眠半天也沒說明白,笪御自己把目光放在翻開的書面上。 【昨夜佳人初命偶。論情旋旋移相就。幾疊鴛衾紅浪皺。暗覺金釵,磔磔聲相扣?!?/br> 笪御頃刻間把書合上,急聲厲色的說:“把你看到的忘掉?!?/br> 時眠連連頷首:“我會把這件事忘記的?!?/br> 笪御額上的青筋又有跳出來的跡象:“我的意思是,把你看到的內(nèi)容忘掉!” 時眠:“自然是要忘的,自然是忘的?!?/br> 笪御:“我不是……” 時眠重重的點頭:“恩,不是!” 笪御:“我……” 時眠打斷她:“玉、咳,玉jiejie,我想起還有事,我先回去了?!?/br> 笪御第一次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俗稱心塞。 “哈哈哈哈……” 笪御抄起那本書往房梁一扔,準(zhǔn)確的砸到那人的臉上。 那人翻了翻:“好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