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梁安秉無端被女兒拉出來當了一回擋箭牌,心里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高興,只是擔心這么大的事情女兒都不跟女婿通個氣,是不是有些不妥? 梁淑琴自己都還沒有完全理清楚,只得胡亂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其實我也不是想瞞著他,只是現(xiàn)在確實不知道該怎么說,您是我父親,我知道你心里總是為我好的,所以讓您知道我不會擔心什么,我是覺得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br> 梁安秉擺了擺手:“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那這事我就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把,反正我這里對誰都不說,至于你到底要不要和女婿說,也全看你自己怎么判斷?!?/br> 和父親對好‘供詞’之后,梁淑琴總算是放下了心。 臨走的時候,她背著人把來之前準備的錢塞給陳翠香的時候,就沒那么順利。 看清楚女兒塞到自己手里的錢之后,陳翠香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嚇了一大跳:“你干啥給這么多錢給我呀?” 這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平常掙點工分雖然能夠換錢把,但是換過一家人的口糧之后,也就幾個錢了。 現(xiàn)在消費低,錢耐用,五十塊錢可不少,能抵上城里人一個多月的工資了。 梁淑琴倒是態(tài)度強硬,說什么都不愿意把錢收回來:“這就是爸之前賣rou的錢,那天他走得急忙,我賬都沒算清楚,上次賺的錢我自己留了的,給您的這是爸該得的那一份?!?/br> 陳翠香愣愣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不太相信:“就那么一趟就賺這么多錢?” 看到女兒點頭之后,陳翠香不由得咂舌,這倒買倒賣原來這么掙錢? 難怪以前那些人寧愿拼著被槍斃、勞改的風險,都要以身涉險。 梁淑琴笑著打哈哈:“運氣好才賺這么多,爸也說了,這種事情他再也不做第二次了,所以這錢您也只能收這一次。” 陳翠香捏著手里的錢,心里還是沒多少真實感,聽了女兒的話,也只能呆呆的附和:“不做好,不做好,畢竟這事危險。” 見母親沒再堅持著要把錢還給她,梁淑琴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錢您收著,想吃什么買點什么來吃,千萬不要舍不得花,我得走了,不然您女婿該等急了?!?/br> 見女兒要走,陳翠香連忙抬腳追了上去,不太放心的問道:“你真的有錢用?” 梁淑琴無奈的點了點頭:“我真的有錢用,您要是不相信的話您就去問爸,上次賺了多少錢他是知道的,我真要走了啊?!?/br> 見女兒說得這么堅定,陳翠香心里也信了七八分,不過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陳翠香主要是擔心女兒有了錢之后就大手大腳花錢,也在心里打定主意不去動這個錢,準備留著等必要的時候再拿給女兒應急。 第十二章 回去的時候梁淑琴兩口子走得很慢,蘇延卿擔著一大擔柴火,也就騰不出手再背兒子,只讓梁淑琴背著孩子走在前面。 小家伙才兩個月,有了足夠的奶|水喝之后,體重也長了四五斤,十來斤的孩子原本不重,不過他會亂動,這就讓背著他趕路的梁淑琴叫苦不迭了。 好在他們早上吃得很飽,一路上走走歇歇,倒是趕在半下午回到了村里。 放下柴火之后,見家里沒有人,蘇延卿鉆進房間和媳婦膩歪了一會之后,去灶屋找了胡亂吃了點東西之后,就拿上工具上工去了,雖然只能做半個半天,但是也能有三個工分。 梁淑琴沒去上工,小家伙難得睡著了,她就把一大家子換下來的臟衣服收到一起,該洗的洗,該曬的曬出來。 蘇家的男人回來之后,梁淑琴和吳秀芹都松快不少,不用再把精神崩得那么緊了。 梁淑琴要奶孩子,這種情況隊上一般都會安排輕松的活做。 她對未來的發(fā)展心里有底,不會因為自己掙的工分太少而感到著急。 傍晚梁淑琴早早做好晚飯,等著一家人下工回家,下工鑼敲了沒多久,她就看到蘇延卿和吳秀芹拎著兩個孩子回來了。 她看了看幾人身后,有些納悶:“爸怎么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蘇延卿把手里的鋤頭貼墻放好:“他一下工就去找光遠叔了?!?/br> 梁淑琴一邊倒洗臉水,一邊問:“是為了幫兒子起名?” 周光遠是隊上的老教師,蘇延卿和蘇安云兩姐弟的名字都是他幫著起的,上輩子梁淑琴的兩個兒子,蘇博明、蘇遠志,就是他幫著起的名字。 周光遠作為隊上為數(shù)不多的文化人,平常誰家添了丁,大都會求上門拜托他幫著去個好點的名字。 不過這取名字也不是白取的,一般人上門總是會帶點東西,要么是三五個雞蛋,要么三五毛錢。 之前梁淑琴連著生了兩個女兒,蘇延卿提過一次要不要找光遠叔幫著取名字,不過當時吳秀芹心里正是憋著火的時候,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蘇家沒有養(yǎng)雞,平常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兩個雞蛋,要想讓吳秀芹掏錢出來給兩個孫女取名字,那她是一萬個不情愿的。 她的做法倒也不是太少見,平常隊上的人家也很少會舍得讓周光遠幫著給女兒起名字,現(xiàn)在的女孩子,什么桂、蘭、菊、梅、隨便挑一個字,加上姓也就是個名字了。 等晚些時候蘇大友回來的時候,手里就拽著一張紙。 吃飯之前,蘇大友把手上的紙鋪在飯桌上,對蘇延卿和梁淑琴兩人說道:“你光遠叔給擬了五個名字,你們都看一下?!?/br> 梁淑琴沒動,反正紙上的五個名字她都還隱隱記得,倒是蘇延卿,湊過去拿起紙張看起來:“蘇志新、蘇博明、蘇向文、蘇弘賢、蘇正俊,這幾個名字別說,還都挺好的。” 實際上蘇延卿也沒念多少書,紙上的字雖然他都能認識,但是要讓他真說哪個好一些,他還真是說不上來。 家里吳秀芹和蘇大友更是大字不識兩個,倒是蘇大友,還記得一些周光遠給他說過的意思,深深洗了一口水煙: “我覺得蘇博明和蘇向文可以,周光遠說蘇博明就是博識明理、向文就是希望我孫子以后讀書能有出息,我覺得就從這兩個里面選一個。” 蘇大友作為家里的大家長,說話自然有他的分量,再加上蘇延卿也覺得這兩個名字不錯,不管選哪一個他都沒有意見。 蘇秀蘭坐在桌子旁,聽到一家人都在討論著弟弟的新名字,心里又是嫉妒、又是羨慕。 她和meimei都是女孩子,她知道奶奶不喜歡她們,在弟弟沒有出生之前,奶奶沒少罵她媽生不出兒子,每次看到她媽被奶奶罵哭的時候,她心里總是憋著一股氣。 如今家里有了弟弟,奶奶的態(tài)度一下就變了,既不有事沒事都罵mama出氣,也不打罵她和meimei了。 原本她心里是高興的,覺得弟弟的出生讓她們的日子好過了很多,但是有時候看到爸媽和爺奶都圍著他轉(zhuǎn)的時候,她又總是忍不住心里煩悶。 其實有好幾次,mama走開就她和弟弟兩個人在房間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想要動手去掐他,只不過每次她看著弟弟紅撲撲的臉蛋的時候,放在他胳膊或者腿上的手就掐不下去了。 關于兒子的名字,梁淑琴是不準備開口的,反正上輩子叫的就是蘇博明,這個結(jié)果應該是不會變的。 她看著湊在一起討論得熱火朝天的丈夫和公婆,笑著給兩個女兒一人夾了一筷子炒白菜。 看著碗里mama幫她挾的菜,蘇秀蘭一下就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甩開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低頭認真吃起飯;來。 蘇秀梅年紀還小,爺爺奶奶和爸爸說的話她都還不怎么聽得懂,看著還懵懂著的小女兒,看著她伸長手臂都還不怎么挾得到桌上的菜,梁淑琴暫時放下心中對小女兒的那點芥蒂,伸手幫她往碗里挾菜。 看著小口小口吃飯的小女兒,梁淑琴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氣。 現(xiàn)在秀梅還這么小,上輩子的那些事情都還沒有發(fā)生,或許她也該慢慢調(diào)整心態(tài),試著用正常的態(tài)度來對待這個女兒了。 最后蘇家老三的名字還是由大家長蘇大友定下來了,還是梁淑琴早就叫順口了的蘇博明。 解決了孫子的名字,蘇大友心情大好,大手一揮:“孫子的名字也選好了,老婆子你明天記得拿五毛錢去給光遠兄弟?!?/br> 吳秀芹端著飯碗有些不太樂意的說道:“給三毛錢不就行了?!?/br> 這明明給三毛錢就可以了的事情,干啥要多給出去兩毛錢呀。 吳秀芹作為一個傳統(tǒng)的農(nóng)村老太太,有一樣大多農(nóng)村老太太的特性她貫徹得很徹底,那就是斤斤計較到極致。 平常哪怕是讓她拿出一毛錢,都會讓她rou疼好久,如今她聽著自家男人上下嘴皮這么一碰,就要讓她多拿兩毛錢出來,這讓她怎么能夠同意。 蘇大友不耐煩的在桌子上磕了一下水煙筒:“你這老婆子話怎么這么多,我說給五毛就給五毛?!?/br> 這人家一下子給擬了五個名字,給五毛錢也不多。 再說了,這次他和兒子去縣里做了兩個月的工,工分和錢都有,自家大孫子取名字這么重要的事情,多給兩毛錢得個面子多好。 被丈夫當著兒子媳婦訓了,吳秀芹心里不痛快,“我話多,你才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兩毛錢能買一袋鹽呢?!?/br> 蘇大友一聽老妻談錢心里就不得勁:“錢,錢,錢,你就只知道錢是吧,等兩天縣里就要發(fā)我們做工的錢了,你還怕家里會沒有錢嗎?” “真的?”一聽說要發(fā)錢了,吳秀芹也顧不得生悶氣了,激動的坐直了身子,看向兒子。 之前隊上來統(tǒng)計做工人數(shù)的時候可說了,這次去給縣里修大壩,除了照常一天記滿工分以外,一天還給六毛錢呢。 蘇延卿點了點頭:“我們回來的時候是這么說的?!?/br>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吳秀芹高興得直拍大|腿,開始扳起手指計算起這次家里能有多少錢的進項。 “你們是去做了兩個月吧?這一天六毛,一個人是三十六,兩個人的話得有七十幾塊錢呢。” 蘇延卿開口說道:“沒有兩個月,中間大家還休息了幾個半天呢,不過應該能拿差不多七十塊錢?!?/br> 吳秀芹看著兒子,喜滋滋的說:“七十幾塊可不少了,咱們家去年一年都沒掙到這么多錢呢?!?/br> 想著即將到手的錢,吳秀芹想著再攢攢的話,加上家里有的存款,就能再起一間屋子了。 畢竟孫子總要長大,家里想著住著確實也擠了點,她的寶貝金孫可不能擠著住,怎么也要給他單獨起一間房自己住。 不得不說,自從有了孫子之后,吳秀芹心里清醒不少,想的做的都在為孫子打算,雖然現(xiàn)在蘇博明才兩個多月,但是她心里卻已經(jīng)計劃著要給他存老婆本了呢。 看著母親激動的樣子,蘇延卿扭頭看了看梁淑琴,沖她抱歉的笑了笑。 做這么多年的夫妻,梁淑琴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呢,他這是覺得這次拿到錢之后婆婆也不會給一塊錢給她支配,所以覺得過意不去呢。 其實上輩子梁淑琴還真的因為這個事情謳了氣,因為那會她手里沒錢,一家子在一起,每年到分糧食分錢的時候,都是她婆婆直接去領一家人的,這錢一到吳秀芹手里,再想讓她拿出來,那是萬萬不可能。 平常別說梁淑琴和兩個女兒,就連她公公蘇大友,想要在她婆婆那里拿幾毛錢買兩斤散酒,都要惹得吳秀芹念叨好一段時間。 不過也不是沒有列外,梁淑琴記得以前蘇延卿就能從婆婆那里要到錢,一般來說,他都會偷摸著給她一點,不過都不多,一般就是三五幾毛。 吳秀芹這個人吧,一輩子都是為了兒子活的,在兒子面前,老伴都要往后排一排,現(xiàn)在有了孫子之后,估計兒子也要往后排了。 就是這么個處處讓梁淑琴受氣的老人,并沒有看到她喜歡的孫子長大成|人,上輩子一向身體不錯的她,在兩年后的春天,因為急病死在了一個雨夜。 親眼見過蘇延卿因為喪母,而深受打擊,失落頹廢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梁淑琴,打定主意要找機會讓婆婆去醫(yī)院好好檢查一下。 不過那都是后面的是事情,看著現(xiàn)在如此高興的婆婆,梁淑琴知道這七十幾塊錢的工錢,是發(fā)不到她手上的。 想到這筆工錢的去處,梁淑琴心里就替自家男人不平。 縣里這次修電站大壩,一個指示就調(diào)走附近幾個公社大半的勞動力,他們在縣城辛苦勞作了兩個月。 其他下苦力的有多辛苦梁淑琴不知道,不過蘇延卿和蘇大友作為打石匠,雙手的虎口因為要不停輪著錘子錘鏨子,直接被震得裂了一條口子,昨天晚上她看到蘇延卿手的時候,直接掉了眼淚。 然而這筆辛苦錢,這次去修電壩的人誰都沒得到,鎮(zhèn)上的領導從縣里領到這筆錢之后,大手一揮,直接挪去修了絲廠。 建絲廠的錢是大家的血汗錢,建的時候縣里說的話多好,等盈利了就把這些錢加上利息還給大家,結(jié)果絲廠建好之后,工人都是從鎮(zhèn)上選的,大家也就第一年一家領了幾塊錢,之后就一直沒了動靜。 梁淑琴記得上輩子她是跟著其他人去鎮(zhèn)上要過錢的,不過那時候鎮(zhèn)上已經(jīng)換了領導班子。 不是自己做的項目,再加上絲廠效益又不好,那些領導根本不想管這個爛攤子,只會一個勁的互相推卸責任,這一推就推到絲廠倒閉,這筆爛賬再也無從追究。 上輩子梁淑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自認倒霉,權當自家男人和公公這兩個月是在隊上上工了,畢竟說好的滿公分還是給了的。 不過這次她就不這么想了,該是自家錢,那都得拿到才行。 梁淑琴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兩天鎮(zhèn)上的人來通知了之后,她一定要像他們討個保證,至少不能再像上次一樣,扯皮扯到最后,鎮(zhèn)上挪用他們這筆錢的時候,因為沒有出具什么證明,直接被他們賴了過去。 梁淑琴心里想著事情,面上自然就沒帶什么表情,她這樣子被落在蘇延卿眼里,就以為她是手里沒錢而覺得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