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她說:“懷疑我和天子嗎?” 他冷著臉,道:“難道不是嗎?否則你為何不說,我不止一次的給過你機會,你為什么一直欺瞞著我。” 鄧節(jié)看著冷漠的趙翊,心里涌過一股酸楚,幾乎就要流下淚來,咬著恨道:“你到底懷疑我跟劉昭什么?懷疑我嫁給你以后仍不安分?懷疑我和劉昭媾和在了一起嗎?懷疑我是的□□嗎?不,你不是懷疑,你就認準了我是個□□?!?/br> 他生了氣,聲音冷到極點,他說:“官渡那次你和劉昭消失了一整夜,一整夜里你們在干什么?舊情重燃嗎?楊太傅把你送入宮里?送到了的是劉昭的寢殿吧,你們又做了什么?你們就在我的眼睛底下互通有無,你拿我當過你的夫君嗎?你有對我吐露過實話嗎?”他知道她們不會發(fā)生什么,可是他心里仍然痛苦,他忍不住的想他們那夜里到底做了什么,說了什么。 他甚至想,想很多年前,年少的他們相互糾纏,親吻,融合,她的腹中還懷了劉昭的骨rou。 他們曾經(jīng)也是那般相愛。 他明明不在乎別人過去的,從來沒有在乎過,可這一刻他在乎的發(fā)瘋,他甚至希望她年少時遇到的第一個人是他,不是什么桓文,也不是什么周蒙。 鄧節(jié)的眼淚掉下來了,她霍然的站起來,不能自已的顫抖,道:“還不是你要殺了我!” 她道:“你就沒有對我起過殺心嗎?若不是劉昭我早就死了!趙翊,要不是天子,我就被你害死了!我和劉昭的事都是過去的事,我感激他,但是自我嫁給你就從來沒有做過有違人妻的丑事!我那日寧愿推開你擋了刀子,而不是桓文!” 趙翊看著她,不由得怔住了,耳邊仍是她的那句話。 “趙翊,要不是天子,我就被你害死了!” 他沉默了,良久,他才開口,道:“你醉了的時候,嘴里喊的都是桓文?!彼怪酆?,兀自的苦笑,他說:“我還在找,找這個桓文到底是何人,我嫉妒他,生平第一次,我竟然嫉妒起了一個陌生人,可我怎么也沒想過,他竟然就是劉昭,我站在牢房聽著程琬說罷,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也是生平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像個任人擺布的傻子,還是被你,被劉昭,那個軟骨頭地蠢貨,我竟然有一日被你們蒙在鼓里耍?!?/br> 她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么多話。 他說:“鄧節(jié),我覺得屈辱,你明白嗎?比兒時他們罵我是娼婦的兒子,是下賤貨還要覺得屈辱?!?/br> 鄧節(jié)的心被重重的擊打了一下,她垂下頭,只道:“對不起?!?/br> 趙翊道:“你走吧,身上的傷好了之后,愿意回穎都就回穎都去,愿意回江東就回江東去,我不會再傷你性命,也不會攔你,但我也不想看見你了?!?/br> 他平靜異常,他說:“我不想再看見你,劉昭我會殺的,你我也不想再看見了?!?/br> 他明明是不想她離開的,可是話到了嘴邊,便成了這樣。 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嫉妒,不去生氣。 他知道她身上還有傷,知道這傷還是為了救他,可他還是說了這樣的話,他無法放下自己的尊嚴,他覺得是她和劉昭戲弄了他。 程琬說得對,鄧節(jié)并不可以信任。 鄧節(jié)看著他,眼睛是紅的,咬著牙,她在等他收回那句話。 然而她卻沒能等到,他什么都沒再說。 鄧節(jié)站起來,她努力的微笑,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么可笑,她這是被他休了,成了個下堂婦,她說:“趙翊,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我看錯了。” 她垂下頭,笑說:“我看錯了,我看錯了桓文,我以為我不會再看錯人,可是我又看錯了你?!?/br> 她說:“我就是個瞎子?!?/br> 趙翊的身影微微晃動。 她冷聲說:“我會走的,會回到江東,不會再給你添堵,也請你記得把休書送來?!?/br> 鄧節(jié)回到了屋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背上的傷口仍然疼痛,仿佛在提醒她她是個多么可笑的家伙。 她沒有做過對不起趙翊的事,一件都沒有,可是他卻不信任她,他覺得屈辱,他不想在看見她,那她還能有什么辦法。 她坐在榻上,想著想著,眼睛就酸了,驀地,又兀自的笑了,好在她還沒有愛趙翊愛得那么深,深到了像當初丟失了自我一般,也還好他休了她,這樣她就可以回江東。 她不是一直想要回去了,遠離穎都鄴城這趟渾水,免得一不小心丟了性命言言。 她命令奴婢收拾好幾件衣裳,明日一眼準備馬車,奴婢問她:“夫人這是要去哪里?” 她的眼睛仍然有些泛紅,聲音卻異常平靜,她說:“我不是夫人,以后不要叫我夫人,要去建康。” 次日,趙翊剛收到從荊州送來的密信,方才打開,趙雄就到了,說:“夫人一早就出城去了,屬下沒敢攔?!?/br> 趙翊拿著書信的手慢慢收緊,聲音聽起來還是平靜如常:“去哪里?” 趙雄說:“不知道,瞧那方向應該是江東。” 趙翊默然不語,垂著眼簾,目光落在書信上,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他以為她不會走的,以為她會說軟話,她為他擋了刀,還要給他生許多的孩子,她只要肯服軟,他就會心軟的。 可是她偏生就那么倔,那么硬,而他也不肯服軟。 “主公”趙雄叫他。 “讓她走”他說。 …… 建安五年,三月,石頭城 議事堂里,只瞧見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端坐在最上方,劍眉星目格外俊郎,小小的年紀,身板卻挺得直直的,下方是一對鶴發(fā)老臣,佝僂著背,只有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男子還算年輕些,二十出頭。 “主公,張表病逝了!” “主公,趙翊他……他發(fā)兵一百萬要南下攻打荊州!” “主公,老臣就說,去年先主逝世時主公就應該繼承先主遺志,和漢室里應外合,如今就不會由著趙翊一家獨大!” “主公求和吧主公……” “主公打不起啊主公……” 一聲一聲,嚷的人頭大。 議事結(jié)束后,老臣們淅淅瀝瀝的都散了,議政堂里只剩下鄧紀和那個文質(zhì)彬彬的男子。 鄧紀臉上掛著的淡然的微笑,掛了快有一個時辰,都快要掛僵了,如今總算是都走了。他霍然地站起來,變了張臉,罵道:“這幫老東西!就知道主公主公的叫,他怎不叫我公主!娘的,叫的老子頭大,屁事不頂?shù)臇|西!” 他氣的直胡亂轉(zhuǎn)悠,到底是年輕氣盛,掐著腰,罵罵咧咧道:“趙翊他娘的發(fā)兵百萬打荊州?你聽過這種笑話嗎?我看趙翊他他娘的是想連江東都給踏平了!” 文質(zhì)彬彬的男子道:“主公,您的言談舉止老夫人聽到又該訓斥您了?!?/br> “cao他娘的”鄧紀罵道:“訓就訓,還有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那個那個……”他指著說不出話來,梗住了。 男子接道:“董奮” “對”鄧紀道:“就是那個糞,他娘的有臉說去年二哥逝世的事,我他娘的當初說沒說繼承二哥遺志,當時就屬他們幾個阻止的歡,不想和趙翊打仗還想并潁川的地,等他趙翊一家獨大又把這屎盆子往老子的頭上叩?!?/br> 男子搖頭苦笑。 “還有那幾個求和的,求和個屁,讓老子求和,他趙翊下輩子都別想,娘的,求和,到時候就把他們幾個綁旗桿子上,叫他娘的求和?!彼约毫R了一個遍,見年輕男子只是笑,道:“陸會你別笑了,你咋想的,別說也要求和。” 陸會笑說:“就和如何求,今日割三城,明日割九城,這地遲早是要割完的,到時候主公還能割什么給趙翊?主公不若和張表其子聯(lián)手,方有可能御敵于外?!?/br> 鄧紀嘖牙,道:“我倒是可以,不過就怕我娘,我爹他死在張表手里,只怕我想合作,我娘出來從中作梗。” 陸會揣著袖子道:“那就沒有辦法了,且不是百萬之軍,趙翊其人百戰(zhàn)不殆,未嘗一敗,官渡那么難的一戰(zhàn)他都挺了過來,何況如今?!?/br> 鄧紀聽得直咬牙,就在這時家奴洪叔進來通報,一臉喜悅,道:“主公,您長姐回來了?!?/br> 鄧紀一糊涂:“長姐?哪個長姐?” 洪叔一拍手,道:“主公您就一個長姐,您說是哪個?” 鄧紀眼睛一亮,道:“阿姐!”他問:“是阿姐嗎!” 洪叔說:“是唄,馬車就停在……”話不等說完,鄧紀就沖了出去,猛的又折了回來,道:“不對??!她嫁給了趙翊!怎么還能回來?”突然自己一驚,捂嘴道:“難不成被趙翊那狗賊給休了!cao他娘的!欺負我們鄧家人!踏平江東之前還他娘的休我阿姐!” 洪叔板臉道:“主公,您這話讓老夫人聽了又該訓斥您了?!?/br> 鄧紀連忙拉扯洪叔,道:“不行不行,你快去看看娘在哪?她本來就不喜歡阿姐,要是知道阿姐被休了,指不定又要攆她出家門,洪叔你快,快去娘那里,把這消息捂住了!” 還不等洪叔開口,鄧紀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門外進來,他一下子僵住了,眼睛里閃著喜悅的光芒,驀地,一把撲上前去抱住了她,吼道:“阿姐!”這一聲,跟狼嚎似的。 第七十一章 “阿姐??!阿姐!”他抱著她直嚎,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給他阿姐哭喪呢。 也就一年多沒見, 鄧紀的個頭倒是躥高了不少, 胳膊勁也大, 她就像是被蟒蛇給盤住了,氣都上不來,只道:“鄧紀,我上不來氣了。” 鄧紀見狀立刻松開了她, 在她面前扭了扭, 顯示道:“阿姐, 我又沒有長高呀!” 鄧節(jié)“唔”了一聲, 敷衍道:“長高了” 鄧紀拉著她的胳膊往上方走, 把果盤,糕點通通推到她面前,問道:“阿姐你怎么說回來就回來了, 是趙翊那狗賊休了你嗎?” 他問得直白,鄧節(jié)面色尷尬,道:“他還沒有給我休書呢?!?/br> “沒有休書?”鄧紀糊涂道:“那他娘的想干嘛,欺負人嗎?等我來日打到鄴城, 摘了他的腦袋給阿姐當夜壺?!?/br> 鄧節(jié)眉頭皺緊, 只覺得鄧紀這一年不見更加粗魯, 她說:“我不需要夜壺那種東西?!庇挚聪蜿憰憰蛩粩偸?,無奈地笑笑,示意自己也拿這樣的主公沒法子。 “不過阿弟, 說件正經(jīng)的事,路上的時候我聽人講了,趙翊發(fā)兵百萬南下攻打荊州?!编嚬?jié)蹙眉道:“百萬,那可不是光打一個荊州那么簡單了?!?/br> 鄧紀也為這事愁呢,又不想讓阿姐擔心,撓頭笑道:“是挺嚇人哈哈,你說張表他兒子能不能嚇得尿褲襠?!睆埍硭麅鹤幽虿荒虿恢?,反正他要是張表他兒子他指定尿。 鄧節(jié)嘆氣,道:“真不知道這一年來你這個江東之主怎么當?shù)谩!庇謱﹃憰f:“也真是辛苦你了?!?/br> 陸會說:“不礙事” 鄧紀聽著就覺得氣不順,拉著她的胳膊道:“好了好了,阿姐遠道歸來,一路上顛簸,受了不少苦,走走走,我們不討論政事?!?/br> 鄧紀拉著她剛穿過小石板橋,就聽見了一聲略顯蒼老刻薄的聲音:“你怎么回來了?不是嫁到了穎都去哪?又被休回來了嗎?” 鄧紀頓時向見了貓的耗子。 鄧節(jié)行禮,道:“母親”聽著沒有什么感情。 “就連趙翊也把你給休掉了嗎?你有臉面回來,怎么沒有臉面自盡呢?”鄧母慢慢地說著。 鄧節(jié)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垂著眼眸不做聲。 鄧紀上前當和事老,拉著鄧母笑得一臉討好:“娘,別這樣了,阿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又是從鄴城,千里迢迢的……” 鄧母甩掉鄧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若是想回家,就回周家去,要么就去柴桑守陵,這個家沒有她。”她慢慢地說著,聲音沒有什么起伏,卻更叫人覺得羞辱。 “諾”鄧節(jié)說:“女兒知道了,女兒這就去柴桑去?!?/br> 鄧母似沒聽到,捏著手里的一串紅瑪瑙佛珠就離開了。 鄧紀扯她,道:“阿姐,你非得和娘對著是做什么,你就不能說兩句順著她嗎?” 鄧節(jié)反問:“我哪一句話沒有順著她?”她讓她去柴桑守陵,她就答應下來了。 鄧紀一想,仿佛還真是這么個理,可是有隱隱約約的覺得不對勁,不想了,他搖了搖頭,拉著她道:“不管了,反正你今日是不能走,絕對不能踏出門去!”他一撇嘴,道:“再說了,柴桑那地方離荊州多近啊,現(xiàn)在都是荊州逃難來的災民,咱們可不去那種地方?!闭f著拉著她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