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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妄人朱瑙在線閱讀 - 第117節(jié)

第117節(jié)

    這回朱瑙答得很爽快:“確定,確定。”

    朱瑙看人一向比他準(zhǔn),再則蜀地乃易守難攻的四塞之地,外人確實不容易打進(jìn)來。虞長明不過是做最壞的打算罷了。既如此,他也不再多談謝無疾,愁眉卻依舊不解。

    朱瑙往窗外看了一眼,樹上的葉子已發(fā)黃了,搖搖欲墜,只等一陣風(fēng)來將它們帶走。

    他微微笑道:“快秋收了吧?!?/br>
    虞長明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確實已入秋了,農(nóng)忙的時節(jié)很快就要到來,緊張的練兵也不得不暫時停歇了。

    朱瑙淡聲道:“不用擔(dān)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第108章 我想去關(guān)中

    轉(zhuǎn)眼,秋風(fēng)寒涼,稻谷金黃,士卒們的訓(xùn)練也暫時告停了。

    成都府雖給士兵們提供了很優(yōu)厚的軍餉,然而士兵也并不是脫產(chǎn)訓(xùn)練的,要不然官府養(yǎng)兵的負(fù)荷未免過重了些。朱瑙開辟了幾片軍田,供士兵們自種。一到農(nóng)忙的春秋兩季,士兵們就到田野中忙碌,待農(nóng)忙結(jié)束,再回校場訓(xùn)練。

    春天時地是由成都府初期招募的五千蜀兵耕種的,到秋收時,軍隊驟然多了五千新編士卒,也就有了更多人手幫忙。照常理說,若想使效率最高,就應(yīng)當(dāng)讓不同的士卒去做不同的事,譬如收割谷物的、運送谷物的、割麥穗的、碾谷子的……不同人群分工忙碌,可在最短的時日內(nèi)將所有事情做完。然而許是因為人手充足,軍官們竟然反常地沒有采取這樣的安排,而是將所有人全部分編為七八人左右的小隊,每小隊負(fù)責(zé)一塊田地,完成這塊田地的全部秋收工作。

    這樣分配工作的方式簡直不像在軍隊中,反倒像是民間一大家子人一起打理田地,分工協(xié)作的事情不由軍官指派,全由小隊中的人自己商量著來。

    而等到分隊的結(jié)果出來,全軍上下為之嘩然。

    ……

    “什么??憑什么我們要跟他們負(fù)責(zé)同一塊田?!我不干??!”孔季大聲抗議。

    剛宣布完分隊名單的軍官冷冷地瞪著他。

    這孔季乃是軍中的一個刺頭,其實他個人的能力十分出采,一營兵一起訓(xùn)練時他經(jīng)常能夠拔得頭籌。奈何他的性子也是最沖的一個,軍中三令五申禁止打架,他卻已經(jīng)率眾跟新編兵斗毆兩次了。

    軍官道:“你不干?那你想回家嗎?”

    孔季梗著脖子道:“別老用退伍來威脅我。讓我干活,我二話沒有!可憑什么我要跟劉家軍一起干?”

    “劉家軍?哪來的劉家軍?”軍官呵斥道,“現(xiàn)在大家全都是蜀軍,都為成都府效力,你說這話就是在離間軍心!”

    孔季不服氣:“我不管,反正我不跟那幫荊蠻共事?!?/br>
    劉不興手下的那些兵不是蜀中人,大多來自湘地,之前輪換到駐守秀山,才被劉不興帶進(jìn)蜀中來的。

    軍官瞧著孔季那張擰巴的臉,都?xì)庑α?。照理說這種不服從命令的刺頭從軍中趕出去也便罷了,但孔季算是他的得力手下,練兵練了也快一年了,怎么說總有些舍不得。再則其實孔季心眼不壞,就是年少氣盛,脾氣倔,打磨好了未必不能成材。

    于是軍官道:“你跟我過來!”

    兩人走到一旁,附近沒了別人,軍官的口氣不再那么嚴(yán)厲。他問孔季:“你為什么不肯跟他們一起做事?”

    孔季不屑道:“有什么為什么?我就是討厭那幫荊蠻。一個個弱得跟雞崽似的,口音又難聽,還都以為自己是老兵就很了不起似的。”

    軍官還沒說話,孔季又道:“這回的分配硬把我們跟荊蠻分在一起,將軍是想趁著秋收讓我們跟荊蠻握手言和?這簡直是別有用心!反正讓我干活可以,讓我和荊蠻好好相處,我拒絕!”

    正如孔季所說,這次的分配不按營劃分,反倒刻意地將蜀兵與廂兵混編在一起,幾乎每一組都是又有蜀兵又有湘兵,人數(shù)還都是對半開的。自打軍隊擴(kuò)編以后,蜀兵湘兵的矛盾就層出不窮,這回刻意將人分配在一起,顯然有強(qiáng)行讓兩方相處,減弱矛盾的用意。

    軍官冷笑道:“原來你也知道將軍的用意,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br>
    孔季哼道:“我又不傻,這還看不出來么?將軍他憑什么這么安排?”

    “憑什么?”軍官語氣可笑,“我問你,你為什么來當(dāng)兵?”

    孔季一愣。這軍營里的士兵一開始報名參軍,幾乎都是為了豐厚的糧餉而來。不過待得久了,理由也多了,想要建功立業(yè),想要報答長官的恩情等等。

    軍官道:“軍隊給你發(fā)糧餉;朱府尹治理蜀中,讓你的家人能平安度日。你現(xiàn)在居然問我憑什么?憑你吃軍糧,領(lǐng)軍餉!憑你的家人在官府的照料下能過好日子!你他媽種地的時候問不問憑什么要給莊稼澆水?你給別人做工的時候問不問東家憑什么讓你干活?這里是軍隊,你服從命令就是天經(jīng)地義!”

    孔季被罵了個狗血噴頭,一時失語。

    軍官又道:“你既然知道將軍希望你們和平相處,你還屢屢挑事兒,你種地的時候怎么不把種子挖出來?你跟誰對著干呢?我這不是在威脅你,我是誠心忠告你,你要不照規(guī)矩種地你就別當(dāng)農(nóng)夫;你要是不服從軍令你就別當(dāng)兵。趁早滾蛋!”

    孔季愣怔片刻,心虛地抿了抿嘴,徹底不說話了。

    軍官問道:“你現(xiàn)在還有意見嗎?”

    過了片刻,孔季悶聲回答道:“沒有?!?/br>
    軍官道:“歸隊!”

    回到隊伍前,軍官掃視手下眾人,問道:“你們誰還有意見?”

    其實大家對于這樣的分配都不樂意,誰愿意跟異己合作呢?但孔季都被罵服了,其他人有意見也不敢說。

    軍官便道:“那你們就好好干吧。將軍有令,全軍前三成收完谷子的隊伍可額外或得一個月的糧餉作為獎賞?!?/br>
    士兵們聽到有獎賞,頓時又打起精神來。

    于是乎,秋收分配的事就這樣定下了。

    等地里的稻谷到了臘熟末期,最好的收割時間也到來了。

    =====

    虞長明與賈聰騎著馬在田埂上行走,遠(yuǎn)遠(yuǎn)地能看見士卒們正在田地里忙碌。

    秋收是非常繁忙的,莊稼的收割期很短,只有幾日,若不能在這幾日里完成全部收割工作,稻谷就會被鳥彈或吃,風(fēng)刮落粒,影響收成。

    不過士兵們并不是安靜地忙碌,相反,田野里非常熱鬧。

    所有蜀中的士兵都在大聲地唱著歌謠:“寒風(fēng)吹,稻子黃。金秋收割滿糧倉哎……”

    農(nóng)人勞作時總會唱歌謠助興,要不然農(nóng)活兒干得難免枯燥。蜀中每鄉(xiāng)每縣的歌謠其實略有不同,卻也大致相似,眾人和過幾遍,就能整齊地唱出來。成百上千名士兵一邊勞作,一邊放聲歌唱,不可謂不震撼。

    不多會兒,蜀兵一曲歌謠唱罷,湘兵們立刻就接上了。

    “春播種,秋收糧;田無閑,農(nóng)人忙……”

    他們的歌謠與蜀軍截然不同,口音亦有差別。每個士兵都扯開嗓子唱,比方才蜀軍唱時更響亮。

    等湘兵一曲唱完,蜀兵再次接上,唱得更響了,聲嘶力竭的歌聲能傳出數(shù)里遠(yuǎn)。

    虞長明失笑:“這是在斗歌?”

    軍中再三禁止兩派人馬爭斗,眼下士兵們也忙得沒空爭吵打架。可雙方的矛盾仍在,也不知打哪兒起的頭,竟然弄成全軍斗歌了。

    虞長明不免有些擔(dān)心。他相信此番相處能夠減弱蜀兵和湘兵之間的矛盾,不過就不知能減弱多少了。

    一旁的賈聰似是看穿了虞長明的擔(dān)心,安慰道:“虞將軍放心吧,等忙完此季回到軍營,相信蜀兵與湘兵的不和當(dāng)可消弭?!?/br>
    虞長明聽他這話倒似很有把握。不免問道:“給他們這般相處與協(xié)作的機(jī)會,也未必能徹底消弭不和吧?到底出身籍貫不同,從軍的想法亦相差甚遠(yuǎn),這些矛盾只怕極難化解?!?/br>
    要知道當(dāng)初劉不興引兵入蜀的意圖是要攻打成都府,雙方也都經(jīng)歷了一段備戰(zhàn)的時期,他們曾互相將對方視為敵人。就算現(xiàn)在兩軍已合并為一軍,心結(jié)卻未必能解開。

    賈聰微微笑了笑,道:“虞將軍,依我所見,眼下蜀兵與湘兵相互歧視厭憎,非為其他,只為雙方互不了解之故。至于其他種種矛盾……實是先有不和,才有矛盾??杉热欢际侨松改葛B(yǎng)的,蜀人又如何?湘人又如何?募兵又如何?軍戶又如何?待雙方相處一陣,互相了解,矛盾自能迎刃而解?!?/br>
    朱瑙雖將劉不興的兵馬編入蜀軍,可由于雙方兵馬訓(xùn)練進(jìn)度不同,也為兵卒間的羈絆建立不易,不可輕易破壞,所以他并沒有打破營的建制,而是將湘兵以營為建制編入蜀軍。因此在秋收之前,蜀兵與湘兵其實并沒有密切相處過。

    虞長明微怔。他聽朱瑙與衛(wèi)玥都說過賈聰此人十分聰明透徹,尤通人性。賈聰方才說的這番話,他就從未聽聞過。

    先有不和,再有矛盾?這話初聽時覺得很荒唐。人怎么可能是先不和了,再出現(xiàn)種種導(dǎo)致不和的矛盾的呢?難道不是先有了種種矛盾,才會雙方導(dǎo)致不和嗎?

    可靜下心來仔細(xì)想想,竟也有幾分道理。就說他自己,他喜歡或是憎惡一人,是先喜歡或先憎惡了,才漸漸為自己補(bǔ)充許多喜歡和憎惡的緣由。相反,若他喜歡一人,即便他們之間有諸多矛盾,他也不會因為這些矛盾就憎惡那人。

    田野上已響起不知第幾輪的斗歌了。年輕士卒們精力充沛,干著這么繁重的活兒,歌卻越唱越嘹亮,不知疲憊似的。

    虞長明聽著不同的歌謠,漸漸聽出些樂趣來,臉上有了笑意。

    “但愿如賈參謀所言吧。”他感慨一聲,騎著馬繼續(xù)去前方巡視了。

    ……

    一塊稻田上,孔季正拼命割著稻子,一面割,一面時不時回頭向后看一眼。在他后方不遠(yuǎn)處,一個名叫魯豐的士兵也和他一樣正用最快的速度收割麥田。

    那魯豐從前是劉不興的手下,也是個暴脾氣。他跟孔季早有矛盾,前不久兩人才剛打過一架,各自都挨了罰。這回軍官有意為之,竟將他們二人安排在了同一塊田中。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過誰也不想再受罰,更不想被逐出軍中,兩個暴脾氣倒也暫時忍了,互不搭理,只干自己的活兒。有時候仇人之間也會有點心有靈犀,這兩人間并未有過交流,不知怎么地就頗有默契地比起了誰能用更快的速度割稻子。

    轉(zhuǎn)眼,兩人割下來的稻子都已累得小山高了。

    同隊的其他幾人已累了,就走到邊上休息,喝點水,吃點東西。

    “孔季,你歇會兒不?”孔季的同伴招呼他。

    孔季頭也不抬地喊道:“我不累!”

    魯豐的同伴也叫他:“阿豐,你餓不?要不要吃點東西?”

    魯豐同樣不抬頭:“不用!”

    其他人無奈,也就不喊他們了。

    其實孔季和魯豐并非不累,只是逞強(qiáng)而已。誰也不甘心落了下風(fēng),咬著牙繼續(xù)埋頭干。

    臨近黃昏時,魯豐終于率先扛不住了。他丟下鐮刀,癱倒在麥田里喘氣。

    孔季往魯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故意很響地嗤笑:“廢物手底下養(yǎng)出來的果然也都是廢物?!?/br>
    同隊的幾名湘兵頓時大怒:“你說什么呢?你們這些新兵蛋子算什么東西?”

    幾個蜀兵也站出來了,不讓孔季勢單力薄。

    眼看兩方又要鬧起來,好在隊里還是有理智的人,忙出聲勸道:“行了行了,有誰還想被扣半年糧餉的?都少說兩句吧?!?/br>
    想想違反軍令的處罰,眾人的火氣這才壓下去,一場未起的戰(zhàn)火暫告中止。

    一天的勞作完成,孔季割下來的稻谷堆明顯比別人的都高,他得意極了,趾高氣昂地回去休息了。

    可惜孔季沒能得意太久,第二天一早他的氣焰就被打壓了——大清早,他腰疼得差點連床都下不了。

    昨日強(qiáng)行亢奮地勞作了一整日,他這腰就沒直起來過,身骨如何受得了?睡了一覺,連皮rou帶骨頭都造起反來,抗議他的不自量力。

    外面已響起敲鑼聲,通知士卒們起床準(zhǔn)備出去勞作。

    孔季咬著牙從床上下來,沒有叫疼。不過他一瘸一拐的姿勢很快引起了同伴的注意。

    “孔季,你怎么了?你受傷了?”

    這時魯豐正巧從他們身邊走過??准玖⒖桃е赖溃骸拔液芎茫覜]事。”

    魯豐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出去了。

    到了田地里,孔季照舊想像昨日那樣干活。奈何他這腰動一動,就跟被人用榔頭掄了似的疼。他咬著牙堅持了一天,最后割下來的谷堆卻與昨日全不能比,成了全隊最少的一個。

    他本以為晚上回去休息就好了,哪想到晚上天黑之后,噩夢才正式開始。

    ——由于連續(xù)兩日的逞強(qiáng),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的腰傷徹底爆發(fā)。他整個背上火辣辣地疼,哪里睡得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