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弄影不耐地揚眉，大大咧咧道：“你覺得世界是一片虛妄，還有別人覺得世界有意義。麻煩你自己沒能力就快點下臺，換有能力的人為世界創(chuàng)造意義，別動不動就毀塔滅世，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墮神了！”

    韓煜望著面前指點自己的小小墮神，提醒道：“如果天啟之塔一直存在，你成神后也無法待在屏障下太久，這樣都沒關(guān)系么？”

    楚弄影：“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換個世界不就好？”

    韓煜：“明明是神創(chuàng)造出這片大陸，最后卻要為人類讓出空間，這不是很可笑？”

    楚弄影：“但我看你做人類也挺快樂？你愛喝的汽水也是虛妄？第二杯半價也是虛妄？上班偷閑摸魚也是虛妄？”

    韓煜：“這是人類意識帶給我的劣根性……”

    楚弄影：“可我覺得你樂在其中?！?/br>
    韓煜：“……你是打算嘴遁忽悠我么？”

    楚弄影：“嗨，什么忽悠不忽悠，我是在跟你理智地分析問題。咱們好歹算是同門，你又好不容易擁有人類意志，好好享受生活嘛，做什么大魔王？”

    韓煜想了想，坦白道：“聽上去還不錯，可惜來不及了?！?/br>
    楚弄影耐心道：“你自首態(tài)度擺正一點，讓小老頭給你找找關(guān)系，爭取改判死緩，接受勞動改造，怎么會來不及……”

    韓煜現(xiàn)在還沒有釀成大禍，只要他能放棄中二的滅世思想，一切就還來得及。

    藍精靈：[喂喂喂，他可是妄圖毀塔的墮神啊，你見過哪個反派能死緩？]

    韓煜差點被她的突發(fā)奇想說懵，他倒是知道杠精的思維跳脫，但他沒料到她連勞改都能說出口。他頗為無語地瞥她一眼，最后啼笑皆非道：“我不能接受勞動改造，因為我馬上也要消失?！?/br>
    楚弄影一愣：“什么意思？”

    韓煜：“我誕生的意義就是攻破天啟之塔，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完成自身的任務(wù)，虛妄神也不會再需要人類的意志。當它降臨在天啟之塔的上空時，我就會重新回到它的體內(nèi)，‘韓煜’便不復存在?！?/br>
    因此，韓煜對聯(lián)盟學院的逮捕毫無反抗，他存在的所有價值就是攻破白塔，如今已經(jīng)能夠功成身退。

    楚弄影：“你哪有攻破白塔？你還在這里坐著呢？”

    韓煜娓娓道來：“天啟之塔是用塔壁的真跡進行防御，用真神與墮神的力量互相制衡。這些神的筆跡是無法破壞的，卻可以在原有的真跡上加以涂抹，短暫地打破平衡點。盡管我只是無盡虛妄中的些許人類意志，但同樣擁有墮神的神格，能夠在塔壁留下真跡……”

    “你是還未成形的墮神，跟我算是同一陣營，沒法改動我的筆跡，除非有真神的力量注入塔內(nèi)，否則天啟之塔擋不住神怒。”韓煜神色自若道，“令人遺憾的是，神野大陸上的真神不是離開，就是隕落，你的朋友也還沒成神?！?/br>
    楚弄影聞言如遭晴天霹靂，原來韓煜那天就完成布局，怪不得現(xiàn)在被抓也云淡風輕。他早就知道自己即將消逝，那無論死在誰手上，好像都無所謂了。

    姜懷信等人當然不會察覺塔壁真跡的異樣，即使他們真的發(fā)現(xiàn)微小變化，人類也無法在塔壁留下筆跡，只能眼看著木已成舟。

    楚弄影怔愣地望著韓煜，不敢置信道：“你知道自己早晚會被吞噬，居然還能從頭到尾不反抗？”

    她完全沒法理解韓煜的思維，如果是她現(xiàn)在處于咸魚的位置，必然會跟虛妄神掐得天翻地覆。誰敢吞噬掉她，她就將誰打翻，怎么可能乖乖做任務(wù)??？

    “人類的意志毫無力量?！表n煜不緊不慢地說道，他突然抬頭向上方一望，似乎察覺到什么，釋然道，“它已經(jīng)來了?！?/br>
    下一秒，天啟之塔內(nèi)部發(fā)生巨大的震蕩，連位于最底層的牢房都有感覺。楚弄影忙不迭扶住墻壁，才沒有猛地摔倒在地，她眼看著韓煜變得半透明，化成點點黑紅色的微光，朝著遠方飄散而去，跟云萊離開時如出一轍。

    韓煜鎮(zhèn)定地接受自己的消失，他波瀾不驚道：“我該走了?！?/br>
    聯(lián)盟學院上空，可怖的墮神黑影在陰云中顯露真容，它仍徘徊在白塔搭建的屏障之外，俯瞰著下方的天啟之塔。只要天啟之塔斷裂，巨大黑影和無數(shù)墮神生物就能涌入，徹底占領(lǐng)曾經(jīng)安寧的神野大陸。

    虛妄神的降臨使白晝忽變黑夜，天空中隱有黑紅色的微光，猶如血跡干透后的顏色。

    塔內(nèi)仍然在劇烈地震顫，牢房外傳來人們驚慌的喊叫。楚弄影望著對方麻木而頹然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罵道：“韓煜，你能不能別這么廢物咸魚，居然就這樣被輕易地吞噬！？”

    她望著他毫無求生意志的狀態(tài)極為惱火，恨不得一爪將這條死咸魚拍翻在地！

    玻璃窗后，韓煜露出略為無奈的笑容，轉(zhuǎn)瞬就徹底消失在空中。下一秒，沉重的鎖鏈嘩啦啦地掉在地上，牢房內(nèi)只剩楚弄影一人。

    第109章

    聯(lián)盟學院內(nèi)，師生們早已注意到天空的異狀，甚至連接壤的國家也察覺亂象。

    學院內(nèi)的寂靜樹叢中，古怪的藤蔓緩緩從地底冒出，在四下無人處張開空間傳送點。幽深的黑紅漩渦中，體態(tài)猙獰的墮神生物踏進學院，它在樹叢中發(fā)出一聲長嘯，帶著同伴涌入校區(qū)。

    黎銀曼剛剛離開團結(jié)社，她還沉浸在看到可怖天空的詫異之中，便遭受墮神生物的襲擊。兩米高的巨猴猛地朝她撲來，她下意識地擲出無數(shù)鋼刃，卻沒在敵人強壯的體格上留下傷口。

    黎銀曼見勢不妙，巨猴的防御力驚人，她身后卻還跟著學弟學妹，趕忙高聲道：“你們往后退！”

    團結(jié)社的低年級學生驚異不已：“學院里怎么會有墮神生物??？”

    “學姐，小心！”

    巨猴遠比尋常墮神生物還強，否則不可能通過空間傳送。韓煜可以將低年級學生傳送進幽暗森林，同樣能讓墮神生物傳送進聯(lián)盟學院，他經(jīng)過多年的布局規(guī)劃，早就安插完傳送點。

    黎銀曼帶著學弟學妹，著實有些施展不開。她眼看著巨猴施出一記重擊，本想咬牙硬扛下來，卻見旁邊飛來數(shù)枚火球，驟然點燃巨猴的毛發(fā)。

    巨猴發(fā)出凄厲的叫聲，想要伸手拍滅胳膊上的火焰，又被平地而起的地刺擊翻在地！

    “你們團結(jié)社已經(jīng)弱成這樣？”

    熟悉的聲音從旁邊響起，黎銀曼扭頭看見焚狼和陳貝才，她不禁皺眉道：“你這種欠扁的語氣真是像極某人……”

    如果襲擊巨猴的不是火球和地刺，而是轟隆作響的雷光，黎銀曼都要以為是杠精露面。她眼底露出復雜的情緒，楚弄影已經(jīng)許久沒有出現(xiàn)，自己甚至跟學生會都斷絕聯(lián)絡(luò)。

    自從兩年前的事情過后，所有人都在漸行漸遠，卷入無法逆轉(zhuǎn)的漩渦之中。

    陳貝才向來最會熱絡(luò)氣氛，他完全沒有久未見面的疏離感，詢問道：“學院里怎么突然有墮神生物？差點嚇到小爺我！”

    黎銀曼：“樹叢里好像在不斷地涌出墮神生物，恐怕源頭就是那里……”

    焚狼正跟巨猴纏斗，不由怒道：“你們聊歸聊，能不能搭把手??？”

    陳貝才：“來了來了，狼弟別暴躁！”

    三人合力將巨猴擊敗，又沖進樹叢搗毀詭異的傳送點，竟找回一絲過去合作的感覺。陳貝才撓了撓頭，感慨道：“總覺得老哥和老姐在這里，隊伍好像就徹底齊全……”

    黎銀曼聞言一愣，她抿了抿唇，猶豫道：“云破和……楚弄影呢？”

    焚狼：“老大他們應(yīng)該在天啟之塔，也不知道現(xiàn)在情況如何。”

    天啟之塔內(nèi)，楚弄影離開空蕩蕩的牢房，同樣遭受到墮神生物的襲擊。藍精靈望著突然躥出的怪物，驚道：[小心！]

    周圍人已經(jīng)被墮神生物撲倒在地，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被雷光所救。楚弄影將對方猛地拉起，詢問道：“塔里怎么會有墮神生物？”

    “學院里忽然開啟無數(shù)傳送點，許多墮神生物由此過來，已經(jīng)攻破白塔的底層，教授們正在清理……”

    天啟之塔的防御措施位于高處，那里絕對不能被墮神生物破壞，如今只有楚弄影知道韓煜改寫神的真跡。她不敢再繼續(xù)逗留，立馬從底層的牢房向上跑，打算盡快告知院長等人消息。楚弄影向云破發(fā)送消息，然而卻遭到信號干擾，根本聯(lián)絡(luò)不上。

    白塔大廳內(nèi)，教授們已經(jīng)跟墮神生物廝殺成一片，在大理石地板上濺起層層血花。尹霑星的銀發(fā)在眾人中格外顯眼，他游刃有余地揮動著手腕，便將龐大的怪物切割成數(shù)截。云修國同樣位于隊伍之中，顯然白塔是最終堡壘，多位教授在此坐鎮(zhèn)。

    云修國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楚弄影，驚訝地瞪大眼：“你是……”

    尹霑星看到自家學生也是一懵，他惱火地罵道：“你現(xiàn)在不去避難，跑到這里做什么?。俊?/br>
    天啟之塔會被墮神生物連續(xù)圍攻，不能算最為安全的地方。學生們已經(jīng)被陸續(xù)安排進入避難所，他們將等待聯(lián)盟軍及各國武裝力量的支援。通過傳送點的墮神生物極為兇猛，根本不是尋常學生能對抗的存在。

    楚弄影根本不搭理云修國，她徑直走向尹霑星，快速地概括道：“韓煜在我面前被吞噬了，他說塔內(nèi)的真跡已經(jīng)被改動，沒法再發(fā)揮作用?！?/br>
    云修國當即凝眉，質(zhì)疑道：“什么叫被吞噬？他從牢房里逃跑了！？”

    “你是說塔壁真跡已被破壞？”尹霑星當機立斷道，“我現(xiàn)在送你前往高層，姜懷信他們還不知道?！?/br>
    緊急避難期間，天啟之塔的電梯將全面封停，外人只能通過空間系異能抵達高層，以防可疑人物混入總指揮室。

    藍精靈趕忙跳到楚弄影身上，尹霑星剛要朝楚弄影施術(shù)，卻被云修國擋住去路。云修國頗不贊同道：“她的身份過于敏感，現(xiàn)在不適合前往指揮室！”

    尹霑星毫不猶豫地揮開云修國，他一把摁住楚弄影的肩膀，瞬間將她傳送到高層。云修國眼見楚弄影消失，怒不可遏道：“尹霑星，你現(xiàn)在的行為令人嚴重懷疑你的立場！”

    “你他媽愛懷疑就懷疑吧，我不介意在毀塔前，先把你捅個對穿！”尹霑星完全不顧云修國的怒火，他直接拂袖而去，重新投入戰(zhàn)斗。如果現(xiàn)在不是危及人類的末日時刻，他甚至不愿意跟云修國站在一起。

    云修國眼底染上不悅的陰霾，但他同樣清楚對方說得沒錯。倘若天啟之塔果真被毀，各大國都別想在災(zāi)厄中逃亡。

    天啟之塔高層，楚弄影望著熟悉的走廊，發(fā)現(xiàn)自己瞬間來到指揮室門口。總指揮室位于姜懷信辦公室旁邊，如今屋內(nèi)充斥著嘈雜的對講聲，教授們正在引導、疏散學生，同時跟其他國家取得聯(lián)系。

    藍精靈：[還好還好，差點以為沒法上來了……]

    云修國貿(mào)然出手相攔，讓一人一球皆誤以為沒法上來，好在尹霑星動作更快。

    楚弄影走進總指揮室內(nèi)，令周圍人大為驚訝，卻讓云破松了口氣。云破由于天啟之塔被封，意外地被困高處，他原來還擔心雷系貓的安危，如今總算是將心放下一半。

    姜懷信見狀一愣，他極快地反應(yīng)過來：“尹霑星送你上來的？”

    楚弄影將韓煜的話轉(zhuǎn)達給院長，瞬間引發(fā)指揮室內(nèi)的巨大sao亂。有教授立馬前去檢查塔內(nèi)真跡，果真看到覆蓋的痕跡，只是金色的痕跡若隱若現(xiàn)、不太真切，跟原本的真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完全沒惹人注意。

    如果塔內(nèi)真跡無法啟用，那天啟之塔便徹底失去作用，人類將陷入不可避免的敗局。

    總指揮室內(nèi)的氣氛瞬間緊繃而壓抑起來，姜懷信嚴肅地沉默許久，他深吸一口氣，嘆道：“云破，你和楚弄影一起下去，前往避難所引導在校生?！?/br>
    云破怔愣道：“那您呢？”

    姜懷信：“我是聯(lián)盟學院的院長，自然要在塔內(nèi)堅持到最后一刻。你們?nèi)缃襁€是學生，不該留在這里，等到天啟之塔徹底關(guān)閉，你們就沒法出去?！?/br>
    楚弄影：“我們也可以留下幫忙?！?/br>
    姜懷信瞟她一眼，他的眼神和緩下來，勸道：“好啦，這里不需要有人幫忙抬杠，快走吧……”

    楚弄影頗不贊同，她剛想爭辯兩句，卻見姜懷信伸出手來。他左手握住云破，右手握住楚弄影，鄭重道：“你們還有更重要的未來，現(xiàn)在該是獨自啟程的時刻?！?/br>
    “我和聯(lián)盟學院永遠為你們驕傲?！?/br>
    姜懷信露出和藹的神情，他猛地伸手一推，便啟動傳送設(shè)備。楚弄影和云破都從院長的話中讀出告別的意味，然而他們下一秒就被傳送到天啟之塔底層，徹底地離開總指揮室，面前失去姜懷信的身影。

    藍精靈：[這是天啟之塔三層？]

    天啟之塔的底層大廳如今陷入激戰(zhàn)之中，姜懷信便將兩人送到三層，他們能夠通過緊急通道離開。楚弄影萬萬沒想到，院長的動作同樣極快，她左右掃視一圈，詢問道：“我們從哪離開？”

    云破沉默片刻，干脆取下自己肩上的背包，將其緩緩地遞給楚弄影。他抿了抿唇，強壓自己翻滾的情緒，輕聲道：“小影，你該走了?！?/br>
    “什么意思？”楚弄影滿目茫然，她伸手接過背包，將其拉開一看，無數(shù)紅色的璀璨碎片映入眼簾。背包里是海量的墮神碎片，云破居然有膽一直帶在身上！

    楚弄影不敢置信地望向云破，他卻眼神堅定、神情鎮(zhèn)定，沉著道：“你帶著碎片，成神離開吧?！?/br>
    “我們從緊急通道出去后，你就直接離開學院，躲得越遠越好，找時間盡快成神……”

    云破近日一直被不安纏繞，他索性將諾亞國的所有碎片帶回，只等時機合適時交給楚弄影。韓煜的落網(wǎng)并未打消云破的疑慮，反而加深他的內(nèi)心恐懼，讓他感到該將她送走。

    楚弄影遲疑道：“……那你呢？”

    云破：“我會前往避難所引導大家，倘若天啟之塔真的倒塌，等待救援的時間就會無限拉長……”

    楚弄影果斷道：“那我跟你一起?！?/br>
    藍精靈忙道：[這樣不行的，你得在白塔倒塌前成神……]

    云破搖了搖頭，他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抱歉道：“小影不能跟我一起?！?/br>
    楚弄影：“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