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得到別人時就露出親和的那面，用不到時便隨意地撇到一邊，這就是貴族的虛偽與傲慢？”

    “你以后可以不用故作平等，每回直說需要什么就行，我不會拒絕的?！?/br>
    云破眼神平靜，語氣毫無波瀾，只要她從今以后直白地提要求，自己也不會再有忽上忽下的情緒。他覺得像阿康一樣就太蠢了，人剛開始不要在曙光里產(chǎn)生奢望，也就不用經(jīng)歷被拋開時的失落與悲哀。

    因為她最初胡言亂語“溫柔可愛的好朋友”，所以讓他產(chǎn)生一些奇怪的誤會，現(xiàn)在是時候分割干凈，讓周圍的一切恢復正軌。他自出生起就帶著恥辱的傷疤，跟他們本就不一樣，倒不如孤身一人安靜地呆著。

    楚弄影愣了幾秒，她眨了眨眼，再次確認道：“你覺得我是故作平等，實際上心里瞧不起你？因為我是你口中的貴族？”

    云破見她有點怔愣，感覺自己剛才的話有點過分，但他沒有出言糾正，用無聲的默許表達出態(tài)度。

    楚弄影萬萬沒想到，她不過是幾天沒跟小龍傲天說話，對方就露出一副逆反期的樣子。她以前天天跟著書友們在網(wǎng)上刷“最自卑又自傲的少年云破”，但有朝一日被他傲到頭上來，還真是讓人分外不爽！

    楚弄影氣極反笑，毫不客氣道：“好呀，那我就不裝腔作勢了，我需要你每天按時制作濾水器，空閑時幫我提升能力值，一日三餐記得給我做好，晚上偶爾跑腿去買夜宵，沒事時順手幫我家大掃除，每周末記得去小賣部核賬……”

    她望著瞪大眼的云破，輕飄飄地嘲道：“反正我不用故作平等，直說需要什么就行，你不會拒絕的，不是嗎？”

    云破看她得寸進尺的樣子，凝眉反駁道：“這哪是一回事……”

    楚弄影冷笑道：“怎么不是一回事？我看你就是有奶不喝偏要嘬（作），既然你都大言不慚地放話，當然要一次性榨干你（的利用價值）！”

    云破：“！?。　边@個人又開始搞黃色！

    第13章

    云破突如其來的情緒很好理解，他自小被周圍人排擠，從來沒有真正的朋友。因為他臉上的傷疤，阿康等人對他不屑一顧，小影的能力值遠高于普通孩童，更沒道理高看他。

    盡管云破在內(nèi)心不斷自我開解，覺得獨自一人也很好，但潛藏心底的一絲自卑，又讓他渴望著普通朋友。然而，貿(mào)然接近云破的楚弄影卻完全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交友對象，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畢竟對方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楚弄影的脾氣陰晴不定，時不時非常暴躁，還渾身透著“無利不起早”的成年人惡習，會用虛浮夸張的演講忽悠城中村的代理。她確實聰明有頭腦，但有時候又讓人覺得那是巧舌如簧、刻薄狡猾。

    云破對楚弄影的情感很復雜，對方的確出手幫助過自己，然而她的性格偶爾也讓人感到難受。他心知對方每回登門拜訪必有事相求，痛恨獲得稍許溫暖便被沖昏頭的自己，又難以干凈利落地跟她割斷聯(lián)絡，總是持續(xù)陷入無力抵抗的局面。

    當然，云破心中細膩糾結(jié)的情緒，全都不是楚弄影能理解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有著成年人的心智，又熟讀小說劇情，哪還有耐心玩童年小朋友的游戲？如果她真是五六歲的小屁孩，自然能天真無邪地跟云破交朋友，造就純粹可愛的童年友誼，但誰讓她是個成年的杠精！

    小朋友間毫無保留、沒有理由的友誼會讓人感到可愛，成年人間毫無保留、沒有理由的友誼只會讓人感到愚蠢。小孩子不求回報地對人好，可以被看作善良無邪；成年人不求回報地對人好，卻會被看作活該遭騙。大家只會說，你都那么大人了，還不長點兒心?。?/br>
    因此，楚弄影此時完全沒法跟云破有共鳴，她心中只余遭到頂撞的惱火，應激般地產(chǎn)生杠精效應。

    她干脆徑直坐在書桌前的木椅上，神色鎮(zhèn)定地望向云破，有條有理地糾正：“你剛才說的話有幾點錯誤，一是我瞧不起你跟家世背景無關，即使我不是貴族，我照樣也可以瞧不起你?！?/br>
    盡管云破早料到她高人一等的態(tài)度，但他真的直面她的坦白，確認她也排斥自己，還是忍不住落寞地垂眸。然而，這種略微悲傷的情緒并未延續(xù)太久，便在她的下一句話中灰飛煙滅。

    “二是我沒有只瞧不起你，實際上我瞧不起你們所有人，所以你沒必要有被針對的情緒，我對你們一視同仁?！背疤袅颂裘?，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恬不知恥的話，覺得原則性問題必須闡述明白。書中世界的角色不過都是紙片人，她當然不會將他們分為高低貴賤，而是公正地統(tǒng)統(tǒng)瞧不起！

    云破：“……”你聽聽這說的都是人話嗎??？

    云破聽著她的欠揍言論，露出荒唐的神色，完全不知對方的傲慢與底氣是從哪個黑洞冒出來的。她臉上就差寫著“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沒必要糾結(jié)是干是濕”，讓人油然而生想毒打她的沖動。

    云破：我剛剛恐怕是想不開發(fā)瘋，為什么試圖跟杠精講理？

    楚弄影望著云破麻木而疲憊的神情，繼續(xù)悠然道：“三是沒必要過分貶低人類的互相利用，你生氣無非是覺得我無利不起早，認為我只在乎你身上的利用價值，對嗎？”

    云破沒好氣道：“難道不是嗎？”

    楚弄影面露不解：“這有什么可生氣的，假如你身上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在楚弄影的邏輯里，成年人要是連利用價值都沒有，那就是被社會踩在腳底下，別人都不愿正眼瞧他。人們將自己的價值作為籌碼，然后去置換獲得他人的價值，這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云破吐槽道：“按照你的理論，世界上就不該存在朋友，朋友就不會互相利用?！?/br>
    “朋友不過是給人提供情緒價值的對象，只有內(nèi)心極度渴望他人回應的人，才會需要這種東西。雖然看上去是‘友誼’將其聯(lián)系在一起，但本質(zhì)上只是雙方交換情緒價值，還是在互相利用?！背罢f到一半，察覺云破語氣中的情緒變化，頓時明白什么，她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想要朋友啊？”

    她就說小龍傲天莫名其妙的怨念來自何處，他話里話外不就是“沒朋友好孤單”的意思？

    云破像是被戳破心中最隱秘的心事，臉色瞬間羞赧起來，但他此時面對杠精，又不能臨陣脫逃。他努力平復情緒，振振有詞道：“人都會需要朋友，難道你不會在孤獨的時候難受？”

    云破的話無疑是揭破自己強掩的傷疤，他過去在心里自我欺騙不孤獨，但實際上仍渴望著熱鬧與友誼。

    楚弄影仔細回想一番自己的現(xiàn)實生活，假如社畜能在忙碌工作和復雜社交中孤獨起來，擺脫老板無孔不入的工作消息，根除親友紛繁復雜的無用社交，落入孤單至極的冷清環(huán)境里……那特么還不得讓人高興瘋了！

    楚弄影思考結(jié)束，果斷道：“不會?！彼拖胍粋€人呆著。

    云破看她油鹽不進的樣子，心道杠精就是杠精，有著杠鈴般堅硬的內(nèi)心。

    “嗨，既然你想要朋友，那就早說嘛，這還不容易？”楚弄影發(fā)現(xiàn)癥結(jié)所在，頓時輕松起來，“雖然我拿情緒價值沒用，但要是你需要這種東西，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地提供，你用自己的其他價值來換就行。這樣一來，我們也能做朋友？”

    楚弄影覺得問題迎刃而解，兩人可以各取所需，她需要云破創(chuàng)造的智慧價值，他需要朋友提供的情緒價值，豈不是皆大歡喜！

    云破快要對她的強盜邏輯目瞪口呆，他遲疑地皺眉：“你確定自己提供給我的情緒價值是正向的嗎？”

    云破想起她“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的毒雞湯，頓時感到不太可信。

    楚弄影攤手道：“這有什么關系，朋友也有好有壞嘛，我可以做你的壞朋友。”

    云破：“……謝謝，但我覺得不必?！彼J為跟杠精談論朋友與友誼的自己，比小巷里蹲著的落單阿康還愚蠢。

    楚弄影：“千萬不要客氣，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云破：“……”

    楚弄影看透小龍傲天需要朋友的孤獨內(nèi)心，轉(zhuǎn)瞬便沒把他剛才的刻薄言論放在心里。她本就不是忍氣吞聲的人，一般有氣當場就杠，從不會有隔夜的怒火。她拿到入門修煉書籍，又跟云破重歸于好（？），告別后就坦蕩蕩地離開。

    云破已經(jīng)無力跟她爭辯，現(xiàn)在只想送走這尊大神。藍精靈跟隨楚弄影離開，它的語氣中透著跟云破如出一轍的疲憊：[格格巫，你這波反向沖分真是妙啊。]

    楚弄影：“？”

    楚弄影感慨道：“這回倒是便宜你了，現(xiàn)在只能先跟傲天做朋友?！彼偸锹闊┰破谱鍪?，總得提供些回報，既然他想要朋友，她只能先頂上。藍精靈老盼望兩人走近，這倒是隨了它的意。

    藍精靈：[……]根本沒人想跟你做朋友，世上怎么會有如此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呢？

    藍精靈希望她能用溫柔可愛給世界核心的童年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她卻擅自用無恥狡辯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它已經(jīng)開始認真考慮職業(yè)變更的事情，盡管它的崗位算是主世界給的鐵飯碗，但這工作顯然是做不下去了。

    屋里，云破跟藍精靈有相似的崩潰感，他關完門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臥室門后的母親。云萊不知站在那里聽了多久，她似乎察覺云破的視線，溫柔地笑道：“很有趣的小姑娘，倒是像烈焰一樣的脾氣……”

    云破沒想到云萊會暗中旁聽，他面對母親便不設防，嘀咕道：“那估計是地獄里的黑色烈焰吧?！?/br>
    云破：杠精魔鬼和地獄烈焰也算絕配。

    云萊哭笑不得：“哪有你這樣評價朋友的？”

    云破無奈道：“這哪里算朋友……”

    “真實總比虛偽要強，原本不需要朋友的人愿意跟你做朋友，總比僅在嘴上把你當朋友的人要強？”云萊聽出云破語氣里小小的懊惱，好聲好氣地說道。

    云破真不知道，楚弄影究竟給自己母親灌下什么迷魂藥，云萊居然還能幫她說話。

    “破兒，世上沒有誰該理所應當對誰好，與其苦惱于沒有朋友，倒不如自己先踏出一步？她起碼是明碼標價，只要你肯付出就行，又沒有弄虛作假?！痹迫R柔聲細語地說完，露出鼓勵的笑容。她心知，世上許多事就算付出都沒回報，如此看來楚弄影稱得上誠信的商人，至少愿意做到等價交換。

    云破其實不太贊同母親的看法，但他又不愿當面反駁云萊。他想起杠精神氣活現(xiàn)的樣子，不禁若有所思地垂眸，他應該先踏出一步嗎？

    云破心里卷起陣陣漣漪，總覺得思緒很不平靜。

    第二天，楚弄影照常起床，她剛剛打開家門，便瞧到放在一邊的盤子。樸素的瓷盤里放著熱氣騰騰的兩枚包子，看上去白凈又可愛，似乎才出爐。旁邊還配有一碗金黃的小米粥，熬得剛剛好。她昨晚才在云破家用餐，自然看出餐具出自何處。

    楚弄影見狀當場愣住，她轉(zhuǎn)瞬才反應過來，不禁感慨道：“我覺得自己太傻了，應該早點跟他做朋友，話還是說得太早，情緒價值也沒什么不好……”

    她哪想到小龍傲天如此較真又可愛，自己不過是昨天隨口一說“一日三餐記得做好”，他居然還真牢記于心，不差分毫地老實完成！

    杠精：原來成年人也需要朋友，如果是這種交友方式，那我又可以了！

    第14章

    藍精靈看楚弄影愉快地將早餐端進屋，她一路上還哼著小調(diào)，便故意挑撥道：“你真要吃嗎？說不定世界核心在里面下毒？”

    盡管藍精靈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它還是氣不過，非要膈應杠精一番。誰能想到云破如此小天使，它頓時有種阿康般的憤憤，只希望對方能早點看清楚弄影的真面目。

    “怎么可能？”楚弄影悠閑地喝了一勺熱乎乎的粥，滿意地瞇起了眼，“傲天要是那樣的人，我就直播生吞原著?！?/br>
    她一邊高興地享用早餐，一邊隨手翻起云破借自己的書，此書名叫《從零開始學異能》，內(nèi)容較為基礎但詳實。參考書簡單科普能力值和異能情況，又詳細介紹各屬性異能的特點，讀起來深入淺出，倒是挺容易理解。

    能力值是神野大陸上衡量個人實力的標準數(shù)據(jù)，即使是沒有異能的普通人，也會根據(jù)體魄的不同，擁有各自的能力值。城中村原住民們的平均能力值基本在0.2上下，小孩子們的能力值更低，所以楚弄影如今只要不被群毆，幾乎可以在此處橫著走。

    異能者則是普通人中的幸運兒，在神野大陸上的某些國家甚至稱其為“天啟之子”。異能的屬性基本分為金、木、水、火、土，同時在五行基礎上又有所衍生，存在變種屬性的異能。每種屬性的異能都有不同的招式，不少名門世家更將其必殺技作為家族傳承。

    冥想是提升能力值和蘇醒異能的重要方式之一，書中的冥想章節(jié)旁邊寫滿密密麻麻的筆記，似乎都是云破的整理和思考，透著學霸的專業(yè)度。

    楚弄影簡單翻完參考書，將其隨手放在一旁。她正準備吃包子，不經(jīng)意地瞟到背面的標價，頓時嚇了一跳。楚弄影差點嗆住，她滿臉不可思議，再次確認參考書的價格，驚道：“這書未免也太貴??？”

    書籍《從零開始學異能》的定價居然是215元，明明按照它的薄厚程度，在現(xiàn)實里賣30元都嫌多，這不過是本科普入門書。

    楚弄影最近已經(jīng)搞清楚共和國內(nèi)的物價，衣食住行等生活必需品比現(xiàn)實中便宜，跟現(xiàn)實世界十年前的價格差不多。然而，這本書的定價卻遠遠超出平均物價，在它樸實無奇的外表下，居然隱含著如此高的含金量，而且是金錢的“金”。

    藍精靈語氣淡淡：[很正常啊，要是精裝版書籍估計要上千元呢，電子資料如今都不會太便宜。]

    神野大陸對知識的保護達到變態(tài)的地步，這也是云破成為智慧神后，能夠備受尊敬的原因。

    楚弄影的心思頓時活躍起來：“那我要是能夠……”

    藍精靈瞬間看破她的念頭，涼涼道：[真抱歉，聯(lián)盟如今嚴打盜版，重視知識產(chǎn)權(quán)保護，你要是想搞非法印刷，絕對會被判重刑的。]

    楚弄影上回的營銷模式還只是試探，她要是真敢搞盜版，絕對能夠牢底坐穿。藍精靈幸災樂禍地想，不過杠精去坐牢，聽上去也蠻有趣？

    楚弄影本以為自己攢了點錢，哪知道在昂貴書籍和精神藥劑前只算毛毛雨，難怪草根異能者很難快速上升，必然會走向依附其他家族的道路。因為真要修煉起來，根本就是在燒錢。她想起云破的小小書架，即使上面全是泛黃的舊書，估計淘來也頗費功夫。

    楚弄影：必須要跟小龍傲天做朋友，誰讓自己看上他的書架。

    楚弄影吃完早餐，將餐具清洗干凈，便帶著舊書和餐具去找云破。云破似乎起得比她還早，他正在制作濾水器，平靜道：“又有什么事？”

    云破聽從母親的建議，努力主動邁出第一步，悄悄將早餐放在楚弄影門口，但他真要面對真人，還是有點小小的別扭。

    “我們一起去冥想??？”楚弄影剛剛得知冥想的方法，迫不及待地想要試一試，她干脆取過云破手里的工具，規(guī)勸道，“待會兒再做吧，一日之計在于晨！”

    冥想需要一定的時間和環(huán)境條件，早上是絕佳時機，除此以外，便是每年的特殊節(jié)氣。

    “我待會兒要去圖書館，所以要早點做完，今天是開放日。”云破年紀尚小，卻是時間管理達人，早將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如果他生在現(xiàn)實世界，就算做不了龍傲天男主，估計也能在b站混成學習up主。

    “開放日？”

    “對，每月的5號、15號、25號都是開放日，所有圖書館會面向公眾免費開放，包括平時很少打開的珍籍館。大廳里還會有舊書售賣活動，可以買到被館里淘汰的破損書籍。”

    云破耐心地解釋，每月的這三天無疑是他最期盼的日子，可以在圖書館里肆意地閱讀。雖然他買不起新書，但在舊書攤也能淘到好東西。

    楚弄影看到云破說起圖書館時發(fā)亮的眼神，竟難得產(chǎn)生一絲于心不忍，她心里突然蹦出一句話“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既然云破已有計劃，她索性提議跟他一起去。畢竟她剛知道書籍的驚人價格，現(xiàn)在完全不覺得自己是去圖書館，而是有種要參觀金庫的錯覺。

    杠精：這里的書籍真快跟黃金同價，甚至比金子還要貴。原來是說“書中自有黃金屋”，現(xiàn)在變成“黃金才能搭書屋”。

    兩人一同把做完的濾水器收好，準備外出時送到小賣部。云破出門前，順手取過架子上的帽子，將其扣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