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始就提議過讓阮小姐到助理室實習來著。

    馮熠的幾個助理中, 只有唐升是沒有實權和具體職務、不屬于公司高層的, 但他是馮熠的私人生活助理, 與其他助理相比, 接觸馮熠最多，辦公的玻璃隔間也最靠近馮熠的辦公室。阮棠到助理室實習，自然不可能接手幾個負責集團管理的副總助理的工作，副總辦公室有兩位秘書專職負責文件、各種瑣事和端茶倒水，不需要也不敢勞煩阮棠，所以她唯一能接替的就只剩下唐升的工作。

    周一一早，唐升默默清空了自己的隔間，把助理室的c位讓給了阮棠，讓人在角落添了張空桌，委委屈屈地坐了過去。

    阮棠到的時候，助理室離馮熠最近的那張桌子上有唐升專門為她準備的早餐、咖啡和一大捧新鮮郁金香，阮棠走到座位前，看到花和早餐，回頭朝唐升笑了笑：“下次不用那么客氣?！?/br>
    “應該的?！?/br>
    “我記得這一間是你的？”

    “不是不是，我一直坐最后那張。”

    助理室和馮熠的辦公室隔著兩道玻璃墻，兩邊都有百葉窗，助理室這邊的百葉窗從不放下，馮熠辦公室那邊的則相反，只有少數時間會升起來。最會揣測馮熠喜好的唐升早晨第一個到辦公室，就大著膽子擅自升起了馮熠辦公室的百葉窗。

    其他助理和兩個秘書陸續(xù)到齊后，阮棠拎起紙袋，給即將要相處一個月的同事們每人送上一小罐蜂蜜，不同于總部的普通員工，在馮熠這層辦公的個個認識阮棠，每個都起立雙手接過，客套地向她道謝。

    唐升的位置在最靠后的角落，助理室很大，阮棠走到他那邊送蜂蜜的時候，馮熠到了，余光瞥見他看向自己手中的蜂蜜罐，唐升欲哭無淚，這次并不是單獨給他的……

    為了澄清，唐升代替秘書，親手為馮熠送上早餐和咖啡，馮熠的早餐內容和阮棠的一模一樣，甚至咖啡杯都是情侶款，不過阮棠的待遇更好，多了一大捧郁金香。

    馮熠隔著幾層玻璃，看到阮棠桌上的早餐，記起她非常喜歡這一層的觀景餐廳，正猶豫當眾邀她一起過去看著朝陽吃早飯是不是影響不好，就見阮棠垂著眼睛把同款早餐送給了隔壁的劉助理。

    求生欲極強的唐升放下最后一個碟子，不著痕跡地解釋道：“阮小姐真是周到，辦公室干燥，她給副總辦的每個同事都準備了一罐潤喉的蜂蜜，大家特別驚喜。”

    副總辦唯一沒收到蜂蜜的馮熠不悅地看向唐升：“你今天很閑？”

    “……”錢難賺、屎難吃。

    阮棠坐進了唐升的隔間，卻沒接替他的工作，一整個上午都找不到事做，馮熠去開會的空隙，她走到唐升的桌子前，問：“我要做什么？”

    “聽馮總安排?！睘榱私oboss創(chuàng)造機會，唐升提議道，“要不，你主動去問問他，需要你做什么？”

    “……”

    隔間是三面透明的，再無聊也沒法摸魚，除了唐升之外，其他幾位助理和馮熠一樣有讓普通人倍感壓力的精英氣質，以至于助理室充斥著無形的壓迫感，和她爸爸公司的氛圍完全不同。

    阮棠不自覺地把背挺得直直的，上午還沒過完，腰就酸了，只好起身去幫看起來比較忙碌的兩位辦公室秘書，可惜兩位秘書待她的態(tài)度過于恭敬，讓她很快發(fā)現她的幫忙對人家來說完全是負擔。

    退回自己的隔間后，阮棠只覺得自己是來受罪的。正思考要不要等不是在見客、就是在開會的馮熠閑下來后，問他能不能把自己放到其他部門去。她并不太想主動和馮熠講話，還是麻煩唐升幫自己問？

    正猶豫不定，助理室的自動玻璃門開了，馮拓走到阮棠的隔間旁，敲了敲她的門，用公事公辦的口氣說：“小阮，出來一下，有點事找你幫忙。”

    第一次在馮拓過分圓潤的臉上看到嚴肅的表情，阮棠怔了一下，起身跟他走了出去。

    一走出馮熠辦公室的區(qū)域，馮拓立刻換上笑臉：“坐了一上午，累了吧？七哥帶你四處逛逛，休息一下?！?/br>
    雖然很喜歡灃和大廈的空中花園，阮棠卻覺得不妥，推辭道：“下次吧，我在上班。”

    “你在那兒閑坐著多累得慌？我也是公司的馮總，你現在的工作就是陪領導喝茶聊天?！?/br>
    馮熠這次失戀后的種種反常，讓馮拓覺得他這位只會工作工作工作的六堂哥是來真的了，周六晚上被馮熠罵了一頓后，馮拓為了補救，自然要多加討好阮棠賠罪。

    被馮拓拉進樓下他的辦公室后，阮棠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都是“馮總”，馮拓這兒的氛圍和馮熠那邊截然相反，馮拓沒有助理，只有兩個秘書，經過秘書的辦公桌時，馮拓一派輕松地和她們開玩笑，絲毫沒有老板架子。

    阮棠一坐到馮拓辦公室的沙發(fā)上，馮拓便接過秘書送上的礦泉水，親手煮水、洗杯、泡茶，他給阮棠斟了一杯，雙手捧起，滿臉堆笑地說：“棠棠，大家自己人，我就不見外地這么叫你了哈。七哥以茶代酒給你和叔叔阿姨賠罪，你嘗嘗我這茶，外頭一個億都買不到，我泡茶的這水也是……”

    阮棠嘗了一口，的確很不同，她夸贊了一句，笑著打斷了馮拓的長篇大論：“七哥，你給我賠什么罪？”

    馮拓輕咳了一聲，嘿嘿一笑：“前幾天阮叔叔的公司不是遇到了一點麻煩嗎，那是我……七哥也是看你們倆一直那么僵著，干著急，想幫你們創(chuàng)造點機會，我家老六和你分手之后都瘦了，你也看出來了吧？太明顯了。那什么，你幫我跟叔叔阿姨道個歉，改天我再請叔叔吃飯賠罪?！?/br>
    聽到這話，阮棠冷下臉，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了茶幾上。

    馮拓臉皮厚，最擅長哄人，見狀立刻站起身說：“生氣啦？我家老六已經很嚴肅的批評過我了，七哥真知道錯了，給你鞠個躬行嗎？”

    說完這句，馮拓當真給阮棠鞠了一個大大的躬。

    馮拓大阮棠九歲，這個舉動嚇了她一跳，一臉尷尬地說：“不用這樣，沒關系的?！?/br>
    嘴上說“沒關系”，阮棠卻仍舊冷著臉，一家人的命運被旁人開玩笑一樣地捏在手心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她沒法不反感。

    看出阮棠仍舊不高興，馮拓又厚著臉皮拉她嘗自己私藏的點心，還送上了一只價格不菲的手表，阮棠執(zhí)意不收，他就要打開窗戶扔出去。

    馮拓雖然整天吃喝玩樂，可人脈廣，面子大，在圈子里還是很有些能量的，他能辦成很多連馮熠都辦不了的事兒，是馮熠的得力助手，并不是表面上這么游手好閑。她爸爸、她哥哥，乃至她哥哥的岳父岳母平日里想和馮拓攀交情，都根本找不到機會。

    伸手不打笑臉人，在外面有頭有臉的馮拓一直厚著臉皮跟她賠笑臉、再三道歉，阮棠哪怕心里還有些介意，也無奈了，面上更是繃不住地被他逗笑了：“七哥，真的沒關系，事情已經過去了?！?/br>
    看到阮棠的臉色緩和了下來，馮拓才坐回沙發(fā)上，他剛剛說了一大通，口干舌燥地捧起面前的冷礦泉水，咕嚕咕嚕喝了一氣兒，毫無闊少風度地用袖子蹭了蹭嘴，說：“手表喜不喜歡？要嫌老氣，你就給阿姨戴，七哥再帶你去商場挑一塊，不用跟七哥客氣?！?/br>
    “挺漂亮的，謝謝。”

    “口頭謝多沒意思，等下陪我吃午飯。這附近有家館子特別地道，雖然環(huán)境差了點，但……”

    馮拓正叨叨著，馮熠推門進來了，見他面色不豫地看向自己，馮拓轉頭說：“哎，你這人，進我辦公室怎么不敲門?！?/br>
    到底是上班時間，再沒有事情做也不好閑聊，阮棠拿起馮拓送的手表，起身對馮拓說：“我先回去了?！?/br>
    “走什么，再有半個鐘頭就該吃午飯了……”馮拓看向一臉嚴肅的六堂哥，“我找棠棠聊幾句工作礙著你什么了，小氣勁兒?！?/br>
    把阮棠帶離馮拓的辦公室后，馮熠輕咳了一聲，和顏悅色地問阮棠：“等下一起吃午飯吧？”

    “跟你去飯局嗎？”

    阮棠突然發(fā)現，做馮熠的助理，意味著在這棟灃和大廈里，她要無條件聽從馮熠的安排，哪怕她不想跟他去吃飯，也找不到理由推辭。

    在阮棠的臉上看出抗拒，馮熠笑著解釋道：“不是飯局，這附近有間日料店聽說很不錯，一起去試試？”

    “馮總，如果沒有公事安排，我午飯在公司吃工作餐。”

    “……”

    說完這句，阮棠微微點了下頭，就先于馮熠回樓上的副總辦公室了。

    馮拓矮胖，盆栽遮不住他，馮熠從褲袋中摸了根煙，沒好氣地問：“看夠了沒？”

    馮拓忍著笑走出來，搶過馮熠手中的煙，邊點邊說：“讓我說你什么好，我本來就是想替你把人哄到飯店，再叫你去的，你非得跳出來攪和，人跑了吧？”

    看到馮拓找阮棠時，馮熠正在開電話會議，若不是抽不開身，他當場就阻止了，根本不會容許馮拓蹦跶這么久：“我的事不需要你摻和，管好你自己。”

    “你看你這態(tài)度，哪個女人喜歡你這種？錢是賺不完的，會也開不完，人家干坐了一上午，你就不能抽出五分鐘，請人家到你的辦公室坐一坐，喝杯茶、吃點點心、談談心？”

    提到這個，馮熠就更煩了：“我倒是想，可她都在你辦公室吃飽喝飽了。”

    第32章

    午餐時間, 副總辦的人如果沒有應酬, 多是在這一層的觀景餐廳吃特別為高層供應的工作餐。兩個秘書里有一個的男朋友在樓下庫存信貸部工作，每天中午, 張秘書都去樓下員工餐廳和男朋友一起吃午飯。灃和嚴禁辦公室戀愛，為了掩人耳目，她只好拉著陳秘書打掩護。

    毫不知情的阮棠見兩位秘書小jiejie下樓吃飯，也要跟著去——在樓上對著那一排冷淡嚴肅的精英，落地窗外景色再好，食物再精致可口，也提不起食欲。

    張秘書和陳秘書雖然不想帶她去, 但阮棠是boss的女朋友，又漂亮可愛嘴巴甜，她們只好壓下心中的不情愿，熱情地拉她入伙。

    員工餐廳是muji式的原木色性冷淡風格, 隨手拍一拍就能媲美各種網紅食堂。午餐種類很豐富, 阮棠轉了一圈, 選了一份有湯有蒸蛋的燒鴨飯?zhí)撞秃蛢芍坏皳椤⒁坏幢P, 居然只要十五元。

    灃和工作節(jié)奏快、壓力大, 但是薪水高、待遇好，要不是有馮熠在, 沖這間有氣質的餐廳和好看好吃又便宜到近乎免費的工作餐，阮棠畢業(yè)后說不定會過來應聘。

    她端著午餐, 和兩位秘書坐到了張秘書男朋友提前占好位的桌子前, 張秘書已經用微信暗示了男朋友新來的小meimei身份不一般, 兩人很有默契地裝起了兄妹。

    四個人正吃飯聊天，隔壁那桌突然有人說：“小馮總？”

    阮棠抬頭一看，馮熠和唐升當真在選餐。

    總部有好幾個副總，為了區(qū)分，員工稱呼實際掌權的馮熠為小馮總。集團的其他高層，包括大馮總馮維舟偶爾也會到員工餐廳吃飯，高冷的馮熠這還是第一次下樓“與民同樂”，自然引起了小范圍的轟動。

    阮棠身后那桌的兩個女生悄悄拿起手機連拍了三個小視頻，說要給閨蜜直播霸總文男主，發(fā)現馮熠端著餐盤走近，自以為偷拍被發(fā)現，被他的氣場嚇哭，視頻還沒發(fā)出去，她們就趕緊刪除了。

    馮熠在阮棠這桌前停住腳步后，周圍的幾桌人，包括兩位秘書及張秘書的男朋友一齊站了起來，為了不顯得特殊，阮棠只好咽下嘴巴里的飯，跟著站了起來。

    馮熠和阮棠對視了一眼，見她垂著眼睛面露抗拒，淡淡地對坐在阮棠身側，側身讓位的陳助理說了句“你坐”，示意唐升請隔壁桌的員工讓座。

    馮熠坐到隔壁后，以他為中心的這一區(qū)別說竊竊私語，連吧唧嘴的聲音都自動消失了。

    馮熠不時投來的目光害阮棠瞬間沒了胃口，她草草結束午飯，先于兩位秘書送回餐盤，回了樓上。

    灃和的午休時間很短，在唐升的安排下，離午休結束還有五分鐘，副總辦公室仍舊空無一人，阮棠第一天過來上班，倒是不覺得反常。

    她坐到位置上，打開閑置了一上午的手機，正要給陸西寧發(fā)信息哭訴無聊想回家，玻璃隔間的門就被敲響了，側頭看到馮熠，她意外了一秒，放下手機，起身說：“馮總?！?/br>
    馮熠走進來，淺笑著問：“還習慣嗎？”

    “不怎么習慣，你這邊根本不需要我，可以把我換到別的部門嗎？”

    馮熠頓了頓才說：“七點鐘有個晚宴，陪我出席?！?/br>
    “……”剛剛抱怨過沒事可做的阮棠喜迎第一個任務。

    隔了半個鐘頭，助理室的人才一起回來，和他們寒暄之后，阮棠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后桌上多了份牛rou芒果沙拉和一只禮物盒，阮棠打開旁邊的卡片，居然是馮熠的字——“你午飯沒吃好，晚上要應酬到很晚。入職禮物?！?/br>
    馮熠的字很好看，阮棠盯著卡片看了片刻，輕輕地切了一聲，丟到一邊。盒子里裝著一瓶香水，某牌著名的渣女香，要不是不愿意主動和馮熠說話，阮棠很想問一問他是不是在故意內涵自己。

    下午，馮熠一如既往地忙碌。

    阮棠雖然沒接手唐升的工作，卻繼承了他辦公桌上的座機，馮熠去會議室開這一天第三個會議的時候，一樓前臺往唐升的座機打了通電話，問有位叫沈冰琛的女士沒有預約、想見馮總，要不要放她上樓。

    阮棠自然不會攔著馮熠見他的好朋友、重要合作伙伴，想也沒想便說：“請她上來?！?/br>
    妝容精致的沈冰琛走進馮熠辦公室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坐在助理室最前排的阮棠，很是意外，不過她沒搭理她，姿態(tài)高傲地推開馮熠辦公室的門，進門前高冷地請陳秘書替自己送杯無糖拿鐵，并強調要用脫脂奶。

    阮棠輕嗤一聲，沈冰琛還真是輕車熟路，不拿自己當外人。

    馮熠開會開得久，沈冰琛喝光咖啡，又要了一杯紅茶，等了約莫一個鐘頭，馮熠才結束會議，回到這一層。一下電梯，聽到秘書臺的陳秘書起身說“沈總來了”，遠遠地望見沈冰琛，馮熠皺了下眉，看向阮棠。

    如今光是聽到沈冰琛的名字，他就本能地感到厭惡。

    他一臉不悅地問跟在他身側的唐升：“誰放她上來的？”

    馮熠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副總辦公室靜謐，阮棠聽到這句，起身說：“馮總，是我。”

    馮熠噎了一下，沖阮棠點了下頭，對唐升說：“我馬上要見客，你讓沈冰琛走?！?/br>
    趕人這事兒唐升最擅長，所以詢問馮熠見不見誰的電話都是他接聽。

    他余光瞥了眼阮棠，為了讓boss滿意，提高聲調，用整個辦公區(qū)都能聽到的音量說：“沈總，您之前兩次過來的時候，我就和您說了，馮總沒時間見您?！?/br>
    馮熠就立在辦公室外，沈冰琛看都不看唐升，起身走了出去：“馮熠，聊聊吧？”

    馮熠的聲音和臉色一樣冷：“不想聊。”

    沈冰琛沒想到馮熠會這么說話，閉了閉眼，無奈道：“我知道你忙，但你對我有誤會，我必須要當面澄清?！?/br>
    “以前是有誤會，現在沒有?！瘪T熠說完這句，抬手看了眼時間，轉頭示意唐升趕人，然后越過沈冰琛進了辦公室。

    沈冰琛看了阮棠一眼，咬了咬嘴唇，當著阮棠，她本不愿意丟臉，可這些天她給馮熠打了無數通電話，他都不肯接聽，接連過來找了他數次，好不容易見到人，現在不爭取，之后更沒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