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說是可以隨身揣著,上頭的機關(guān)還是永動的,只要帶著懷表,隨時都能知曉時辰,懷表將一個時辰細致精準地分成了六十份,實在是方便的很,簡直就是神物。 只是他又說,那表里頭的機械十分精細,便是連衛(wèi)珩大哥,花了無數(shù)心血和銀錢,如今也只得了那么一只,所以不能給她寄來玩玩了。 此刻,屋子內(nèi)靜悄悄的,宜臻瞅著掌心里滴滴答答轉(zhuǎn)著的指針,聽著耳旁燭火燃蝕的聲響,忽然覺得有些想落淚。 夜風拂過庭院內(nèi)的矮樹,葉子颯颯作響,為這灼熱的夏夜帶來幾分涼意。 她把懷表放進匣子里藏好,打算等后日父親母親啟程了,再去軒雅居把東西還回去。 無功不受祿,這樣珍貴的物件兒,衛(wèi)珩給了她,她自己心底都害臊。 這么些年,她沒給衛(wèi)珩帶去點好,沒有報成恩,反而一直在勞煩他。 小姑娘難過地垂下眼眸。 她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小麻煩精噢。 ...... 等到老太太院里派人來請四姑娘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后了。 宜臻換了身干凈衣裳,拾掇好自己,隨祖母身邊的大丫鬟荔枝往壽安堂去。 荔枝性子溫柔,往常和半青處的最好,心里自然也偏向五姑娘。 一路上細細提點她:“今日二老爺?shù)南⑾聛砗?,老太太傷心了好一陣兒,念及五姑娘您還在京郊莊子里頭,晌午后便派了人去接您,只是沒想到您竟先回來了?!?/br> “這會子五少爺和大太太也在壽安堂,大太太是方才才來,說這番去了黎州,也不知何時能再見,所以一得知您回來,就匆匆地去大廚房熬了碗您最愛吃的杏仁粥,送到上房來。結(jié)果沒想到剛放下桌,就被五少爺搶先吃了?!崩笾τ质菬o奈又是好笑,“其實五少爺那么點兒大的人,什么都不知曉,心里頭卻是最念著您的,今日午覺后起來,還一直纏著問五jiejie呢,若是知道您要往黎州去,怕又得哭上好幾通了?!?/br> 宜臻知道荔枝的意思。 是想讓她拿亭詹作筏子好留在府里。 祖母一向最寵愛亭詹,平日里就沒有不應(yīng)的要求,倘若亭詹哭鬧著非要五jiejie留下來,祖母未必不會心軟。 但是沒必要。 她彎彎眉:“亭詹如今也要進學(xué)了,日后搬到外院去,總不能還這樣賴著jiejie們,這個年紀,總要讓他學(xué)著自立些。” 荔枝一怔,倒也沒再說什么,只笑了笑:“也是呢。” 心下卻是感嘆五姑娘穩(wěn)的住。 出了這樣大的事兒,說話依舊和和氣氣,溫溫柔柔的,眉眼不動一下,看不出心思深淺。 這份氣性,滿府里也只有二姑娘能比得過了。 正這樣想著,前頭小道折角,就忽地走出幾個身影。 說曹cao曹cao便到,領(lǐng)在最前頭的女子,正是她方才在心底里念叨的二姑娘。 二姑娘向來是不同一般閨閣女子的。 府里其他姑娘都在撫琴繡線時,唯獨她鉆在老太爺?shù)臅績?nèi),捻著棋子,高談闊論,她自小聰慧,熟讀兵書,老太爺曾說過,這么多子孫里,只有亭霜得了他真?zhèn)鳌?/br> 二姑娘今日穿了一身雅致的青綠色長袍,踩著木屐,頭發(fā)在腦后高高束起,一副風流名士的打扮。 在她身側(cè),是大長公主膝下的永平郡主和忠孝侯府的嫡長女宋菀妙,后頭跟著的則是四皇子和太子爺,個個都是身份煊赫的王孫貴族,走到哪兒都是被人捧著的,此刻卻都隨在二姑娘身后,一副聽任差遣的模樣。 祝亭霜看見迎面而來的少女,挑了挑眉:“五meimei?” 宜臻微微一頓,上前福身道:“二jiejie好?!?/br> 而后一一向永平郡主和兩位皇子行了禮。 若說這府里有誰是宜臻最不愿遇上的,那一定是二jiejie。 倒不是有多么刻薄難纏,而是她身邊總有這樣那樣的人跟著,每一見面都要行許多禮,問個好都耽擱好多功夫。 今日都算是好的了。 太子和四皇子略微點了頭,永平郡主處事溫和,也微笑著回了一禮,至于宋菀妙,她無品級身份,宜臻便只屈身福了福,可對方一貫是個清高的性子,輕飄飄地掃了宜臻一眼,連個平禮也未回。 問了好后,宜臻便退到一邊,等他們先行。 她并沒有像方才遇見的四姑娘那樣,問二jiejie要往哪兒去,做些什么,也半點不提為何兩位皇子會到府上來,甚至連多寒暄的意思都沒有,只恭謹?shù)氐椭^,態(tài)度內(nèi)斂,挑不出半分錯處來。 這倒是讓他們略有些驚訝了。 “你身子可大好了?” 祝亭霜問道。 少女頷首,微垂著眼眸,神情寧靜又乖巧:“已經(jīng)好了。” “你今日回了府,是送行,還是要隨二叔一塊兒啟程?” 宜臻就一下沒有回。 她曉得這個二jiejie是沒有惡意的,因為她志向大的很,并不屑于在祝府這一畝三分地里折騰。 大伯母算計的那些子事,二jiejie也向來是不聽不管不聞不問不摻和。 所以宜臻不喜大伯母,卻對二jiejie沒什么意見。 只是今日她問的這話,就讓她一時不曉得如何回答。 說送行,或是說一起前行,都不太好。 說不知道,也不好。 就有些讓人為難了。 宜臻垂著睫毛,任性地在心里頭抱怨道,何必這樣問呢。 “祝jiejie何必這樣問呢?!?/br> 那宋菀妙輕輕嗤了一聲,“圣上下的調(diào)令,如何能不去,難道還要抗旨不成?!?/br> 她的面上還帶幾分嘲意:“周欒大將軍在北疆戍邊,不知流了多少血汗,有些人卻在朝堂里賣官鬻爵,要我說,去黎州也是便宜了他們,倒不如通通都送去北疆,也讓他們體會體會戍邊將士們的寒苦。” “菀妙?!?/br> 永平郡主不贊同地蹙了蹙眉,“人家與你無仇無怨的,何必說這些話落臉面?!?/br> “表妹這話沒說錯。” 太子抬了抬眸,面無表情,“有膽子做,便要有臉面認。將士們在北疆戍邊受苦,大臣卻在京中做朝廷的蛀蟲,這是我大宣的恥辱。朱鞍如今已經(jīng)下了牢獄,死罪難免,祝二老爺去了黎州,是圣上看在祝老尚書的面上,望他能戴罪立功,莫要再犯這些錯處了?!?/br> ...... 當著宜臻的面,說這樣的話,不論放在哪個場合,都實在無禮了些。 且字字誅心,打在人的臉面上,若是一般的小姑娘,此刻說不準已經(jīng)落了淚。 但宜臻從頭至尾沒有反駁過一句。 靜靜地站在一旁,微垂著眸,不能更柔順。 她心里頭清楚的很,他們不是不懂看臉色,也不是不會顧全大局保重臉面。 只是被貶了職的祝二老爺,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壓根兒不值得全臉面。 更何況當年,祝二老爺是撿了亭霜父親的便宜,這才襲的爵,這些年卻對亭霜沒半點看護之情,實在讓他們這些友人瞧不上的很。 忍不住便要說話刺一刺。 唯有永平郡主,覺得這樣冷言冷語地對待一個小姑娘,也實在過了些,蹙蹙眉,道:“都這時辰了,再晚些聽香居就要落鎖了,咱們還是快些去,莫要在這兒耽擱功夫?!?/br> 祝亭霜微頷首,徑直朝外走去。 方才他們說話時,她只在旁邊冷眼瞧著,不和太子一塊兒指責宜臻,也不偏幫自己親meimei,神情淡淡的,如高山上不可親近的寒霜,什么都沒放在眼里。 事實上,宜臻是不是難堪,是不是想哭,根本就不值得這些人費心。 反正整個伯爵府,他們也只瞧得上亭霜,其余那些子,連擺在臺面上和他們說話的分量都沒有。 腳步聲漸漸走遠,遙遙的還能聽見談笑聲。 月光透過樹枝,在臺階上落下破碎的影子。 宜臻撫平衣袖,睫毛蓋住眼眸,神情平靜:“走罷,別讓祖母等久了。” 珩哥兒說,打不過人時,便要學(xué)會忍。 怎樣也要忍。 誰讓自己沒本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第27章 宜臻到壽安堂的時候,果然見到了大伯母和亭詹。 壽安堂坐落在儀門內(nèi),正中三間正房,丹楹刻桷,庭院開闊,是祝府最氣派的一處居所。 月光落在院子里,把青石階照的如水般粼粼。 五少爺祝亭詹正在堂屋前玩走圈,他這個年紀,正是精力充沛,人嫌狗憎的時候,跑的滿頭大汗也不肯歇,直到大伯母拿栗子甜糕來,哄著他吃,他才消停了一小會兒。 這會子,大伯母又蹲在亭詹身邊幫他擦汗,眼里滿滿都是無奈:“出了這么些汗,夜里可別再貪涼踢被子了,不然明日起來受了寒,可有你好受的?!?/br> 亭詹扭著身子,專心致志地吃糕點,并不把她的話放進耳朵里。 只不過大伯母也不在意,依舊細細拿帕子擦他額間的汗,神情極溫柔,動作極細致。 宜臻其實知道大伯母張氏為何這般疼愛亭詹。 她膝下無子,二jiejie與她又不貼心,祝府這樣的人家,改嫁是不可能的事兒,她便一直都想著要過繼個男孩。 亭詹如此得祖母寵愛,又一直有“大伯轉(zhuǎn)世”的歪稱,她愛屋及烏,自然把亭詹當做最好的選擇。 雖然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父親定不會同意,但祝大太太心里頭清楚,只要說動老太太,亭詹也愿意接受她這個母親,二弟的意見,有時候并不太要緊。 只是目前來看,亭詹...... “五jiejie!” 小男童一把揮開大伯娘給他擦汗的手,像只健壯的小老虎蹬蹬蹬跑過來,興奮道,“五jiejie,你不生病了?” “已經(jīng)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