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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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送花“賠罪”妝點銜蒼到她漸漸忘記每日的這點樂趣和色彩,總共有九千多年。 這些花花草草,這些她各處找的小玩意,累積成了堅固的城墻,一層層護(hù)著銜蒼心底不滅的愛意。 他是懂她的。 這么想來,她真正下定決心邁上大道前,是有征兆的,銜蒼也察覺到了。 那天,他從玄鏡中看到人間的桃花盛開了,他飛身下界,剪了一支桃花,簪到了她發(fā)上。 只是,瓊?cè)A那時并未睜眼,她一動未動,甚至銜蒼認(rèn)為,她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到來,于是他悻悻離去。 晚上忙完各界的事宜,再來看,神臺空蕩蕩的,她和桃花都不見了。 他循著她留下的一縷神息,追尋到人間,看她倚在桃花樹上,正看著漫天星辰,黑發(fā)散在身后,并無他剪的那截給她作簪的桃花枝。 “你來了?!杯?cè)A說,“也是時候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到凡人界,也是她最后一次感受人間煙火,和沾染著混沌因果的愛戀。 無人知曉那晚的一切,只有銜蒼,他銘記了全部,在后來的日子里,反復(fù)回味。 什么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百年不旱澇,全是妖們吹牛的。 神仙一夜,凡間數(shù)度春秋。 瓊?cè)A斬了凡間通往仙界的天梯,十方結(jié)界,千里桃林。 他們從凡人界,一路飄上天梯,在那天梯上留下痕跡,又于云上翻騰。 他們在凡人界,墮進(jìn)了蝶夢中,在漫長的夢境中,氣息交纏。 瓊?cè)A無限拉長無方夢境,不愿離去。 一場漫漫春`夢驚醒后,瓊?cè)A就永遠(yuǎn)坐在神臺之上,再也不會回應(yīng)他所有的心思了。 結(jié)束前,瓊?cè)A將花環(huán)輕輕戴在銜蒼的發(fā)上,笑著說:“帶回你的洞府,鋪床吧?!?/br> 從此以后,不必再留戀我。 “這天下人敬我愛我,卻還不曾有人,敢真正愛上神?!?/br> “我愛?!便暽n說,“就是剝?nèi)ノ业难?,我也愛,我妻。?/br> 銜蒼指著瓊?cè)A:“就像那些凡人一樣……瓊?cè)A,我想你是我的妻子……” 我一直想和你到凡人界,哪怕是歷劫,我們經(jīng)歷幾番人生,刻骨銘心愛一場。 瓊?cè)A輕輕吻上他的眉心。 “不要哭,銜蒼……” 銜蒼垂下眼。 “我不會?!?/br> 我不會,你的選擇,我理解。 你也迫不得已,這是天地的規(guī)則,接下來,等待你的,是漫長的神衰與消亡,這并非你的錯,而是我愛得太晚,從前的歲月不能陪你渡過。 那夜醒來,瓊?cè)A如同雕像,坐在神臺之上,眉目更加慈祥,卻也更加陌生。 那是一種瀕死的神,散發(fā)出的最后的輝煌與仁愛之光。 瓊?cè)A說過,上古四神,只要踏上無情天道,就是踏上消亡之道。 至多萬年。 這萬年內(nèi),會有新神慢慢出世,接替神位,從此開辟新氣象。 “到處都老了,四神時代該終結(jié)了。”瓊?cè)A說過。 銜蒼曾悄悄將她送的花環(huán),放在了她手中,可她從未發(fā)覺,他每日以血澆灌,百年之后,還是枯萎了。 從那時起,銜蒼學(xué)會平靜接受。 只是……她挑起的已禁錮萬年的仙欲,卻像業(yè)火一般,日日焚身勾魂。 銜蒼從這種折磨中,品嘗出了寂寥的苦澀。 想起往事,銜蒼微微嘆了口氣,握住頒玉伸過來的手,輕輕落地。 “嘆什么氣?”頒玉笑瞇瞇問道,“可是睡得不好?” 銜蒼搖搖頭。 是他自己作死,有頒玉在懷,竟然勾起了陳年往事,惹得體內(nèi)魔氣再次肆虐起來。 可他又恥于說出口,總不能讓頒玉知道,是他起了心思,勾的魔氣作祟吧? 何況,辭吾還在,他抹不開面子。 而且他還怕說出口來,頒玉用渡魂息來壓,雖能壓住,但過后,會燒的更盛。 銜蒼目光別開,心虛游走,盯著雪堆看,說道:“雪……想玩雪?!?/br> 小魔君嗖的一下從頒玉的衣襟里伸出腦袋,大聲道:“好啊!” 頒玉撥開他的頭發(fā)絲,露出了銜蒼那一雙羞到粉紅的耳朵。 “冷?” 銜蒼連連擺手,不自覺后退。 頒玉看得緊,他退后,她就補上,時刻不讓他遠(yuǎn)離。 只是這樣一來,她就離銜蒼更近了。 銜蒼似溺水般,呼吸急促起來。 頒玉不由分說,扳過他的腦袋,踮腳送去一吻。 小魔君抬頭,仔細(xì)觀摩。 “哦,還真是渡息?!彼拿l(fā)微微飄動,的確感覺到了溫潤又霸道的一縷魂息流動。 銜蒼推開頒玉,捂著心口劇烈咳嗽起來。 小魔君緊張道:“是不管用了嗎?” 頒玉愣了愣,手放在銜蒼的額頭上,末了,她神色詭異道:“不是?!?/br> 她揪出小魔君,像扔雪球一樣把他扔出去。 小魔君:“???” 頒玉大聲道:“自己玩去?!?/br> 等扔走孩子,頒玉撫著銜蒼的背,輕聲問道:“你怎么了?你在發(fā)抖,而且……” 而且她的桃花告訴她,眼前的這個魔龍,寂寞得很,瀕臨發(fā)瘋。 銜蒼搖搖頭,想逃開,又因雪纏絲在,不敢走太遠(yuǎn)。 頒玉追著他,死死保持住距離。 銜蒼蹙著眉后退,跌在雪堆中,整個埋了進(jìn)去。 睜開眼,見頒玉背著手,居高臨下,歪著腦袋看著他,眼神探究。 她身旁桃花瓣飛速飄舞,還有些調(diào)皮的,像是調(diào)戲他,輕輕蹭他。 頒玉眼睛忽然一亮,驚了一瞬,看來是算到了答案。 她一把揉碎這些調(diào)皮的桃花,也像扔兒子一樣把它們?nèi)映鋈ァ?/br> 之后,她傾身,吻上呆龍的眉心。 “銜蒼,委屈你了,等很久了吧。” 恍惚中,銜蒼似是看到了那晚的瓊?cè)A。 是他放肆,是他狂妄。 他愛瓊?cè)A,他愛那天地唯一的神,不是敬,不是畏,就是愛。 夫妻之愛,男女之愛,超越求偶之欲,又永遠(yuǎn)剝不掉拋不開的欲。 銜蒼伸出手去,撫摸著頒玉的臉龐。 “你離開后,我很寂寞?!?/br> “我知道?!?/br> “我的愛,無處安放?!?/br> “我知道?!?/br> “我又不舍得給別人,他們都不配,我只能折磨自己,一遍一遍?!?/br> 頒玉嘆氣:“我知道?!?/br> “我愛你?!便暽n猛地將頒玉拉近懷抱,在雪中打滾。 就如那年他從雪中躍出,撲倒他最愛的天地上神。 只是這次,他終于如愿以償。 “我要你。”他吻去神息,在頒玉耳邊輕輕吐氣,“再一次,每一次?!?/br> 小魔君拽著銜蒼的尾巴。 銜蒼猛地一怔,愕然回頭。 渾身的熱火全被熄滅。 他差點忘了,他兒子,他倆還有孩子在。 把兒子扔出去,不等于沒兒子了呀! 好在銜蒼這張臉,也看不出什么大破綻,仍然巋然不動,若無其事地將自己剛剛暴露在外,舒展出的尾巴收起,抱起頒玉,幫她抖落身上的雪沫,沖小魔君微微一笑。 笑的很好看,但小魔君總覺得這笑熟悉,像每次挨打前的笑。 小魔君退后數(shù)步,說:“我……我就看你們跌在雪中,像、像打架,怕你們起爭執(zhí)?!?/br> 他是真的怕,他以為兩個人把自己支開,一言不合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