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很微妙。

    那天，祝盛西挖掉了手上的那塊燙傷。

    顧瑤很晚才回到家，剛到院門口，就看到顧承文氣急敗壞的從屋里出來了，然后他上了車，車子呼嘯而去。

    顧瑤看著那漸漸消失的車尾，很快拿出手機發(fā)了一條信息給祝盛西：“盡快離開這里?！?/br>
    她那時候忽然有種預(yù)感，這件事恐怕沒完。

    第187章

    chapter 187

    杜家被炸飛的這天晚上， 顧瑤失眠了一整夜。

    顧承文走后，李慧茹也懶得管顧瑤，更不關(guān)心她幾點進的門。

    顧瑤回到自己的房間，安靜地坐在地毯上， 她仿佛還能聞到自己身上和衣服上的化學(xué)味以及燒焦的味道， 她去浴室洗了澡， 把衣服用力搓洗一遍。

    然后， 她反復(fù)洗自己的手， 恨不得洗蛻皮，她總覺得手指上不是香皂的味道，而是尸體的味道。

    她的精神一直處于緊繃狀態(tài)，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入睡，腦海中反復(fù)回蕩著這一整天發(fā)生的事， 根本停不下來， 幾乎要炸開了。

    顧瑤頭疼的倒在床上，吃了兩片止疼藥，閉上眼，隨之而來的就是深深的懊悔。

    她真不該管的，她真該掉頭離開。

    祝盛西和杜瞳的死活關(guān)她什么事呢， 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 也都有人生， 她難道每個人都要cao心？

    她又一次想起了蕭繹琛的話。

    他說：“你很懂得只用一個細微的動作， 一個措辭， 一句話， 或是一個表情，就去影響別人?！?/br>
    而她的回答也很堅決：“可我不是罪犯，我也不會犯罪，我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緒，我不會讓自己陷入極端。我也從來沒有故意要去影響誰，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說的話會引起怎樣的后果，所以我從不越界?！?/br>
    如今想來，還真是打臉。

    他們都很清楚，一個擅用心理分析的人，最難也必須要做的事就是站在絕對客觀的立場上，不要同情，不要憐憫，更不要和所謂的罪犯產(chǎn)生共情心理，那是極度危險的。

    一旦共情發(fā)生，自己的立場就會有偏差，一直以來堅守的價值觀和是非觀也會搖擺，進而做出錯誤的判斷。

    而擅用心理的人，也很容易就觸碰到共情的點。

    顧瑤想，她下午恐怕就是犯了這個錯誤，才會一時猶豫，才會答應(yīng)杜瞳。

    不，或者說更早以前，早在她開始給杜瞳補習(xí)，一點一滴的聽杜瞳描述她和祝盛西相依為命的那種親情時，她就已經(jīng)被影響了。

    杜瞳和祝盛西的確是孤兒，可他們卻擁有比血親還要珍貴的親情。

    而她顧瑤，有父母，有弟弟，在親情這個領(lǐng)域卻是不毛之地。

    她大約羨慕杜瞳，大約也有些同情他們的出身，同情自己，甚至不想看到杜瞳和祝盛西這對無辜的兄妹被毀掉。

    結(jié)果，她連自己都搭了進去。

    事到如今，顧瑤不求其他，只希望祝盛西盡早離開，杜瞳留下來接受調(diào)查并不是什么大問題，警察也會明白杜瞳一個人干不出這么大動靜，很快就會把調(diào)查方向轉(zhuǎn)移毒||品那條線。

    其實只要祝盛西離開了，杜瞳和祝盛西才會都安全。

    顧瑤想著這些，腦子也漸漸安靜下來，止疼藥發(fā)揮了作用，她的思路也跟著清晰了。

    她從床上起身，隨手翻開手機，正打算充電，卻看到屏幕上有一條祝盛西發(fā)來的信息，時間是幾個小時前，她當時正在洗澡。

    點開一看，祝盛西說：“我們會盡快離開，但我不放心小瞳?！?/br>
    顧瑤回道：“你放心，不會有人為難她，必要時候我會照應(yīng)她，你明天就走?！?/br>
    祝盛西沒有回應(yīng)這條，時間已經(jīng)到了半夜。

    顧瑤一直在等。

    她知道，祝盛西也一定睡不著，他不可能這么久看不到信息。

    難道出事了？

    顧瑤想了想，就把電話撥了過去。

    手機暫時無人接聽。

    顧瑤越發(fā)煩躁，想著該不會已經(jīng)遇害了吧？那今晚的事豈不是白做了？

    這份煩躁一直支撐著顧瑤到清晨。

    天蒙蒙亮了，顧瑤再也坐不住了，她從抽屜里翻出一張儲蓄卡，一些現(xiàn)金，塞進書包里，轉(zhuǎn)而就輕手輕腳的離開家門。

    她前一天晚上問了祝盛西的地址，她大概知道他住在哪里，他租的房子離學(xué)校不遠，那一片都是有名的違章建筑。

    顧瑤很快打了一輛出租車，十五分鐘后就來到附近，她下車，一個一個對著門牌號找，費了一點功夫才找到祝盛西的地址。

    祝盛西住在二樓，這樓一共五層，看上去有些搖搖欲墜，有一種鬼屋的既視感。

    顧瑤踩著樓梯，腳下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她來到二樓，看到兩扇門，其中一扇門上掛著一個女人的半□□，還有特種職業(yè)介紹，顯然不是祝盛西租的房子。

    而另一扇，門是虛掩著的，留了一道小縫，沒關(guān)實。

    顧瑤皺皺眉，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該不會金智忠?guī)藖磉^了吧？

    顧瑤站在門口猶豫了幾秒，又一次拿出手機撥給祝盛西。

    電話一接通，那扇門里就傳來一陣手機鈴聲，鈴聲不大，但四周太過安靜，顯得它無比清晰。

    顧瑤將手機掛斷，門里的鈴聲也跟著停了。

    是這里沒錯了。

    她吸了口氣，抬手在門上敲了兩下，說：“祝盛西，你在么？”

    隔了兩秒，門里傳來動靜，是一陣腳步聲，隨即門就從里面拉開了，露出一張少年略帶詫異地面孔。

    祝盛西還穿著前一天的衣服，校服外套敞開著，里面的襯衫上還沾著污漬和化合物，他顯然也是一宿沒睡。

    祝盛西的目光落在顧瑤臉上，有些干裂的嘴唇動了動：“你……怎么過來了？”

    顧瑤松了口氣，隨即又皺起眉：“我還以為你出事了，為什么不接電話？”

    說話間，她的目光往下一瞥，掃過他拿在指尖的半支煙。

    祝盛西“哦”了一聲，說：“先進來吧。”

    話落，他率先折回屋里。

    顧瑤跟著進去，用手扇了扇空氣里彌漫的煙草味和這屋子自帶的霉味。

    顧瑤回身關(guān)門，這才發(fā)現(xiàn)這門鎖有點不好使，扣上就會自己彈開，門后還有個小凳子，應(yīng)該是用來擋門的。

    顧瑤沒再理會那扇門，正想進屋，誰知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這屋子根本就是一目了然，逼仄而狹小，房間里根本沒有下腳地，走兩步就是書桌，轉(zhuǎn)頭就會看到一張單人床。

    窗外的天色還是昏暗的，今天恐怕不是個好天氣，屋里也沒有開燈。

    顧瑤愣在門口，有點進退不得。

    而祝盛西就站在桌前，他側(cè)著身，胯部斜坐在桌邊，一腳支地，拇指和食指捏著那半支煙，手搭在膝蓋上，煙頭還在燃燒。

    顧瑤和他對了一眼，便從書包里拿出卡和現(xiàn)金，抬手遞到半空。

    “我給你送點錢，今天就走。”

    與此同時，祝盛西背后的窗戶也忽然涌進一陣風(fēng)，風(fēng)卷起窗簾，連同樹葉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祝盛西的頭發(fā)被吹亂了，頭發(fā)堪堪蓋過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然后，他忽然動了，卻是把煙湊到嘴邊嘬了一口。

    煙霧吐出來，他朝顧瑤笑了一下：“你已經(jīng)幫我們很多了，我會走，但我不需要你的錢。”

    那一瞬間，顧瑤忽然明白了。

    他是不想再讓她摻和進來，所以才不接電話的是么？

    顧瑤冷笑一聲，說：“你想即時止損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不要再讓我為了你們兄妹的事cao心，你就是在幫我了。離開江城躲一段時間，這個期間你需要錢，這時候逞強一點意義都沒有。”

    顧瑤邊說邊將錢和卡放在書桌上，并用一把書壓住。

    隨即她的目光一瞥，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他校服外套的袖子有些滲血，是從里面透出來的。

    而書桌旁邊的地上有一個金屬盤子，盤子里面有把刀，刀上沾著血，下面還有一塊血rou模糊的東西，像是rou。

    顧瑤一驚，這才想起祝盛西說，他會把那塊燙傷挖掉。

    顧瑤吸了口氣，轉(zhuǎn)過頭又一次對上祝盛西的目光。

    兩人的距離挨的極其的近，祝盛西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正定定的看著她。

    顧瑤將那震驚壓下去，第一句話便是：“你現(xiàn)在就收拾東西，我叫車送你去車站?！?/br>
    祝盛西一頓，那目光又挪開了，卻沒動。

    顧瑤有些不耐煩了，剛要跟他說，現(xiàn)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隨時會被人帶走，可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門外就傳來一連串吱吱呀呀的聲音，還伴隨著沉重快速的腳步聲。

    有人在上樓，而且還是好幾個人，都是男人，非常急促，目標也精確。

    顧瑤和祝盛西剛聽到這串腳步聲，什么都來不及做，那扇虛掩的門就被人一腳踢開了。

    “咚”的一聲，門上的鉸鏈跟著就報銷了，“啪啦”掉在地上，門也歪了一半。

    祝盛西的動作已經(jīng)很快了，他反手將顧瑤拉到身后。

    可這些人既然沖進來，就不會放過他們。

    顧瑤也看到了他們的長相。

    為首的那個男人就喊了一句：“都帶走！”

    后面幾個男人就開始動手。

    顧瑤驚喘了兩口氣，見祝盛西要掙扎，卻被其中一個人用東西打中后腦，一下子就昏了。

    顧瑤沒有反抗，就被他們拽著走。

    一行人到了樓下，祝盛西被扔進面包車，顧瑤是自己上的車，卻還是被人從后面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