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舉人？”

    陳宛柔明顯怔住了，問道：“他是誰？我怎地從未聽說過?！?/br>
    “這孩子，又犯傻氣了不是?！?/br>
    陳老夫人憐惜地拉著她的手：“是祖母拜托邱老夫人給你尋的人家，又第一次告訴你，當(dāng)然沒有聽說過?！?/br>
    聽祖母的意思是已經(jīng)定下了這件事，陳宛柔急了：“祖母，孫女兒不嫁人，情愿一輩子陪著您?！奔迋€舉人？還不被陳宛霜和白雪笑話死，她不如不嫁。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祖母老了，還能有幾年的活頭？不能耽誤了你?！标惱戏蛉说恼Z氣很是意味深長：“柳姨娘嫁給你父親，只做了個妾侍，從后門抬進(jìn)來的，也沒有辦宴席。祖母的心里一直愧疚著，便想著你的親事一定要風(fēng)光大辦。再者，你一嫁過去孫家，便是正室主母，我多多的給你嫁妝。夫妻合心，日子過得也和美。”

    陳老夫人的話字字珠璣，卻說不到陳宛柔的心里去。她有一百個理由不同意，但是對上陳老夫人慈愛的眼神，卻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開口。

    “柔姐兒？”

    陳老夫人看孫女低著頭，以為她在害羞，笑著說：“我和你提起來這件事，是想讓你心里有個底……你要是還覺得不放心，等抽個好天氣，咱們請了孫舉人上門，讓你父親好好考一考他的學(xué)問。你可以站在帷帳后面，暗地里瞧上幾眼?！?/br>
    陳老夫人越說越起勁，陳宛柔再也忍不住了。她眼圈一紅，找了個理由：“……祖母，柔姐兒記掛著姨娘，心里還沒有做好嫁人的打算?！?/br>
    “你都15歲了，雖然及笄禮還沒有到，但正是說親的好時候。錯過了就是老姑娘了，會讓人笑話的?！标惱戏蛉诉€要再說，許嚒嚒卻親自拎著茶壺給她滿上熱茶，然后又遞過去：“老夫人，您潤潤嗓子。”說話間，又快速地?fù)u搖頭。

    陳老夫人反應(yīng)過來，看了一眼陳宛柔。她眼淚汪汪的，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里便一咯噔。

    柔姐兒難道不同意這門親事？

    西次間安靜的讓人尷尬，陳宛蘭起身告辭：“祖母，蘭姐兒要去繡樓學(xué)習(xí)女紅了?！?/br>
    陳老夫人“嗯”了一聲，擺擺手：“你去吧?！标惣业呐畠豪?，現(xiàn)在還在學(xué)習(xí)女紅的。除了陳宛蘭，還有陳宛凝。伊姐兒的年紀(jì)還太小，要再過兩年。

    陳宛柔看陳宛蘭走了，也跟著起身告辭。陳老夫人也沒有留她。

    等她走了，陳老夫人問許嚒嚒：“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許嚒嚒笑了笑：“老奴倒是覺得，四小姐并不愿意嫁給孫舉人。您費(fèi)心cao持了一場……估計是落空了?！?/br>
    陳老夫人沒吭聲，突然想起年輕時候的柳姨娘。那時候，映瑕剛過世一年，她去大理寺右少卿柳家看望meimei。剛巧柳姨娘也在，長得如花似玉，和現(xiàn)在的柔姐兒很像。meimei拉著她的手說起柳姨娘的親事，也是高不成低不就。一心想嫁到世家大戶去。

    柔姐兒是柳姨娘親生的女兒，又被她教養(yǎng)了多年……陳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十分懊悔：“都怪我，都怪我啊?！?/br>
    好好的一個孩子，被柳姨娘言傳身教的，本性都出問題了。

    “老夫人，您別想了?！?/br>
    許嚒嚒低聲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四小姐長大了，有她自己的緣法。再怎樣，日子都是她要過的。您為她打算的好，她卻不要，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br>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明亮的刺眼。

    陳宛柔出了留春館后，眼淚刷刷地往下流。原本想著祖母是疼愛她的，誰料到都是敷衍人的。杏霖小跑跟在她身后，“小姐，您慢一點(diǎn)，小心摔倒了?！?/br>
    陳宛蘭和陳宛柔一前一后出來，倆人相隔的距離并不遠(yuǎn)。她看著陳宛柔的舉動，眼神慢慢的變冷了。姨娘說的對，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作為庶女，首先擺正的就是身份?？偸峭胫矢咧Γ挠心敲炊喔咧梢耘?？在她看來，給孫舉人做正室就是極好的親事了。

    青杏站在主子的身后，提醒道：“小姐，您要去上周師傅的課了?！敝軒煾禐槿藝?yán)格，最不喜歡學(xué)生遲到的。

    “我知道?！?/br>
    陳宛蘭“哦”了一聲，跟上了陳宛柔的腳步，說道：“先回去拿些宣紙?！苯裉煲璁嬛軒煾档幕幼印?/br>
    蘭草園和凈月閣是同一個方向。

    陳宛柔回了凈月閣，趴在床上哭了好久。最喜歡的藍(lán)釉金彩茶具都摔在了地上。

    “小姐，您別傷心了。”

    杏霖端著熱茶站在床邊，表明自己的見解：“奴婢倒覺得老夫人是真的在為你著想，正室的主母之位，多好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陳宛柔尖銳的打斷了，翻身坐起來，指著杏霖罵道：“你給我滾出去?！?/br>
    “小姐……”

    “滾！”

    屋里還有其他的丫頭在，小姐竟然一點(diǎn)情面都不留。杏霖臊的小臉通紅。她把手里的盞碗放在臨窗的茶幾上。屈身行了禮，退出去。

    陳宛柔恨恨地盯著她，直到身影消失不見了，才拿出袖口處的手帕擦眼淚。

    陳宛柔起身，往書房的方向去。又讓小丫頭準(zhǔn)備筆墨。她要給外祖母柳老夫人寫一封信，也要給小爵爺吳文璟寫一封信。她的親事，就讓外祖母和祖母去交流吧。反正她才不會嫁給一個窮舉人。即使因著柳姨娘的事情，柳家和陳家生分了，但外祖母是祖母的親meimei。她的話，祖母總能聽上幾分吧。

    至于吳文璟……她和他本來就情意綿綿的，一直也有鴻雁往來。可惜自己一被父親關(guān)了禁閉，倆人之間就斷了。她得想辦法趕緊聯(lián)系上吳文璟，讓他來陳家提親。

    巳時過半，太陽的溫度升高了。

    白雪拿著剪刀，在廡廊下修剪桃花枝。身邊擺著三只素凈的青玉花瓶。陳容與坐在不遠(yuǎn)處的美人靠上看《詩經(jīng)》。

    白色桃花枝插進(jìn)瓶子里，疏落有致。果然比尋常的粉色、紅色更讓人覺得有風(fēng)骨。

    白雪舉起來，讓陳容與看，笑著問他：“好不好看？”

    “白桃花很好看?！?/br>
    陳容與看了一會兒，“你插瓶的手藝更好?！?/br>
    白雪笑的直不起腰，“大哥，你的心里真的是這么想的？”她分明就是胡亂把桃枝插到花瓶里的。

    怎么感覺大哥越來越會說話了。

    “當(dāng)然?！?/br>
    陳容與的表情還很平靜，他走到白雪身邊，接過她手里的青玉花瓶，又遞給秋菊：“擺在我的書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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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129(二更)

    秋菊雙手接過來, 應(yīng)聲去了。夏蓮過來問午膳擺在哪里。

    “東次間吧?！?/br>
    白雪看秋芙往青玉瓶里插桃花枝，吩咐她：“待會兒，你記得給上林苑送去一個。母親懷著身孕, 看見粉色的桃花, 心里必定會喜歡?！?/br>
    “奴婢曉得了?！?/br>
    秋芙笑道：“你放心?！笔雷臃蛉说男睦飼r時刻刻地記掛著夫人，好吃的好用的都有，現(xiàn)在連一瓶花都送上了。

    夏蓮引著小丫頭們端著菜肴過來了，陳容與便和白雪一起去凈房洗手。

    “大哥, 你說生孩子會不會疼？”

    白雪的雙手沾了水，又拿起肥皂團(tuán)蹭了蹭手背，遞給陳容與。

    “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了？”陳容與抬頭看了她一眼。

    白雪搖搖頭, 聲音有些低：“也不是突然。就是剛才, 我讓秋芙送桃花給母親……提到她懷有身孕的事情……心里很害怕?！彼羰且院髴言猩⒆?，要是很疼的話……會受不了的。

    她是個怕疼的人, 每月一次的癸水都疼得頭上冒虛汗。

    “我也不太清楚?！?/br>
    陳容與沖干凈了手上的泡沫，小丫頭遞過來干凈的細(xì)棉布手巾，“疼肯定是會疼的, 不過有大夫在, 想必也不會有事的?！彼参科拮樱骸澳悴挥孟胩??！?/br>
    白雪“嗯”了一聲，若有所思。

    吃午膳的時候，白雪和夏蓮提起要用桃花做桃花餅的事情。

    夏蓮笑道：“既然夫人想吃, 奴婢下午就打發(fā)人去做?！彼つw白, 長相很秀氣，笑起來就格外的好看。又因著她比秋芙、秋菊二人大了幾歲，人看著也穩(wěn)重。

    “……好的。”

    白雪答應(yīng)著, 又夾了一筷魚rou放到陳容與面前的碟碗里，和他說：“我覺得好吃, 清蒸的味道也好。大哥，你也吃吃看。”

    陳容與去了魚刺，嘗了嘗：“的確是鮮美?！?/br>
    “侯府里新來了個廚子，是個四川人，做魚特別的好吃。奴婢想著夫人的胃口不大好，便請了他過來?！毕纳彶遄斓溃骸肮环蛉硕喑粤税胪腼垺！?/br>
    “你真細(xì)心?！?/br>
    白雪笑著和她開玩笑，“看來，你的月例銀子又要漲了?！?/br>
    “都是份內(nèi)的事情?！?/br>
    夏蓮也被逗笑了，“奴婢不敢?！?/br>
    白雪想起一件事，當(dāng)著夏蓮的面，她不好開口。只好等吃罷了午膳才問陳容與，“夏蓮姑娘多大年歲了？”

    “我也不大清楚，二十五歲往上應(yīng)該是有的?！?/br>
    陳容與想了想，“只記得她以前伺候過我的母親……”頓了頓，又補(bǔ)了一句：“是我的生母?！?/br>
    “我知道的?！?/br>
    白雪想了想，又說道：“府里的丫頭們不都是一過了十六歲，要許配人家的嗎？”前世的夏蓮好像就沒有嫁過人。

    她也沒有等陳容與回答，繼續(xù)往下說：“我瞧著夏蓮姑娘是個能干的，但是再能干也是個女人。年輕的時候還可以，年紀(jì)大了怎么辦呢，總是需要有個依靠的。”

    陳容與揉揉妻子的頭發(fā)，“你自己看著辦，給她瞅個合適的人家也行?！逼拮邮蔷皬T苑的主母，以后也會是陳家的當(dāng)家主母。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的?！?/br>
    白雪眉眼一彎。

    能被人無理由的寵愛，誰不喜歡呢？

    白雪有午休的習(xí)慣，秋菊算著時間進(jìn)來伺候。陳容與卻擺擺手，讓她退下了，“今兒，你們的夫人我來伺候，都下去歇著吧。”

    秋菊應(yīng)“是”，屈了屈身，退了出去。

    白雪坐在妝臺前，對著鏡子取下發(fā)髻上帶的鑲紅寶石金簪子。聽陳容與如此說……便轉(zhuǎn)頭看他：“你也要午休嗎？”

    “不。”陳容與笑了笑，走去了妻子的身后：“我不午休，我是來陪你午休?！?/br>
    這話說的有些曖.昧。

    白雪明顯感到西次間的溫度都升高了，她從鏡子里看到陳容與彎下了腰，雙手放在了她的雙肩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