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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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乎算得上是羞辱,她都奇怪納蘭杰到底想干什么。 納蘭杰想干的很簡單,他想看看自己未來的妻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今早故意遲到也是為了這個。他要看看蘭沁禾到底重不重視自己、疼不疼愛自己,這樣才能放心嫁過去。 他儼然認(rèn)為自己一定會入主郡主府了。 蘭沁禾彈了兩三首,午膳便被銀耳催上來了。 她陪著納蘭杰用完飯,心想差不多今天就到這兒,可以送人回去了,然而納蘭杰沒有一點(diǎn)想走的意思,開始纏著她問東問西。 “郡主,您再給我講講,宮里的年宴都玩些什么?”少年趴在茶幾上,一雙眼睛熾熱地望著蘭沁禾,指望她再說些有趣的事情來。 “也就是看看歌舞,吃吃酒菜,和尋常的宴會差不多?!碧m沁禾想了會兒,“皇后皇上還有太后照例會賞賜小輩們東西,誰詩詞做得好,誰就能拿的多?!?/br> “那郡主您是不是次次都拿了首揆?” 蘭沁禾笑著搖了搖頭,“宮中能人比比皆是,我不算什么?!?/br> 她說是連中三元,但到后來進(jìn)了國子監(jiān),蘭沁禾就明白了自己的狀元是怎么考來的。 每當(dāng)有貴人要去科考的時候,批卷的文官都會提前去國子監(jiān)調(diào)出那些貴人的筆跡,等到正式閱卷時,就按著筆跡把貴人的卷子翻出來,給個好名次。 她那狀元,摻了不知多少水分,而真正有才學(xué)的人,卻可能因為沒錢打點(diǎn)而名落孫山。 這就是當(dāng)時蘭沁禾決定辦茶宴的原因,寒門學(xué)子不易,她母親當(dāng)年也是這么辛苦過來的,如今家中有閑錢,與其閑置在那兒,不如發(fā)給這些學(xué)生過活。 不過到了現(xiàn)在,茶宴僅是名義上是蘭沁禾主持,私底下已經(jīng)成了皇上獲取密報的重要場所,早已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了,東廠、鎮(zhèn)撫司皆有參與。 想到東廠鎮(zhèn)撫司,蘭沁禾又想到了慕良。 說來好笑,司禮監(jiān)掌印都對著她小心翼翼的,到了納蘭杰面前,自己倒是得退讓了。 讀書愈甚,方知無知。像是納蘭杰整日待在自家院子里,還真對貴人的身份沒什么敬畏感。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蘭沁禾才明白那日進(jìn)司禮監(jiān),慕良為什么直接告訴她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 他知道自己拘束、不喜歡在司禮監(jiān)待著,更舍不得讓自己拉下臉來求他,索性一個人竹筒倒豆子似的,幫她把話都說了,好不叫她為難。 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人,難怪皇上喜歡用他。 “那太后和皇上皇后都會賞什么東西?”納蘭杰看見蘭沁禾手的時候眼睛一亮,指著她手上一枚藍(lán)寶石戒指道,“這是太后賞的么?” 這枚戒指上鑲的寶石通體幽藍(lán),足有拇指甲大小,一看就不是凡物。 “不是,這是我自己的?!碧m沁禾解釋。 納蘭杰抬眸,一雙眼睛水汪汪地望著蘭沁禾,軟了聲音,“郡主,它好漂亮,能送給我么?” 蘭沁禾垂了眼瞼,笑了。 這孩子,未免太得寸進(jìn)尺。 “你若是喜歡這些,我明日挑兩匣子送去納蘭府上?!?/br> “可我就喜歡這個。”納蘭杰去拉蘭沁禾的手,“這個不能送給我么?!?/br> 蘭沁禾輕輕掙脫開他的手,“抱歉,這是私物?!?/br> 她不能把任何貼身的東西給納蘭杰,否則日后就說不清了。蘭沁禾可沒有送定情信物的打算。 納蘭杰一下子變了臉色,他在家向來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從未被人拒絕過,更何況納蘭玨還在一旁看著,他不能丟這個臉。 “再說了,這款式太老顏色太素了,配不上納蘭公子的模樣?!碧m沁禾反握住少年的手,將他的手握在掌心,眼睛盯著那只手,輕啞地同他私語,“帶你去藏珍閣,我來幫公子定制兩套?!?/br> 女子抬眸,長長的烏睫翻起,撞進(jìn)了少年眼眸深處。她沖著納蘭杰輕笑一聲,身子前傾,俯身湊到了他耳畔,近乎呢喃著開口,“幫小杰定兩套……天下獨(dú)一無二的,以后也不許任何人穿戴,只有你能用?!?/br> 納蘭杰騰的一下紅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心里再沒有一絲的不快和惱怒。 蘭沁禾是沒有男人,可她這些年見的風(fēng)月場面無數(shù),只是對付一個還沒成年的小少年,手段實在是綽綽有余。 納蘭杰是什么人,接觸了一個多時辰她也明白了,自己那句“只有你能用”絕對擊中了他心坎。 他不會拒絕的。 納蘭杰也確實沒拒絕,紅著臉,支支吾吾地扭捏道,“那、那我們什么時候去……” “現(xiàn)在?!碧m沁禾坐了回去,對著銀耳道,“把船停了,備好馬車,去藏珍閣?!?/br> 她指望著給這小公子買了東西,就能送他回去。 停了船,上了車,蘭沁禾自己單乘了馬,以還未有婚約、男女授受不親為由,拒絕了和納蘭杰一起坐車。 銀耳和蓮兒一個駕車一個坐在了車欄上,只剩下一個納蘭玨需要徒步。 她剛走了兩步,蘭沁禾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 “小丫頭,你的腿怎么了?”之前沒仔細(xì)看,這會子這個小姑娘的走路姿勢極不自然,蘭沁禾習(xí)過武,一眼看出了她的不正常。 納蘭杰在車子里,納蘭玨也懶得撒謊,很誠實道,“被他打的?!?/br> 接著她抬頭看向馬背上的蘭沁禾,“我叫納蘭玨,我走不了路了?!?/br> 蘭沁禾嚇了一跳,迅速瞥了眼馬車,緊忙對著銀耳揮揮手,“你們先去,我一會兒來?!?/br> “是?!便y耳和蓮兒也聽到納蘭玨那三個字,心里震驚無比,對視了一眼后,忍不住往后面的車廂看去。 怎么會這種人…… 她們心里厭惡非常,卻也明白主子的意思,當(dāng)即就把車趕了出去,只留下原地的蘭沁禾和納蘭玨。 “你剛才說你叫什么?”蘭沁禾拉著她退回湖邊,仔仔細(xì)細(xì)將她打量了一遍。 納蘭玨重復(fù)了一遍,“我叫納蘭玨?!?/br> “你就是納蘭將軍的嫡長女?納蘭杰的jiejie?”蘭沁禾彎著腰雙手扶著她的肩,感覺到衣料下盡是膈人的骨頭。 “是。” 既然是納蘭玨,她應(yīng)該也是十六了,可如今卻瘦成這般模樣。 蘭沁禾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想,她伸出手碰了碰納蘭玨臉上的面紗,“能讓我看看么?” 納蘭玨二話不說掀了面紗。少女面紗之下的臉,讓蘭沁禾倒吸一口涼氣。 那張黑瘦的臉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傷痕,最恐怖的是,一道從眼角到鼻翼的傷疤,像是一把刀似的將女孩的臉劈成兩半,直接毀了她的整張臉。 再往下看,少女的膝蓋不自然扭曲著,她今天站了太久,此時已經(jīng)在戰(zhàn)栗。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蘭沁禾胸口起伏著,她雙眼微熱,氣得呼吸不暢。 “如此虐待嫡長,還堂而皇之把親姊稱為奴婢,我西朝還有沒有王法了!” 她實在是氣得不輕,打橫抱起納蘭玨就要上馬,“走,我先帶你去醫(yī)館,你母親那里我一定會去說,叫他們把嫡長女的配置都給你配齊全了。” “我不要嫡長女的配置?!奔{蘭玨抓著蘭沁禾的衣襟,“我想跟著您?!?/br> 蘭沁禾一愣,低下頭同懷里的女孩對視,“你說什么?” 女孩仰著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向她,“您是個好人,請您讓我跟著您,等我病好了,不管是丫鬟還是侍衛(wèi)我都可以做?!?/br> 蘭沁禾沉默片刻,納蘭玨在府里受了這樣的委屈,不想再回去也是正常的。 “這不合禮制,”她為難道,“你是納蘭將軍家的嫡長女,也是納蘭家未來的家主,我不能就這么接你過來。” 她一低頭,就對上了女孩執(zhí)拗的眼神,和滿臉的傷痕。 像是匹小狼似的,野性十足,受傷了也一聲不吭。 蘭沁禾頓時心軟,改了口,“等我修書一封,取得了納蘭將軍的同意,才能接你過來?!?/br> 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嚴(yán)氏和納蘭杰能做沒有心的蛇蝎,她卻不能。 納蘭玨何辜,她也著實不忍心將人送回那蛇窩中。 納蘭玨定定地看著蘭沁禾,半晌,掙扎著想要下來。 “別動?!碧m沁禾按住她。 “我給您磕個頭吧?!彼f。 她對蘭沁禾來說只是個陌生人,對方卻這么愿意幫助她。入鄉(xiāng)隨俗,在這里她該給蘭沁禾磕個頭。 “行禮不急著一時,”蘭沁禾被這樣直爽的話逗笑了,“走,先送你去醫(yī)館療傷?!?/br> 她先不打算直接將人接回郡主府,畢竟這只是一面之詞,到底事情如何、她是不是納蘭玨,都還未可知。等自己派了人好好查明真相,再給納蘭將軍寫信不遲。 …… 蘭沁禾離去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對面的樓上,有一人透過了窗口看著這一切。 那人著一身黑底的開襟,從頭黑到腳,偏偏膚色蒼白到泛青。 他望著下面,不知在這里坐了多久,直到后面?zhèn)鱽硪宦?,“稟慕公公,人往藏珍閣去了,郡主作陪,給他定了四套衣裳、一枚尾戒,又買了一方玉佩和兩個香囊,這會兒正去聚賢樓的路上,準(zhǔn)備吃茶?!?/br> 座位上的人終于動了動,他張開了那雙干燥發(fā)白的唇,半是囁語道,“花了多少銀子。” “一共是三百六十兩?!?/br> 慕良垂眸,他雙手之中捧著一個小小的香囊。之前的茶葉做好了料,他每日就把這個香囊揣在懷里,閑時拿出來摸一摸,從沒有佩戴過。 “三百六十兩……”他默念著,抬了手示意,平喜上前問道,“干爹?” “找人去郡主的鋪?zhàn)永?,給她補(bǔ)上兩千。”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郡主府那么大的開支,可少不了錢。 “以后郡主帶人出去,花了多少,你們回頭就去想法子補(bǔ)上。” 平喜點(diǎn)了點(diǎn)頭,“誒,知道了干爹。” 他心里著實替干爹委屈,哪有這樣的司禮監(jiān)掌印,實在是卑微到了骨子里了。 過了一會兒,有廠衛(wèi)把今日西寧郡主在船上做的事情寫好了,遞給慕良看。 慕良接過,細(xì)細(xì)讀去,眉頭卻越皺越緊,緊而倏地將紙拍在桌上,低喝一聲,“反了!” 周圍的人一個激靈,平喜率先跪了下去,他心里本就為慕良不平,這時候找到了機(jī)會,立即道,“干爹息怒,這算什么呀,還有更過分的?!?/br> 慕良掃了他一眼,那眼神滿含涼意,平喜明白他的意思,倒豆子似得張口說,“納蘭將軍不在,他為了家產(chǎn)就虐待親姊,把納蘭小姐好好的一個姑娘幾番差點(diǎn)打死過去。這樣蛇蝎心腸的人,留在郡主身邊真是個禍患,要是真的進(jìn)了郡主府,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 慕良深吸了一口氣,眼眸微沉。 納蘭將軍在前線,可打仗打的是軍需糧草,只要他這邊稍微卡一卡,就能讓前方這些年的努力功敗垂成。 若是納蘭將軍敗了,娘娘自然不需要委曲求全去哄納蘭杰。西朝的武將有的是,怎就非納蘭家不可了。 但這是下策,慕良并不打算這么做。 “再去探探娘娘的意思,若真的是個禍害,我自有法子應(yīng)對,現(xiàn)在這些話不是你說的算?!彼凰π渥?,拂了平喜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