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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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中人大驚。申德道:“薛少河,縱容你幫了官府的大忙,也不可如此任意妄為。這劉阿蕩未經(jīng)審訊,怎可被輕易絞殺在路上?” 薛少河卻不理會申德的話,徑自問劉阿蕩道:“若不想死,我問你什么,老實回答什么?!?/br> 劉阿蕩因憋悶和驚恐,臉色通紅,嚇得只是連聲道:“我說,我什么都說?!?/br> 薛少河這才松了些許鞭子,問道:“春平驛館的那些命案,是否與你有關(guān)?” 劉阿蕩不敢抵賴,只得道:“有……” 馬車?yán)锏凝埶N薇聽到這話,恨得一拳拍在車廂上:“我就猜是這么回事。從我發(fā)現(xiàn)家里的井里,竟然不知什么時候有個地洞,還能通到春平驛館,我就想到了。這個畜生!” 顧唯念道:“春平驛館早先死的那幾個人,是否都被阿蕩懷疑過,對你有意?” 薔薇只得點頭道:“我自認(rèn)長得還是有幾分姿色,這春平縣不大,別人便送我那么個綽號。劉阿蕩更是為這個,成天疑神疑鬼,覺得哪個對我有意思了,我又勾引哪個了。春平驛館和我們挨得近,里面好幾個人都被阿蕩懷疑過。其實人家也不過是路過時,愛與我說個笑話。現(xiàn)在想來,死的那幾個,都是與我開過些不輕不重的玩笑的。可也沒有說什么非分的話,做什么非分的事,連碰也沒碰過我的?!?/br> 但是劉阿蕩未必這么想啊。 顧唯念又凝神細(xì)聽外面的話。劉阿蕩正在交代:“他們都對薔薇有非分的念頭,說不定早背著我……只是沒被我抓到。我怎會放過他們?” “你怎么知道春平驛館有鎖龍井的?” 劉阿蕩道:“那里有什么鎖龍井。那個鎖龍井本就是我自己弄出來的。我收買了看門的老殘,挖了鎖龍井,又趁半夜悄悄在花下布置好了。假裝成那里早有鎖龍井,只是老殘發(fā)現(xiàn)的晚?!?/br> “老殘知道你挖井做什么嗎?” “不知道,我沒告訴他實情。只說那春平驛館是前朝的古建筑,說不定哪里就藏著寶貝,我要趁著半夜,偷偷弄幾件走。他也就信了。” “你挖好后,就殺了他滅口?” 劉阿蕩道:“沒有。殺了他,就露陷了。我……我只是偷偷裝神弄鬼嚇?biāo)肋^幾個人。” “只是嚇唬?”薛少河手里的鞭子纏繞得更緊了些。像一條毒蛇,隨時可以要了阿蕩的命。 阿蕩只得求饒道:“還……還用了些藥。我爹給的,他以前盜墓時,遇到守墓的,常常用這種藥……無色無味,仵作查不出。若是換了……薛公子這樣的,只怕當(dāng)初未必查不出是下毒……呃……我喘不過氣了……” 薛少河這才松了松手,又問:“老殘后來是怎么死的?” 龍小風(fēng)忽然道:“是我殺了他!” 薛少河聽了這話,倒是并沒有驚奇。 龍小風(fēng)接著道:“老殘是真的對我jiejie有意。我那時候,已經(jīng)悄悄回到了春平縣,看到過老殘偷偷趴在我jiejie的窗子下面,往里面偷看。我姐夫在春平驛館弄鬼,他卻趁機偷瞧我姐。我很生氣,找了機會將他殺了??墒撬凰溃瑒荼匾齺砉俑{(diào)查,驛館也會另外找個半夜值守的看門人。說不定,申大人還會查出案子的真相。為了不讓假鎖龍井引起縣衙的關(guān)注,從而徹查春平縣境內(nèi)的鎖龍井,父親只好讓我假扮了老殘幾日。只是這些,我jiejie不知道。我自打回了春平縣,就沒出現(xiàn)在過她面前。我們父子原本并不想讓我jiejie牽扯進來?!?/br> 而他,也是在那個時候,認(rèn)識了申貞貞。他接觸申貞貞,只是為了從她嘴里套出縣衙的事情來。申貞貞在沒有癲狂之前,還是很關(guān)心父親的。申德遇到的那些煩心事,雖然不跟申貞貞講,申貞貞卻會自己想法子弄清楚,也好知道如何寬慰父親。 龍小風(fēng)就是從申貞貞嘴里套出話來,好弄清楚縣衙的動向??h衙有沒有因為春平驛館接連死人,懷疑到阿蕩頭上,如果申德查到阿蕩頭上,又查到鎖龍井的秘密,父親的計劃就完了。 阿蕩私自對春平驛館的人下手,已經(jīng)惹得父親大怒。他接觸申貞貞,一是奉父命給阿蕩擦屁股。二是,南瓜鎮(zhèn)的要案遲早會捅到官府去,那時候,他更需要幫父親防患于未然。 可是這招棋,他們父子走錯了,全錯了。他現(xiàn)在最后悔的事,不是事情的失敗,而是傷害了貞貞…… 他后來提出跟申貞貞分開,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貞貞還是因為他弄得顏面盡失,只怕這會兒她自己因為神智癲狂,還不知道自己被他害得有多慘。 …… 薔薇聽了龍小風(fēng)的話,忽然在車廂里嚶嚶低泣起來。 顧唯念覺得,龍剛要么做得更徹底一些,徹底不愛這雙兒女,或者愛得多一些,不會為了別人傷害自己的孩子。這么黏黏糊糊,態(tài)度模糊,才最讓人覺得難辦。 顧唯念越來越討厭龍剛了。 微風(fēng)過,車窗的紗簾輕輕飄動。顧唯念看到,隊伍兩旁的百姓越來越多了。 這宗奇案,已經(jīng)迅速傳遍了春平縣和胡楊縣。很多百姓跟來看究竟,沿途百姓也有被帶動了,一起跟著往寧安郡衙門去的。 …… 薛少河纏得更緊了一些,問劉阿蕩:“你爹不肯跟我說他為什么聽你岳父的,你總該告訴我吧?” 劉阿蕩沒有龍小風(fēng)的硬骨頭,立刻如實招供:“我爹他,他以前盜墓時,有兩個和他一起的兄弟,都是過命的交情。后來,那兩位兄弟娶妻成家,洗手不干了。兩個人都在大鏡城里生活的。結(jié)果有一次,我爹想盜一個王爺?shù)哪?,一個人做不來,勸兩個兄弟重新出山。結(jié)果,那兩個兄弟離開大鏡城后,大鏡城就出了事,家眷都死了……” 原來劉五爺和他的兩個兄弟,對當(dāng)年兵圍大鏡城的人也是有深仇大恨的!他們和龍將軍,其實是合作關(guān)系,而不是來幫龍剛的忙。 薛少河看向劉五爺那幫“徒子徒孫”,當(dāng)中大部分都是年輕人,但卻有兩個年紀(jì)大一些,看著也不過略比劉五爺年輕三二歲。那兩個人都很眼熟,他見過的。在他第一次從南瓜鎮(zhèn)退出來之前。他兩個此刻,與那會兒相比,有些變化,眉毛變窄了,胡子變稀了,顯然那會兒是改扮過的。那時候,就是在他二人的代領(lǐng)下,劉五爺?shù)娜搜褐瞎湘?zhèn)的人,往胡楊縣去了。 薛少河收了鞭子,鞭梢往二人方向一指:“你爹昔年兩位兄弟,可是那兩個?!?/br> 阿蕩道:“是。也是他們攛掇我爹,弄死了南瓜鎮(zhèn)那么多人?!?/br> …… 薔薇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急切的拉著顧唯念的手,道:“顧姑娘,你聽到?jīng)]有?弄死那些人的,不是我爹。是劉五爺?shù)娜恕!彼⒉幌M约旱母赣H是個殺人狂魔。 顧唯念想起南瓜鎮(zhèn)外的鎖龍井,那里確實死了很多人。她只要想起,便覺得全身都不舒服。 原來不是龍剛的意思么?不過,想來龍剛?cè)舨煌?,那些人未必會死。只能說,是他們幾個人一起的意思,不是某一個人的意思。 只聽阿蕩的聲音又傳來了進來。他道:“死尸在那種地方,又被石井蓋住。他們商量好,會尋機將洞口遮住,將那井添上一些,再遮一次洞口。如此一來,連尸臭都很難傳出來了。畢竟,只靠那幾塊陳香木壓制尸臭,并不很安全?!?/br> 薔薇聽到這話,就是再厭煩阿蕩,也忍不住來到窗邊,仔細(xì)聽外面的動靜。只是她始終都沒拉開窗簾,似乎是覺得無顏面對外面的春平縣百姓。 顧唯念卻好奇的探頭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她看的不是別人,卻是顧行。他騎馬的的身姿,挺拔堅毅,絲毫沒有回頭的跡象。 薛少河想干什么,她大約已明白了。薛少河分明是想在進入春平縣衙前,讓這件案子真相大白于眾人前。讓跟著隊伍一探究竟的百姓,都知道當(dāng)年的兵圍大鏡城。這本就是大夏一直欠百姓的解釋。何況余波至今,仍在波及無辜者。 但這件事,大夏的皇帝和高官,未必希望百姓知道。他們只想讓大夏的百姓知道,他們當(dāng)初是如何抗擊外敵,如何打敗其余殘害百姓的隊伍,建立起這個太平治世的。 雖然事情為普通百姓都知道后,依然無法再讓冤死在大鏡城的人復(fù)活,但真相絕不應(yīng)該被掩蓋! 讓顧唯念不解的是,顧行一直沒有阻止薛少河的行為。他在任由薛少河將這件事抖出去。他現(xiàn)在不是大內(nèi)密探么? 也正是因為顧行毫無反應(yīng),聽之任之,所以,申德和其他在場官員,也就不再阻止薛少河路上問案了。 顧唯念很快放好簾子,又坐了回去。她現(xiàn)在還是想想跟薛少河怎么逃跑比較好。事情都弄得差不多夠清楚了。顧行不阻止薛少河將真相公諸于眾這件事雖然做的很不錯,但他始終都是要將她捉回家去的,她還不至于糊涂的忘記這件事。 外面的百姓,已經(jīng)開始談?wù)撈饋恚莻€大鏡城是怎么回事。 議論聲傳入馬車?yán)铮N薇煩躁的捂住耳朵。如果沒有那件慘案,她也不會面臨今日家破人亡的境地。 …… 薛少河冷笑:“你爹是被人攛掇的?這件事里,他武功最高,人手最多,如果他不同意,會死那么多人嗎?” 劉阿蕩無言以對。 薛少河又道:“南瓜鎮(zhèn)外的鎖龍井里,藏著許多死尸,你們是怎么弄死的?” 劉阿蕩想起那些人的死狀,眸中有驚恐之意流露。 薛少河道:“你們可真不怕遭報應(yīng)??!你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沒有冤魂來找你嗎?” 劉阿蕩直抹額頭上的汗水,他道:“那是個意外,是個意外……” “意外?” 劉阿蕩咽了口唾沫,道:“我爹和龍將軍他們,只是想讓當(dāng)年那些官兵,還有他們的家眷都嘗嘗活在絕望里的滋味。沒有吃的,沒有喝的,沒有人管他們的死活,只能等死……所以,就說,要將他們活活餓死在里頭。然后,每隔三四個時辰,便往井底送信說,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天。就這樣,井里的人居然過了大半天,就被嚇?biāo)绹槙灹嗽S多,兩天后,幾乎嚇?biāo)懒艘淮蟀氲娜?。昏迷過去的人醒來后,又瘋得瘋死的死。為了不出意外,龍將軍和我爹這才真的決定,將他們?nèi)颗溃越^后患。所以,我爹他們徹底將洞口封住了。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里面的人就死干凈了。其實后來,龍公子知道這件事后,有過不忍心,又將洞口打開了,可是已經(jīng)太遲了。” 薛少河仔細(xì)回想了一番。那個地洞里到底太暗,他未必就能看得很真切。所以,說不定真有被憋死的人,被他落下,沒有翻看到。他所見到的人,大部分反而是沒吃沒喝,渴死餓死的樣子。 然而事實上,那些人也不過不吃不喝兩天而已。怪不得他們比之一般渴死餓死的人的尸體,沒有那么干癟。 這就奇怪了。明明過那么多天,只是被人騙了騙而已,這些人就真的死了。 …… 顧唯念聽著外頭的動靜,也不由嘟囔道:“莫非是自己心里頭在作怪么?” 在那樣的情形下,井底的人想來是度日如年,過三四個時辰,便被告知一天過去了,他們信了也很正常。這樣的話,外面過去一天,他們便以為過去了三四天了。有些本就口渴的人,居然就真的死了。 她才嘟囔完,就聽薛少河清朗的聲音傳來:“也只有這個解釋了,眉眉很聰明呀,解開了我心頭之惑?!?/br> 顧唯念低聲道:“屬兔子的么,耳朵這么長!” 外頭隨即傳來薛少河的笑聲。 只聽薛少河又問道:“石頭鎮(zhèn)的人也都失蹤了,他們?nèi)チ四睦铮俊?/br> 劉阿蕩道:“被我爹‘請’去做客了。” “請?”薛少河挑眉。這話說的,可真是不要臉。 劉阿蕩連忙改口:“啊……是……擄走了……扮作山賊嚇唬他們,說要賣了他們當(dāng)中的女人和孩子,勞力也不放過。畢竟,有他們在,我們行動不便。南瓜鎮(zhèn)那么多人,最初,我們是將人藏在石頭鎮(zhèn)的。我爹的徒兒們,一開始也是在石頭鎮(zhèn)落腳的。不過,不會有人虧待他們的。我們最初商議好了,這邊的事情解決妥善了,我岳父會帶人去將他們‘解救’出來?!?/br> 薛少河看向前面的顧行:“這位劉五爺?shù)穆淠_點,不用我問了吧?” 顧行冷冷道:“本來前面那些話,也用不著你問!” …… 薛少河不再繼續(xù)問了。馬車?yán)^續(xù)慢行。 薔薇忽然嘔吐起來,人也癱倒在地。她雖覺得腹中孩兒來的不是時候,可這樣的時刻,仍舊下意識的叫起來:“顧姑娘,救救我!我肚子疼。” 一個孕婦,遇到這些事,又一路顛簸,忽然肚子疼也不算奇怪。只是顧唯念有心無力,她可不會診脈,想幫也幫不上。她上前摟著薔薇,以期給她一點點安慰,又朝外頭叫道:“停車!薛大哥,你快來。” 很快,車停了,薛少河進入車廂。他嘆口氣,道:“眉眉,我并不是無所不能的。女人生孩子這種事,我又不懂。” 顧唯念道:“她月份這么小,又不會生。” 薔薇覺得腹中又是一陣絞痛,忙道:“薛大俠,你救救我?!?/br> 顧唯念感受到懷中人全身似乎都在收緊,忙道:“薛大哥,我一點都不會診脈,你不是一直都很厲害的么。你幫不到她么?” 薛少河只得下車,對顧行道:“這位邢大人,你說怎么辦吧!” 顧行一直在聽后面的動靜。一個孕婦,忽然出了這種狀況,他也只能道:“孫乾,安排兩個人,帶她去看大夫?!?/br> 孫乾領(lǐng)命,立刻點了兩個人出列。此處只有一輛馬車,薔薇的情況,顯然不能騎馬。顧唯念下了馬車,將馬車讓給了顧唯念。車廂被解開,改由別的馬拉車。 顧行回頭看一眼,不由搖搖頭。那拉扯的馬又不是什么寶貝,連馬都要換回來。這兩個人夠折騰的! 馬車被一名私衛(wèi)趕走了,另一名私衛(wèi)在馬車內(nèi)盯著薔薇。人群外,一個老婦人自告奮勇上了馬車,幫著一路照顧薔薇。 薛少河重新上了白馬,又拉顧唯念上來。一拉韁繩,掉頭而去。事情都弄清楚了,他也該甩開“邢大人”這個災(zāi)星了。要不是心疼自己這把力氣,不愿白忙一場,他只要讓圍觀的百姓都知道大鏡城的事就好了,才不會將事情的經(jīng)過問的這么清楚。 孫乾看著二人絕塵而去的背影,忙望向顧行:“大人,咱們大意了,又叫他們走了。” 顧行卻道:“是你大意了,我可沒大意。他們愛走就走吧!”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妥善處理好這起案子。他還顧不上去抓眉眉。就讓薛少河再得意一會兒吧。 孫乾聽了顧行的話,不為訝異:“公子怎么變了個人?” 顧行卻忽然問了一句:“你可聽清楚了?那個劉五爺說那個小子是薛定昕的傳人?” 孫乾應(yīng)道:“錯不了的?!?/br> 顧行回頭,又看了一眼早已遠的只剩一抹模糊的顏色的薛少河與顧唯念,不由蹙眉。這個小子,簡直像是憑空冒出來的。江湖上以前,從未聽過有這號厲害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