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王美清問他們，他們就七嘴八舌的喊了起來, “我知道這個念‘喔’?！?/br>
    “這個是小姑娘念‘啊’。”

    “這個是大鵝‘鵝’?！?/br>
    王美清非常滿意，“你們自己再多念幾遍，肯定會記得牢牢的?！?/br>
    圍著的一圈人使勁點頭，對王美清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王美清你真聰明?！?/br>
    石蘭與有榮焉地小胸脯一挺，自豪道，“美清最聰明了。”

    說完了還拉同黨，扭頭問石南，“哥，王美清是最聰明的對吧？”

    自打上次李老師說過在學校不許叫同學小名，石蘭就不再喊王美清“二丫”了, 而是改叫大名，開始時還有點不習慣，叫的次數(shù)多了也就習慣了。

    石南也非常自豪，猛點頭，“那當然?！?/br>
    他的丫丫又好看又聰明。

    第二天上語文課的時候，李老師驚喜地發(fā)現(xiàn)，昨天還分不清a o e的那幾個學生，今天竟然一下子都分清了，尤其是李東順，不光分清了，寫的時候也不再反著寫了。

    這是回家睡了一覺然后突然就開竅了？

    學生有進步，當然要及時表揚，這樣才能激勵他繼續(xù)努力。

    “李東順今天表現(xiàn)的非常好，大家要向李東順學習。。。?！?/br>
    李東順卻站了起來，“老師，是王美清教我的?！?/br>
    一個小娃娃一下子就把一根木頭教開竅了？李老師驚奇地看向王美清，“王美清，你是怎么教李東順的，能跟老師說說嗎？”

    王美清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來如實說了。

    她之所以猶豫是因為心里有些顧慮：李老師都教了快一個星期了，李東順都沒有學會，而她只教了一遍李東順就記牢了，襯得李老師很無能似的，李老師會不會不高興？

    上輩子她讀高中的時候，他們班上有一個同學就因為對老師的解答提出了質疑，就惹得老師很不高興，都過去很久了，還時不時的陰陽怪氣的嘲諷那個同學幾句。

    昨天她只想著幫李東順，沒想那么多，今天就有點后悔，萬一李老師也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咋辦？

    不過顯然李老師不是那種只有虛榮心沒有師德的老師，她聽了王美清的講解，竟然異常的興奮，激動地跟同學說道，“王美清的學習方法非常好，老師都沒有想到這么好的學習方法，王美清同學竟然想到了，非常了不起，同學們，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師希望你們都能象王美清同學這樣，多思考，多鉆研，給老師更多的驚喜，讓我們?yōu)橥趺狼逋瑢W鼓掌！”

    教室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王美清咧著小嘴，眼睛彎成了一對小月牙，她很幸運，碰到的是一個好老師。

    李老師是一個熱情又有責任心的老師，她覺得王美清的學習方法非常有用，便將這個方法推而廣之，給所有的拼音字母都設計出了淺顯易懂的圖畫，后來又和教算術的周老師一起，把王美清的方法又運用到了算術教學上，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在開學半個月后的一年級全縣大測驗中，取得了全縣第一名的好成績。

    這可是他們公社小學辦學以來破天荒的頭一次，可把校長給高興壞了，在縣里和公社的獎勵下來之前，校長先自掏腰包，買了寫字本獎勵給學校所有一年級學生，李老師和周老師還有王美清的獎勵又跟其他人的不一樣，是三個帶塑封的筆記本。

    在周一的升旗儀式上，所有的一年級學生都喜滋滋的領了獎，都高興得呲著小白牙笑。

    尤其是李東順，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被表揚，還拿了獎品，站在全體學生面前，都快笑成個二傻子了，別的學生都歸隊了，他還一個勁兒的站在那兒傻笑，最后還是校長忍俊不禁的拍了他一巴掌，他才在大家善意的哄笑中回了自己班級隊列。

    王美清作為壓軸人物，是最后一個去領獎的，站在上百位學生的面前，從校長手里接過了那個筆記本，全場掌聲雷動，尤其是他們班，更是覺得無比自豪，興奮得小手都拍紅了。

    王曉菲羨慕地看著臺上的王美清。

    今天王美清穿著王永兵送她的格子連衣裙，笑容燦爛，特別的光彩照人。

    王曉菲想，大家之所以這么喜歡王美清，是因為王美清穿的好，這么好看的裙子如果穿在她身上，大伙兒也肯定會高看她一眼的。

    她也想要好看的裙子。

    這天放學回了家，王曉菲鼓足勇氣跟孫曼娜說道，“媽，我想要新裙子，你能不能跟姥說一聲，讓她給我買一條裙子寄過來啊?！?/br>
    孫曼娜正坐在院子里的樹蔭下納鞋底。

    天說冷就冷了，而王曉菲還沒有過冬的鞋子呢，她針線活不精，做的慢，都是提前做。

    孫曼娜聽了王曉菲的話，愣了愣。

    經過上次孫父去世那件事，孫曼娜跟娘家是徹底決裂了，兩三年了都沒往家里寫過一封信。

    孫母倒是有寫過信來，可每次孫曼娜拿到信，都是看也不看就給燒了。

    倒是跟李建業(yè)，斷斷續(xù)續(xù)的還有書信往來，李建業(yè)在信里偶爾跟她提起過，說她兩個嫂子不孝順，她娘的日子過的不大好。

    孫曼娜冷笑：就算是她娘上街要飯，關她啥事？

    心里恨她娘，也不想聽人提起，這會兒王曉菲一提，她火氣立馬上來了，怒氣沖沖道，“不是跟你說過，你早沒姥姥了，還提她干啥？”

    王曉菲小聲道，“我想要新裙子，姥姥是城里的，只有她能買到?！?/br>
    “她能買到她也不會給你買，她連我這個閨女都不要了，會要你這個外孫女？”

    “可王美清的姥姥。。。。”

    “眼紅人家是吧？那你也得有這個命！誰讓你命不好，托生到這種人家，沒碰到好姥姥，也沒碰到個有本事的娘！也沒碰到個有本事的爹！”

    也許是因為生活過的不如意，近幾年的孫曼娜，脾氣比原來暴躁不少，以前她是嬌滴滴，現(xiàn)在她是暴脾氣，總覺著心里窩著一肚子的火。

    剛開始的時候，她是沖著王留柱發(fā)，罵得王留柱都不敢吭聲，后來又沖王曉菲發(fā)。

    她對王留柱是恨的，恨他窩囊，護不住她和王曉菲娘兒倆，讓孫老太欺辱她們；恨他沒本事，不能讓她過上好日子。

    對王曉菲，孫曼娜的感情就復雜多了，她是愛王曉菲的，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畢竟王曉菲現(xiàn)在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是她后半輩子的依靠，是她回城的希望。

    可她又是恨王曉菲的。

    這兩年，回城的知青漸漸多了，但基本上都是沒結婚的，聽說好幾個女知青，都是家里給找了個有本事的對象，然后對象家里想辦法把人辦回城。

    而她，不光結了婚，還有了孩子。

    有時候她就想，要是她沒結婚，說不定也跟那幾個女知青一樣，在家里找個有本事的對象，然后讓對象家里把她辦回去，畢竟她的樣貌，在知青點是數(shù)得著的，那幾個長相那么寒磣的女知青都能到好對象，依她的長相，她會找不到？

    退一步講，就算是她結婚了，要是沒孩子，想回去也不是不可能，大不了離婚，離婚的女人找頭婚的男人是難了點，可找個二婚頭或是鰥夫總行的吧。

    可她有了孩子，哪個男人愿意找個帶孩子的離婚女人？

    可要真把王曉菲扔給王留柱，她又舍不得。

    就因為對王曉菲的感情非常矛盾，所以她對王曉菲是有時候熱有時候冷，比如她教王曉菲識字算術，要是王曉菲沒學會，她就沖王曉菲發(fā)火，說刻薄話，過后她又會后悔，可下一回還是啥難聽說啥。

    比如這會兒，她看王曉菲被她說的眼淚汪汪的，立馬就后悔了，放緩了語氣跟王曉菲說道，“曉菲，咱家窮，你不能跟王美清比吃比穿，合大隊有哪個孩子比得過她？你要比就跟她比學習，在學習上超過她，等以后你推薦上了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個好工作，還不是要啥有啥？”

    孫曼娜又絮叨了幾句，便讓王曉菲去屋里學習，王曉菲都走到屋門口了，又被孫曼娜叫住了，“今兒個的作業(yè)拿來我看看。”

    王曉菲幾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捂著書包看著孫曼娜。

    孫曼娜見王曉菲沒往外拿作業(yè)，不耐煩道，“趕緊拿過來?！?/br>
    王曉菲卻還是沒動。

    她一幅想給又不敢給的樣子，一下子讓孫曼娜起了疑心，她也不跟王曉菲廢話了，站起來就把王曉菲的書包奪了過來，一手拎著書包，一手在書包里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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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書包里攏共就沒幾樣東西, 孫曼娜很快就翻到了作業(yè)本，先打語文作業(yè)看了看, 見上面是幾個大紅勾勾, 滿意地點了點頭，“都對了，還行?！?/br>
    把語文作業(yè)放回書包，又拿出來算術作業(yè)本。

    王曉菲悄悄往后退了兩步。

    孫曼娜打開算術作業(yè)本一看, 上面竟然有一個大紅叉叉，她剛壓下去的火氣噌的一下又燒起來了，在王曉菲臉前嘩嘩抖著作業(yè)本, “咋回事？你跟我說說這上頭的紅叉叉是咋回事？！1加2等于4, 你是豬腦子嗎？我以前就是這么教你的？！以前還會做，這回為啥寫錯了？！”

    其實王曉菲知道1加2等于3, 可寫的時候，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寫了個4，然后就交上去了，她小聲給自己辯護道，“我也不知道為啥寫成4了，而且我就錯了這么一回?！?/br>
    他們班里的李東順，作業(yè)本上的紅叉叉那才叫多呢。

    還頂嘴！孫曼娜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底，“就一次！你還想幾次？！我看你去學校啥也沒學會，就學會臉皮厚了，自己寫錯了還不知道反省，還有臉跟我說就一次, 你跟王美清比吃比穿，你咋不比學習，你去看看王美清，她寫錯過嗎？你還比她大1歲，你卻哪哪兒都比不上她，還有臉問我要新裙子，你丟不丟人！”

    王曉菲眼里含著兩包淚，想哭又不敢哭，就那么強忍著。

    孫曼娜看到她的樣子，越發(fā)的焦躁，“今兒個你要是敢給我掉一滴淚，我打斷你的腿！”

    王曉菲還真不敢讓淚掉下來，任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看上去十分的可憐。

    孫老太覺著有點乏，在屋里躺著，可外頭孫曼娜一直的罵王曉菲，吵得她不得安生，她的脾氣上來了，趿拉著鞋走到屋門口，陰陽怪氣道，“吵啥吵，再吵能呼出個文曲星來？”

    孫曼娜啪的一下把書包甩在了地上，“我管教我閨女，關你啥事？”

    “你閨女是我孫女，我咋管不著？！”

    孫曼娜一臉諷刺道，“這會兒又想認孫女了，當初你想要餓死她的時候，你咋不認她是你孫女？”

    孫曼娜寸步不讓她這個婆婆，孫老太氣得又想跳腳，突然覺得一陣心絞痛，疼得她身子都晃了晃，要不是扶著門框，她非栽倒不可，嚇得她也不敢再跟孫曼娜吵了，挪到床邊又躺下去了。

    孫曼娜以為今兒個免不了又會跟孫老太大吵一場，哪知孫老太竟然一聲不吭的回屋了，覺著奇怪，還以為孫老太是回屋拿家伙什要跟她干架呢，她也瞅好了旁邊扔的笤帚疙瘩，要是孫老太敢拿東西打她，她就拿笤帚疙瘩回擊，誰怕誰啊。

    可孫曼娜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孫老太再出來，她才相信這回孫老太是真的棄戰(zhàn)了。

    不過被孫老太這么一攪和，她剛才對王曉菲的那股子火氣也消了不少，火氣一消，愧疚勁兒就回來了，她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跟王曉菲說道，“媽這一輩子已經完了，媽就指望著你能媽掙回點面子，曉菲你一定要爭氣，在學校你一定得超過王美清，不光要超過王美清，還要超過你們學校所有學生，這樣以后你才有希望推薦上大學，只有推薦上了大學，你才有希望回城，曉菲你一定得回城，你可不能跟媽一樣在這個窮窩窩里窩一輩子?！?/br>
    王曉菲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孫曼娜突然覺得有點疲累，沖著王曉菲擺了擺手，“去吧。”

    王曉菲兔子一樣跑回了屋。

    孫曼娜又坐回樹蔭下納鞋底，聽到外面?zhèn)鱽砜┛┑男β?，這是王美清在笑，她抬頭往門口看了看，就看到王美清穿著條漂亮的格子連衣裙，笑得跟一朵花兒似的從門口走過。

    孫曼娜有點晃神，她想起了她跟小的時候，也穿過花裙子，笑的也是這么燦爛。

    那時多好啊，天是藍的，風是柔的，整人人都對未來充滿了向往。

    可幾乎是轉眼之間，她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面容憔悴，身上穿著補丁撂補丁衣裳，坐在這兒納鞋底的農村大嬸。

    孫曼娜突然就無聲地哭了，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地上，濺起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孫曼娜隔壁的孫桂枝家，卻是一派喜慶。

    孫桂枝進門就吆喝，“咱家二丫今兒個又被表揚了，還拿了個獎品，校長親自發(fā)的，還是在上百號學生眼前發(fā)的?！?/br>
    羅老太先就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拿了個啥獎品，拿來我瞅瞅?！?/br>
    王美清從書包里拿出筆記本遞給了她姥。

    羅老太喜笑顏開的接過本子，才想起問，“咱二丫這是因為啥拿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