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后宮妃嬪們也不知從哪里得了消息,立時就將坤寧宮擠了個滿滿當當,似乎都在給趙才人壯聲勢,顧云舒這個皇后當得著實毫無威儀,任何人都敢對她發(fā)難。 邵瑜望向顧云舒,顧云舒臉上有慌亂、膽怯,但唯獨沒有心虛,邵瑜也相信她不會是做這樣事情的人。 但有些人確實需要旁人逼迫一番,才能成長。 “此事全是旁人誣陷,臣妾沒有做過?!鳖櫾剖嬗行┪目聪蛏坭ぁ?/br> 邵瑜嘆了一口氣,說道:“朕信你,但眾目睽睽之下,此事必須分辨清楚?!?/br> 顧云舒聽他這般說,總算沒有先前那般慌張了,看向趙才人,道:“你……你既然說本宮害了你的胎兒,且將事情原原本本道來。” “妾身昨夜便覺得不舒服,早起便見了紅,召了太醫(yī)才知道妾身小產,那孩子還沒到這世上看一眼,便悄無聲息的沒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皇后!皇后賞賜的香囊里,有大量的麝香!”趙才人眼中滿是怨恨。 邵瑜問道:“事先你知道自己身懷有孕?” 趙才人一愣,臉上露出心虛之色,說道:“妾身本想等三月坐穩(wěn)了胎,方才,方才……” 邵瑜明白了,這也是她為何昨夜不曾傳喚太醫(yī)的緣故,當值的太醫(yī)若不是她相熟的,豈不是會直接爆出她懷孕之事。 邵瑜又見顧云舒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便輕聲說道:“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說。” 顧云舒見邵瑜滿眼都是鼓勵,深吸一口氣,朝著趙才人問道:“給你診脈的是哪位太醫(yī)?” 趙才人還未開口,一旁的唐美人說道:“妾身記得,經常出入芳菲閣的是陳太醫(yī),依稀還是趙才人的同鄉(xiāng)?!?/br> “娘娘難道懷疑我假孕不成?是,我是做錯了事,我為了坐穩(wěn)胎,買通了陳太醫(yī),讓他幫我瞞下來?!壁w才人也是個干脆之人,不想牽連旁人。 邵瑜看了她一眼,繼續(xù)道:“傳陳太醫(yī)?!?/br> 不多時,陳太醫(yī)便到了,隨同而來還有太醫(yī)院院正和另一位太醫(yī),以及陳太醫(yī)當日給趙才人診脈的脈案。 陳太醫(yī)倒是干脆,邵瑜一問他便全都招了,所說事實與趙才人說的沒有太多出入。 太醫(yī)院院正和另一位太醫(yī)也上前替趙才人診脈,得出的結果確實是因為大量麝香導致小產。 趙才人慘白著一張臉,道:“娘娘如今確認我是真小產,也該給我一個交代了?!?/br> 顧云舒嘆了口氣,道:“你才小產,此時身子虛弱,不妨先坐到軟榻上?!?/br> “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我還死不了!”趙才人氣呼呼的說道。 顧云舒,道:“終歸是自己的身子,你縱使怨恨害你之人,也不該拿自己的身子撒氣。” 聽她這般說,趙才人不再拒絕,宮人們搬了軟塌過來,將趙才人扶了上去,又細細的拿棉被蓋在她身上。 邵瑜仔細打量著趙才人,對方此時面如金紙,明明身子虛弱,但依舊撐著一口氣也要問責皇后,眼中的恨意也不似作假,應當是遭人蒙蔽,而非受人指使。 顧云舒接著說道:“妃嬪若診出喜脈,應當上報中宮,但本宮并沒有接到任何上報。趙才人既然未曾稟明懷胎之事,本宮又如何能未卜先知,賞下帶有大量麝香的香囊?” 趙才人聞言,梗著脖子說道:“說不得所有香囊里,全都被娘娘下了麝香!” 顧云舒便命人對著賬目,一個宮一個宮的拿了香囊過來讓太醫(yī)檢查,其他各宮里香囊正常,唯獨趙才人的那個里,含有大量的麝香。 邵瑜拿起了趙才人宮里的那個香囊,又拿起發(fā)放給旁的宮里的香囊,兩只香囊做工、布料全都一致,但依舊被他瞧出了不同來。 “趙才人,香囊前日發(fā)放下去,本宮事先確實不知你身懷有孕,此事應當是旁人所為,意圖構陷本宮?!?/br> 顧云舒話未說完,就被趙才人打斷,“娘娘耳目眾多,妾身如何能防得住?!?/br> “你既說本宮耳目眾多,那你有孕之事你自己有意隱瞞,那應當知曉之人甚少,你仔細想想,有哪些人知道?”顧云舒問道。 趙才人一心想讓報仇,自然知無不言,芳菲閣的人幾乎全都有嫌疑,除了一直跟在趙才人身邊的大宮女紅雁,芳菲閣的人全都被邵瑜的人看管著。 “陛下,可否將芳菲閣的人全部分開關押審問?”顧云舒朝著邵瑜說道。 邵瑜點了點頭,朝著趙六福道:“必要之時,可嚴刑審訊。” 趙才人的大宮女紅雁卻突然跪了下來,朝著皇后道:“娘娘,奴婢為娘娘鞠躬盡瘁,娘娘難道想要卸磨殺驢嗎?” “胡說什么,本宮根本不認識你,何談卸磨殺驢一說。”顧云舒被紅雁這樣來了一遭,嚇得臉都白了。 “紅雁,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般害我的孩兒?”趙才人氣得手都在哆嗦,千防萬防,沒想到家賊難防。 紅雁朝著趙才人用力磕頭,道:“才人,奴婢欠才人的,來世再還?!?/br> 接著她又朝著顧云舒說道:“娘娘明明保證過的,您會保我無憂,今日娘娘為何要這般待我?若非奴婢回稟,娘娘如何能知道趙才人懷孕之事?娘娘您怎么能過河拆橋?” 趙才人得了紅雁的話卻猶如得了尚方寶劍一般,指著顧云舒說道:“如今人證物證聚在,皇后還要抵賴不成?自妾身入宮之后,紅雁便被派到妾身身邊,未曾想她竟然是皇后的人,陛下,求您為妾身死去的孩兒做主。” 顧云舒一時百口莫辯,內殿里數雙眼睛盯著她,顧云舒頓生孤立無援之感。 “別慌?!鄙坭づ牧伺乃氖?,輕聲說道:“你既不認識她,那她話語之間定然是有破綻的,不要輕易慌了手腳,慢慢想?!?/br> 顧云舒勉強穩(wěn)住,問道:“你既說是受本宮指使,那便說清楚,本宮是何時何地,如何指使你的?” 邵瑜見她聲音依舊有些發(fā)顫,但整個人已經進步不少,雖然仍舊是一副底氣不足,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但她能邁出第一步,就已經很好了。 “三日前亥時(晚上九點)初,娘娘在風波亭召見了奴婢,給了奴婢一個裝滿麝香的香囊,命奴婢將趙才人處的香囊調換。不僅如此,您還給了奴婢此物作為信物?!奔t雁將一只蝴蝶金簪拿了出來。 那蝴蝶金簪上鑲嵌著各色寶石,十分精致,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豬油蒙了心的東西,這東西何等常見,如何能證明是皇后娘娘所有!”張嬤嬤罵了一聲。 “嬤嬤看仔細了?!闭f話間,紅雁將蝴蝶金簪翻轉開來,上面竟然落了一個小小的“顧”字。 “證據確鑿,娘娘還要抵賴不成?”紅雁神色悲傷的說道:“身為奴婢,生死本就在主子一念之間,只是娘娘這般言而無信,奴婢不忿!” 紅雁本以為此物拿出來,顧云舒便會慌亂起來,哪知道她神情僅僅是有些怔愣。 “陛下,三月前端午晚宴,臣妾不慎遺失此物?!?/br> 顧云舒話音剛落,趙才人便道:“娘娘說遺失便遺失了嗎?” 顧云舒神色有些悲傷,開口道:“這金簪確實是我的,但卻是家中祖母贈與亡母的聘禮之一,亡母閨名彩蝶,因而祖母特地命人打造了這只七寶彩蝶簪,亡母的遺物本就不多,我豈會拿來行此骯臟勾當?!?/br>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就連趙才人都愣住了,若真是亡母遺物,確實沒有拿來做信物的道理。 唯獨柳賢妃挑了挑眉,似無意一般開口說道:“既是娘娘亡母所留,這般重要之物,遺失之后怎么不見娘娘尋找?” 顧云舒看了她一眼,說道:“三個月前,許貴妃在坤寧宮外多站了一會,本宮便被陛下禁足十天,如何還能大招旗鼓的尋找?!?/br> 柳賢妃聞言,看向邵瑜,顧云舒這般揶揄邵瑜,邵瑜竟然絲毫不見生氣,柳賢妃心底一突,總覺得自己似乎低估了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邵瑜輕咳一聲,道:“皇后向來行事低調,興許這般才讓人鉆了空子?!?/br> 柳賢妃見邵瑜站出來替皇后背書,心下暗道一聲大勢已去,但仍舊有些不甘心,便朝紅雁使了個眼色。 “娘娘說什么便是什么,奴婢卑微之身死不足惜,今日便以死明志!” 說話間,紅雁直直的往柱子上撞,而早有準備的趙六福,他身旁的小太監(jiān)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敏捷姿態(tài)撲了上去,攔住了紅雁。 “你口口聲聲說是本宮的人,卻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將罪責推到本宮頭上,如今又想要通過死無對證來構陷本宮嗎?”顧云舒問道。 她說話依舊不徐不疾,但此時占了上風,儼然是一種十分有底氣的姿態(tài)。 “將人押下去,著慎刑司嚴審?!鄙坭ふf道。 顧云舒又朝著趙才人說道:“趙才人,你失了孩兒,本宮明白你心中的痛苦,可如今儼然是有人以你的胎兒來構陷本宮,你放心,宮中發(fā)生這樣不明不白的惡事,本宮定會給你一個交代?!?/br> 趙才人原本認定皇后害了自己,如今這想法搖搖欲墜,自然不會再死拉著不放,反倒因為今日誣陷皇后,心下忐忑不安,生怕找來將軍府報復。 邵瑜見顧云舒安撫眾人,便在一旁安心等著,待妃嬪們全都散去之后,邵瑜方才問道:“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臣妾這段時間管理宮務,力有不逮,才會出現如此差錯,對方顯然有備而來,臣妾只盼著慎刑司的人能從宮人們嘴里挖出點什么來。” 邵瑜道:“出現這種事也不是你想的,別人有備而來,千防萬防也是防不住的。” “那臣妾該怎么做?還請陛下教我?!鳖櫾剖嬗行o助的說道。 “你既然知道有人在陷害你,那么陷害你的人是誰?陷害你有什么目的?”邵瑜試圖引導顧云舒的思路,他有一種在手把手教她宮斗的錯覺。 顧云舒一愣,喏喏道:“臣妾以為那幕后之人,是想要謀害趙才人腹中胎兒,順便拉臣妾出來頂缸……” 邵瑜嘆了口氣,這人心里還想著自己是那個小透明皇后呢。 “若真是順便,今日怎么會鬧出那么大的陣仗?似乎恨不得當場將你的罪名落實才好,趙才人固然被人拿了當槍使,但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誰在拿她當槍使?又有誰有這樣的本事在背后攪風攪雨?” 邵瑜接連發(fā)問,顧云舒原本就不太清醒的腦子更加混亂了。 “難道是許貴妃?”顧云舒小心翼翼的覷著邵瑜的神色,不太確定的問道。 邵瑜皺眉。 顧云舒立馬改口,道:“柳賢妃?” 邵瑜繼續(xù)皺眉。 “順妃?”顧云舒又道。 “你當猜謎題呢。”邵瑜沒好氣的說道,但見顧云舒跟個怕做錯題的小學生一般,也不好再繼續(xù)逼迫她。 “許貴妃如今被禁足,清揚宮外有人看守,她行動不便,要做這樣的事不太容易,且她真這般做,能有什么好處?將你拉下去了,難道朕還會將她放出來不成?這可不是一個此消彼長的局面。”邵瑜確定了,自己真的是在手把手教她宮斗。 顧云舒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開口道:“順妃娘家敗落,時常送銀子出宮接濟親人,沒有銀子,想來也做不成這樣的事情,且這樣做對她也沒有任何好處?!?/br> 邵瑜點了點頭,顧云舒的思路其實是正確的,后宮中只有三個高位妃嬪,其他妃嬪哪怕要謀害皇胎,為了避免多深波折,也不會將皇后牽扯進去。 “可柳賢妃一向待我甚為恭謹,應該也不會是她?!鳖櫾剖鎿u了搖頭。 邵瑜笑了笑,道:“若今日你落實了謀害皇嗣的罪名,明日朝堂上也許有人參奏皇后失德,再過幾天,興許你宮里還會出現巫蠱之術,你待如何?” 顧云舒臉色一白,道:“皇后失德,自然是,廢后……” “既然廢了皇后,那便要立一個新皇后,許貴妃才剛剛失寵,而柳達如今是內閣之首,賢妃又素有賢名,繼后人選,你覺得會是誰?”邵瑜問道。 “可……可賢妃一貫與世無爭……” 邵瑜輕笑一聲,道:“柳賢妃到底是與世無爭,還是郁郁不得志?” 原劇情里柳賢妃瞧不上原身的荒唐,便在后宮冷眼旁觀明哲保身,柳家也是如此,新君即位,柳家很快便再度起復,柳賢妃此人與柳達是一類人,他們這種人,沒有謀朝篡位的野心,但見風使舵的本事比誰都強,邵瑜如今不荒唐了甚至有大干一場的意圖,柳賢妃也轉變心態(tài),想要爭一爭皇后之位。 “今日之事過程看似嚴密,實則經不起推敲,處處都是破綻。賢妃若真與世無爭,她今日就不應該開口,你看順妃,她開口了嗎?” 顧云舒想到躲在角落里吃掉坤寧宮兩盤糕點,且毫無存在感的順妃,一時默然。 柳賢妃雖然只說了一句話,但已經表明了她的立場,她選擇站在皇后的對立面。 “任何事情都有跡可循,一點點細微的改動,可能就是破綻所在。”邵瑜命趙六福隨意的喊了一個小宮女進來。 那宮女是坤寧宮的粗使丫頭,此時被帝后一齊盯著,緊張得腿都在發(fā)軟。 邵瑜問顧云舒:“你看到了什么。” “一個……小丫頭?”顧云舒不確定的說道。 邵瑜搖了搖頭,道:“兩邊衣服袖口有一圈淺淡的黑色,看起來像是碳灰,左邊衣袖袖口磨邊了說明她是個左撇子,下擺處有兩點水漬,黑色污漬、水漬,外加嘴角還殘留著一點云糕沫子,應當是個在茶室里偷吃的燒水丫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