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后來小少年在脖子上文了一只兇惡的窮奇。 去年他洗去窮奇,也變得愛笑了。 徐學民不知道,柏正在這樣的情況下找自己,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這等于他承認了自己是個骯臟的存在。 徐學民讓醫(yī)生過來,給柏正和喻燃看看。 喻嗔連忙退開,醫(yī)生檢查了一下,對喻燃道:“我先幫你消毒,下了飛機,你有空要去醫(yī)院拍個片子,畢竟受了重擊?!?/br> 喻嗔守在哥哥身邊。 柏正一個人坐在對面,醫(yī)生給他處理傷口。 他沉默著,眼睛只看著喻嗔。 徐學民看見這一幕,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心酸又難過。 他偷偷看著柏正長大的,柏正小時候渴望儀夫人一個擁抱,后來明白那個女人再不會愛他,漸漸變得無所謂起來。 沒人愛過他,也沒人教他怎樣去愛一個人。 徐學民對喻嗔溫和道:“喻嗔,你能跟我過來確認一下,下飛機以后的路線嗎?” 喻嗔點點頭:“好的。” 她跟著徐學民過去,徐學民拿出一支筆,與她商量飛機降落以后,怎樣去漣水。 確認好路線,徐學民這才道:“喻嗔,柏正讓你感到困擾了嗎?” 喻嗔抬起眼睛,她不習慣和長輩探討這樣的問題,輕聲道:“您怎么會這樣問?!?/br> 徐學民笑道:“我也算看著他長大,你別看他現(xiàn)在性格這么討人厭,小時候也長得很可愛的,臭著臉不理人,眼睛卻亮亮的,別提多好笑?!?/br> 喻嗔抿起唇角,想象到那個場景,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前幾天他出事,你應該也知道。柏正確實不是柏總的孩子,對此,我除了愧疚,不知道該說什么。他身份光鮮,卻一直活得挺不容易。說到底,如果能選擇,我相信他一度不愿意來到這個世界?!?/br>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柏正的事,喻嗔安靜地聽著。 “他脾氣硬,估計沒有和你說過,他生著病。” 喻嗔抬起眼睛。 徐學民嘆息一聲:“他五感不如常人敏銳,算是遺傳帶來的先天缺陷吧,柏正的嗅覺、觸覺、味覺,都十分遲鈍,沒有這些美好的感受,他少了許多正常人能體會的快樂?!?/br> “我說這些,”徐學民頓了頓,“不是倚老賣老,讓你喜歡他,而是想告訴你,他沒有你想象那么壞。很多自卑的、怯弱的東西,他不敢說出口。你討厭他,他茫然又毫無辦法。他什么都沒得到過,才這樣害怕失去,如果可以,你溫和一些教會他學會放手好不好?” 喻嗔說:“我也不確定可不可以?!?/br> 徐學民鼓勵道:“肯定可以的,你試著和他溝通,他一定不會傷害你?!?/br> 喻嗔點點頭。 她微微偏頭,對上了柏正的目光。 他一直看著她和徐學民,卻因為隔了段距離,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她想起自己以前罵他變態(tài)。 盡管現(xiàn)在心里還這樣想,但是徐學民的話讓她倒是想通了許多。 柏正這樣的性格,還真不是她一直說討厭就可以遠離的。除了讓他更瘋,還真的沒什么好處。 喻嗔坐回去。 喻燃和柏正也沒什么話講,知道能回去,他又進入沉默淡然的狀態(tài)。坐飛機和坐大巴對于喻燃來說沒什么不同。 徐學民親自給每個人倒了杯水。 幾個少年少女之間,氛圍之分詭異。徐學民咳了一聲,脫離他們的圈子。 他能做的都做了,就不要再礙小柏少的眼了。 喻燃頭暈,干脆閉著眼睛休憩。 喻嗔今晚哭過,她眼眶也是紅彤彤的,于是靠著哥哥,也閉上眼睛休息。 柏正站起來,似乎也知道自己多余,過去和徐學民坐一塊兒了。 徐學民詫異道:“為什么不坐那里了?” 柏正抿抿唇,低聲道:“我坐那里,她睡不著?!?/br> 徐學民嘆息一聲,倒也沒說什么。 很多問題他想問柏正,比如以后還回柏家嗎?怕不怕面對曾經(jīng)同學的目光? 然而他的身份不容許他逾矩,徐學民能做的,就是在柏正作出選擇以后支持他。 “徐叔,”他啞著嗓音,看著自己雙手,第一次問這個問題,“我能治好嗎?” 徐學民不會騙他,眸光黯淡幾分,不開口。 柏正低笑了一聲:“怪不得牧夢儀說我是天生的敗類?!?/br> 越來越靠近漣水,柏正說:“我以前來過這個地方,那一次是因為柏家那個小傻子?!?/br> 徐學民看著他,這還是柏正第一次提起那段過往。 柏正低眸:“柏青禾的保姆虐待她,被我看見了,我教訓了保姆,柏青禾很害怕,一直哭。牧夢儀以為是我做的?!?/br> 他說得很隱晦,事實上那個春天,柏青禾的保姆,脫了小女孩褲子打她。 柏正偶爾會去看她,畢竟柏家只有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不會用看垃圾的目光看他。 那一刻柏正發(fā)了很大的火,一腳把保姆踹到門邊。 牧夢儀來的時候,只有驚懼的柏青禾,還有臉色難看的柏正。 保姆害怕了,說是柏少欺負青禾,她去阻止卻被打。 “你說好不好笑,牧夢儀信了保姆的話。她把我當禽獸看,認定我對一個小女孩起了色心。” 柏正說:“我做什么都是錯?!?/br> 徐學民驚駭,心中滋味難言,牧夢儀的遭遇,讓她看整個世界都帶著一股扭曲和瘋狂。想到柏正的身世,徐學民心中沉痛。 “我想變好,真的,徐叔?!卑卣龁÷暤?,“可我似乎越來越糟糕了,我是不是有一天,也會變成他那樣的人?” 徐學民安慰道:“不會的?!蹦愫退煌?。 柏正突然笑了一下:“不會有那一天,在我真正傷害喻嗔前,我會先自我了結(jié)?!?/br> 徐學民震驚地看著他:“你!”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去年我在衡越,其實也救了很多人?!卑卣πΓ叭绻梢?,我多么不想當個騙子,我多想,即便雙手鮮血淋漓,廢了這雙手,賠上一條命,先牧原一步救她出去?!?/br> 那樣就不會難過,不會歉疚,也不會怕被遺忘。 可惜,命運向來對他不好。 第50章 小鳳凰 柏正似乎也不習慣和人說這些。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想起那個卑鄙的吻,目光忍不住緩和許多。 盡管是他搶來的東西, 可也許是他這輩子唯一能得到的東西了。 喻嗔根本睡不著, 她擔憂奶奶,一會兒不安地睜開眼睛,看看喻燃又閉上眼睛。 一旁的喻燃眉頭微蹙,最后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向meimei。 你煩不煩啊,挨著就挨著,能不能不要動來動去。 喻燃猶豫幾秒鐘,伸出一只手,把她小腦袋往旁邊推。 待一邊兒去。 被哥哥嫌棄,喻嗔眨眨眼睛,老老實實坐端正。 徐學民捂住嘴,低低咳了一聲,掩飾自己想笑的感覺。身邊柏少在喻燃推喻嗔那一刻, 下意識想站起來, 他身子微微動了動, 最后忍耐地坐了回去。 徐學民心想, 如果這時候能給柏少一個畫外音,他肯定想說, 喻燃不讓你靠, 你靠著我好了, 想怎么折騰怎么折騰。 可惜他家柏少連這個資格都沒有。 三個小時以后, 飛機在s市降落。 一行人下了飛機,還得坐車去漣水鎮(zhèn)的醫(yī)院。 徐學民調(diào)好導航,親自開車,送他們回去。 柏正坐在前排,喻嗔和哥哥坐在后排。喻嗔焦慮不安,越靠近漣水鎮(zhèn),這樣的感覺越明顯,她怕自己到的時候,聽到不好的消息。 喻燃始終維持著那個淡漠的表情,看不出他什么心情。 夜已深,回到闊別一年的漣水,即便在黑夜里,喻嗔也感覺到故鄉(xiāng)變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是河流,以前每家每戶房子挨著河流建,現(xiàn)在一些板房還沒拆除,有幾家新的小樓在黑夜里看不真切。 路上安安靜靜,房子里面亮著燈。 終于到了醫(yī)院,喻嗔和哥哥下車。 她回頭,對徐學民鞠了一躬:“謝謝您。” 喻嗔頓了頓,看向柏正,輕聲道:“也謝謝你,柏正?!?/br> 柏正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得到她的感謝。她曾經(jīng)傻乎乎追著他跑的時候,也是這樣真誠而輕和。 他心里忍不住柔軟下來:“不用謝,你去醫(yī)院吧?!?/br> 喻嗔和喻燃連忙往醫(yī)院跑。 徐學民看一眼柏少,道:“小姑娘吃軟不吃硬?!?/br> 柏少這一身骨頭太硬了,脾氣也又臭又硬,怪不得人家討厭。 柏正頓了頓,抿住雙唇。 *